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回 賈探春榮歸寧父母 薛寶釵雪夜擬詩題

話說當下鴛鴦席上,先是鴛鴦擲了個「花園念經」出來。迎春便笑道:「杜將軍不是念經之人,花園又不是念經之地,該罰三大杯。」鴛鴦笑道:「將軍就不可以念經的么?放下屠刀還立地成佛呢么!」迎春道:「才擲起不要講究,你喝了,好讓下家擲的。」於是,鴛鴦喝了三杯。下該迎春,擲的是「西廂燒香」,因道:「老夫人原可以燒香,但西廂不是燒香之地,我罰兩杯就是了。」下該秦可卿,擲的是「僧房寄柬」。迎春道:「崔鶯鶯不是寄柬之人,僧房寄柬更大不該了,要罰五大杯。」尤二姐笑道:「鶯鶯都跑到僧房裡去寄柬,真不成個鶯鶯了,五杯還罰的少呢!」秦可卿喝了五杯。下該金釧,擲的是「僧房念經」。迎春道:「你是老和尚,啊!擲出本色來了。」

大家公賀了一杯。下該晴雯,擲的是「西廂操琴」。迎春道:「操琴不是紅娘的事,罰兩杯罷。」下該尤二姐,擲了個「蕭寺賴婚」。迎春笑道:「賴婚是老夫人,怎麼張君瑞倒自己賴婚來么?要罰三杯。」

下又該鴛鴦,擲了個「僧房滅寇」。迎春道:「僧房到底與蕭寺有別,只罰一杯罷。」下又該迎春,擲了個「中堂操琴「,因道:「我再罰兩杯罷。」下又該秦可卿,擲了個「花園燒香」。迎春道:「這回擲了個本色出來了。」秦可卿笑道:「我先一個人喝了五杯,這會子你們五個人只喝五杯,還是我不上算呢。」下該金釧,擲了個「花園滅寇」。迎春笑道:「花園不是滅寇之地,老和尚又不是滅寇之人,罰三杯罷,還便益了你呢!」下該晴雯,擲了個「僧房賴婚」。迎春笑道:「紅娘不是賴婚的人,況在僧房裡,越發大不合了,也要罰五杯呢!」晴雯笑道:「小蓉大奶奶他做鶯鶯,偏生我又做紅娘。總是不該做這兩個人的好,做了這兩個人就罰的酒多了。」迎春道:「『老和尚花園寄柬』,也是要罰五杯的。擲的好,就罰的少了。」晴雯喝了五杯。下該尤二姐,擲了個「西廂操琴「。迎春道:「這個就好了,雖然不是本色,卻不罰酒呢。」

說著,只聽那邊席上,一齊喧笑起來。迎春忙問:「你們那邊怎麼了?」香菱道:「璉二嫂子他擲了個『美人靈鷲放舟『。那美人不是放舟的人,靈鷲又不是放舟之地,況且,美人也不應到靈鷲去,該罰五杯酒。他說連地府里他都去過了,為什麼靈鷲就去不得呢?他要往那裡去,不走旱道兒,叫個船去有什麼使不得呢?林姑娘說靈鷲是山名,那山上怎麼行船啊?這一句把璉二嫂子問住了,所以我們都笑起來了。你們這邊倒沒人賴呢!」迎春道:「也有人要賴呢,理上說不過去,就賴不成了。」因道:「酒也夠了,大家吃飯罷。」

於是,都吃了飯,瀨口已畢,散坐吃茶。大家又說了一會閑話,鴛鴦、秦可卿、瑞珠三人歸到「痴情司」住去,鳳姐、尤二姐、尤三姐三人歸到「薄命司」住去,妙玉還到警幻宮裡住去,迎春還回赤霞宮住去,香菱、黛玉、晴雯、金釧仍在絳珠宮住,暫且不題。

卻說探春在江西布政司署內,生了一女取名照乘。這邊巧姐生了一子名喚瑞哥。兩個恰是一天生的。其年賈蘭也生了一子取名祥哥,邢岫煙也生了一子名喚順哥,薛寶琴也生了一子名喚春林。賈琮娶了平原侯之孫、世襲二等男蔣子寧之女為妻,還在賈赦那邊居祝甄寶玉升了翰林院侍讀學士。賈蘭升了邢部員外郎。這年鄉試發榜,賈藍中了第九十六名舉人,李嬸娘子中了第一百二十三名舉人,兩處皆有報子到來。

