第一卷 曲線救國 第一百八十六章

這一次由李富貴組織的立法會議的組成非常奇怪,最顯眼的是三個外國人,中國人里有兩個經驗豐富的訟棍,一位刑名師爺,還有幾位連雲港地區的鄉會會員以及一個翻譯和一個會計,在介紹到這位會計的時候其他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連路歸延也猜不透李富貴在這樣一個場合找來一個會計是什麼用意。

「在連雲港試用西式法律的工作已經進行了差不多有半年了,效果不是很理想,我經過反覆考慮發現我們應當為新的法律設定一條新的宗旨。」

說著李富貴把身後的一塊綢子揭了下來,露出下面的一塊匾來,上書四個大字:「惡有惡報」。聯想到李富貴的行為一向讓人難以捉摸,所以在座的諸位仍然保持了平常的表情,只有三個外國人在那裡交頭接耳討論匾上的內容。

「大人是不是更進一步的解釋一下。」路歸延看著滿臉得意之色的李富貴輕聲地提醒他。

「我們的法律必須貫徹惡有惡報的宗旨,這你們都不能理解嗎?」李富貴奇怪的問。

「問題是幾乎所有的法律都在貫徹這樣一條宗旨。」

「不見得吧?如果現行法律的宗旨是惡有惡報那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如飛蛾撲火般的衝上去作姦犯科,難道他們都是賤骨頭過得太舒服了非要給自己找點惡報。」

約翰遜作為援華法律專家對李富貴如此缺乏法律意識感到吃驚,「李大人,我想你是弄錯了一個概念,惡有惡報立法的一個基本精神,但是在具體執行上,任何法律都不可能做到完全的惡有惡報,所以總有不軌之徒冒險犯法。」

「是不是執行的效果越差,犯法的人就越多?」

「是這樣的。」

「在制定法律的時候難道不能是像考慮到執行上的問題嗎?」

「當然不能面面俱到。」

「也就是說法律體系中總是充滿了意外,對吧?」李富貴環顧眾人。

「是這樣的,生活中總是充滿了意外。」

「很好,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位朋友,他的生意也總是充滿意外,可是他制定了一套規則,使得他的生意總是可以在這些意外中履險如夷。讓我們歡迎范傑先生,范傑先生在上海開了一家跑馬場,這些年一直生意興隆。」

從後面走出來的范傑是一個看起來很精明的中年人,一身西式的行頭在連雲港並不算惹眼,這種打扮在這裡往往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感覺,不過他的一雙手卻提供了一種反面的證據。路歸延知道範傑是集團在蘇南博彩業的負責人,對於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讓路歸延很費了一番思量,聯繫到現場還有一位會計他模模煳煳的抓到了一些東西。

「范傑先生,您就坐在楊先生的旁邊,我們這裡遇到了一個難題,我希望能從您這裡得到一些啟示。我們知道跑馬比賽充滿了意外,就我所知上個禮拜就有一匹『極道之星』作為大冷門勝出,我們想知道如果遇上這種情況您和您的公司會賠錢嗎?」

「不會的,除非大家都不買馬,否則我們的公司是穩賺不賠的。」

「能告訴我們您是怎麼所到這一點的嗎?」

「我們並不是根據馬的能力來制定賠率,賠率是根據在各匹馬上下注的金額來制定的,『極道之星』的賠率雖然高,但是下在它身上的金額也少,所以比起收入來還是有的賺。」

「不管賠率由多高都有的賺?」

「是的。」

「很好,約翰遜先生,您認為這裡面是否有些值得我們借鑒的東西呢?」

約翰遜一臉的茫然,對賭博他倒並不陌生,但是這個法律有什麼關係他就實在想不出來了。倒是他的學生比爾腦子比較靈活,「雖然不同的賭徒有輸有贏,但是作為一個整體,賭徒是輸的,莊家是贏的,大人是不是指這一點?」

「中,在馬場賭徒作為一個整體是輸的,同樣在法律里惡人作為一個整體必須有惡報,不知道中國現行的法律里能在多大範圍里做到這一點?」李富貴在問坐在他右手邊的那個訟棍王一山。

「大人是想聽實話?」王一山現在才算瞧出那麼點意思。

「當然,在我這裡說實話者不受指責。」

「只有很小很小的那麼一點。」

「美國怎麼樣呢?」

「美國的司法當然要好得多,不過大人的這種計算方法我們從未見過,所以我也只能說大部分應該可以做到惡有惡報吧。」

「那您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把賠率這個概念引入法律呢?」

「您的想法很有意思,不過是否現實呢?」

「你可以問一問你周圍的人,他們會告訴你我有多麼的現實。現在結合一種具體的罪行來分析一下賠率的可行性。我們選一個比較簡單的例子:亂倒垃圾。在秦法里好像亂倒垃圾的懲罰是砍手,這樣的懲罰是不是太重了一點?」

「是啊,是啊。」大家都點頭附和。

「為什麼?」

這個問題讓他們面面相覷,這還有什麼為什麼嗎?這好像是理所當然的。

「那麼各位認為亂倒垃圾應該接受什麼樣的懲罰呢?」

「連雲港現行的亂倒垃圾罰款兩文應該還是比較合理的。」

「那連雲港現在亂倒垃圾的人多不多呢?」

「還是比較多的。」

「可見罰款兩文少了點。」

「可是一個碼頭工人一天才能掙十幾文錢,很多人甚至連這個收入都達不到。」

「可是十個倒垃圾的人里也不一定能抓住一個,不是嗎?像我們這種討論就算議到明年也不會有結果,按照老辦法現在就應該用投票來統一意見了。現在我們換一種方法,大家都知道我們這裡有一位會計,或許他能幫我們算出這個數字呢。」

眾人的眼光都落在會計連慶林身上,看得他有點手足無措,他雖然算盤打得特熟,可是大人的這個題目太大了,他完全不知道從何下手。

李富貴從口袋裡掏出了幾張紙,「我們這裡有一些數字,相信可以給連先生一些幫助,連雲港現在僱用了四十人做街道清掃,他們每人每天的工錢是十文錢,這筆開銷是不是應該算在亂倒垃圾的頭上,同時我們還要僱用幾個抓人的,就算五個吧,他們的工錢可能要低一點,就算八文錢吧,大家想想還有沒有其他的開銷是由亂倒垃圾造成的?」

眾人搖了搖頭,「那麼請我們的連先生幫我們算一下亂倒垃圾造成了多大的損失。」

「四百四十文一天。」

「很準確,當然這只是亂倒垃圾這種輕微罪行的損失計算方法,那些嚴重罪行還必須加上執法、司法的費用。如果上個月我們平均每天只抓到四十個亂倒垃圾的,那麼賠率應該是多少呢?」

「十一文。」

「賠率是十一文,但是這還不夠,這只是兩相抵消,還不是惡有惡報,我們應當再乘上一個懲罰係數,這樣才能確保違法者的所得低於他們的所失,這個係數應當按照犯罪的嚴重程度越來越高,至於具體是多少我相信鄉會能夠討論出一套比較合理的數字。」

「大人的這個計算存在著一個問題。」看眾人討論得非常熱烈范傑的興趣也被調動起來了,畢竟作為一個賭場頭子被人請來立法那可是百年不遇的奇事。

「說出來聽聽。」

「賭馬的人都是拿現錢來下注的,所以他們不存在輸了賠不起的情況,可是在大人的計算中,犯罪所得肯定小於犯罪造成的損失,現在要他們賠償損失還要乘上賠率和懲罰係數,他們如果賠不起怎麼辦?」

「坐牢,現在工業發展很快,我想我們有足夠的苦役場來安置他們,每一年的苦役能夠償還一定的金額,當然仍然有可能出現刑期超過百年的情況,這樣的懲罰就變得沒有意義了,我們應當避免出現這種情況,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無非是兩個,一是罪行的確太過嚴重,二是賠率太高,不管是哪一條都證明了執法做得不好,前者還可能是偶然事件,而後者只能證明執法者無能,那個時候就需要從這個方向想想辦法了。」

「這個計算方法很複雜,中國人真的能夠弄明白這些浮動匯率嗎?」

「你說的有道理,這個應該請查理來給我們解釋一下,不過我相信只要我們宣傳的好應該沒有問題,中國人恐怕是算數最好的民族。關鍵是要宣傳,要讓所有人都明白你今天犯了法沒有被抓住並不代表你沾了便宜,這些數字都被疊加到了統計文件里去,從概率的角度上說遲早會吐出來,這種把前後得失算明白的做法遠比『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種虛言恐嚇要有力的多。」

在未來將貫徹整個中國的法律體系現在隱藏在「不許隨地傾倒垃圾」的標語後悄悄的登場了,李富貴相信在明確了自己的方向之後這些中外法律專家以及賭場老闆和會計們能夠為自己制定一套合理、靈活、廣泛適用的法律出來。既然下面的人能做好他也就不再費神去考慮細節問題了,他的老丈人已經進入了江蘇境界。李富貴雖然對這位泰山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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