賈藍迎了舉回來,先到宗祠內磕了頭,然後到榮寧兩府拜了眾人,又磕頭,定然請了賈璉、賈環、賈蓉並平兒等家去。

他家裡內外也擺了幾席酒筵,乃是賈琮、賈薔、賈芸、賈芹、賈菌並各親友等人,熱鬧了一天。平兒等至晚方回。

一日,賈蘭下了衙門回來,便來回賈政、王夫人道:「今兒衙門裡有信,三姑老爺內升了刑部侍郎了,大約不過三四十天,就可以到京了。」賈政道:「周姑爺的官運就很好,通共幾年的工夫,倒升了侍郎了。」王夫人道:「可憐三姑娘,自從嫁出門去,多在外少在家。這會子,又快回來了。明兒還是內升罷,不做外任就好了。」賈政道:「做官是在皇上的意思,這說不定的,明兒再放了督撫呢,能夠不出去嗎?探丫頭雖然這麼樣,到底是他的福命好,還有什麼說呢!你都不知道為國忘家嗎?」於是,家中總盼望著探春回來。%瞬息光陰,早到了十一月初間。這日午後,周姑爺到了家中。沖早陛見之後,便拜了本部同寅,然後到賈府拜見賈政、王夫人等,談了半天別後事情,留了晚飯方回。次日,賈政等回看賀喜,並接探春回家。又過了一日,探春方才回來,先見了王夫人請了安,然後與眾人相見。傅秋芳也來拜見磕頭,探春忙拉住了,隨教取出一對金花,一套刻絲尺頭答賀侄媳。傅秋芳過來謝了。奶子抱了妞兒照乘過來,王夫人問道:「他是七月幾時養的?」探春道:「是七月初一日養的,這會子四個月了。」平兒道:「這不同巧姑娘的瑞哥兒,是一天生日了么。他是早上養的,姑奶奶是什麼時候生的呢?」探春道:「是辰時。」平兒道:「這也差不多的時候兒。我們小蘭大奶奶也養了一個哥兒了。明兒這些親戚家的人都來齊了,哥兒、姐兒有十四五個了,做個『孩子會兒』倒有趣兒呢。」說著,桂哥、蕙哥、松哥都來了,一齊跪了給探春請安。探春笑著,連忙拉起他們來,道:「好孩子,一個賽似一個兒的,都很好。」奶子又抱了祥哥兒來了,探春便抱了祥哥兒過來,又說:「桂哥兒都長了恁么長了,他們都是四歲的了,松哥兒小一歲呢。我倒去了三年了,日子也快的很呢。」

王夫人因探春又去了幾年才得回來,要留住到年才許回去,便搬在園子里怡紅院,與寶釵同祝晚上探春說起,「去年薛大哥在揚州運司衙門,帶了老爺書來,我問問他才知道些家裡的事情,留薛大哥住了沒幾天,恰恰又升了,要往江西去了,就不能多留,趕著寫了這裡的稟啟,就料理要動身了」。寶釵道:「我哥哥回來說,多謝妹妹、妹夫的情義是了不得的,又給他脫銷了貨,又多賺了錢,又省了力。他還沒知道妹妹回來呢,我明兒教他到府上去道謝。」探春道:「親戚家,這算什麼了,又值得道謝。」

寶釵道:「誰稀罕謝嗎?不過各盡一點兒心罷了。我哥哥回來的時候,離家沒兩三天路,路上又鬧出個大亂兒來,性命又幾乎送掉了呢!」探春道:「那是怎麼著了?我看薛大哥近來比頭裡好了許多了。」寶釵道:「這回雖然不像上回是他胡鬧,鬧出大禍來,到底也還是他自己不好的緣故。他未出門之先,把這裡頭的家人鮑二復娶的女人多姑娘,弄了家去做校這鮑二因頭裡攆了出去,便勾合了周瑞的乾兒子,約了一起強盜,趁老太太出殯的時候,弄了上房多少東西去。周瑞的乾兒子被包勇打死了。報官緝捕,這鮑二雖沒露出贓證,卻懼禍遠了好幾年了。所以他女人流落為娼,我哥哥是在錦香院里娶來的。想必這鮑二又私下回來了,因不見了他女人,察訪出來是在我哥哥家裡,又打聽實了我哥哥在外做買賣的路徑。故此又約了幾個強盜,在路上坊子里劈門進去,那伙人叫出鮑二的名字來,他拿刀就要殺我哥哥。那時虧了坊子里柳二爺在那裡,他把這幾個強盜都殺了,才救了我哥哥。柳二爺是和你二哥哥一起來的。你二哥哥還在旁邊看著傻笑呢!」

探春道:「這麼說,薛大哥會見二哥哥的了!」寶釵道:「那時我哥哥都嚇死了。我們張夥計出來,他原認得他們兩個人的,便與柳二爺作揖;那柳二爺他說並不姓柳,我們還有事去呢,趕忙就和你二哥哥連夜走了。我們張夥計不能強留,及至我哥哥醒了,他們都去了好遠了,急的我哥哥跳腳大哭了一常這是他回來告訴我的。」探春道:「我記得薛大哥頭裡在路上也聽見是遇了強盜,虧了柳二爺救的。後來柳二爺因尤三姑娘抹了脖子就出家去了。原來我二哥哥出家,也是和他在一塊兒的。這會子又是他來救了薛大哥,雖然是他們生死有緣,這麼看起來,他們竟有些道理呢!若論出家人就不該殺人,二哥哥在旁邊傻笑,也不是出家人的行為。況且,出家人怎不在庵觀寺院里住,反到坊子里來歇宿,殺人之後又連夜走了,這可不是事非無因么!」

寶釵道:「我也曾問來,都說是俗家打扮並非僧道呢!我聽見了我哥哥告訴了我這一番話,第二天襲人便回來了,他上年錯把甄寶二爺認作你二哥哥,那甄寶二爺是因趕不進城,又值下雪,在他那裡借住的。後來他想起你二哥哥是做了和尚的,怎麼錯認了人呢?他也回來告訴過我的。不想前兒,甄寶二爺又同了個姓柳的到他那裡去,說上年給他那裡借宿,今兒特來道謝的,送了襲人兩把扇子。襲人便拿來給我看,原來這甄寶二爺,又是你二哥哥了,襲人又錯認了。你二哥哥和柳二爺是救了我哥哥,就同到襲人家去的,總是在那一兩天裡頭的事。那兩把扇子,一把是給襲人的,一把是給我的。」因叫紫雲把扇子取來,道:「三妹妹,你是個明白人,看看這扇子評論評論。」

探春打開扇子,細細看了一遍,道:「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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