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誤下車站

埃米爾醒過來的時候,火車剛好又開了。他睡夢中從椅子上掉了下來,現在正躺在地板上,心裡覺得非常害怕。究竟是怎麼回事呢,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他的心象個氣錘似的怦怦直跳。他蹲在火車裡,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在什麼地方。過了一會兒,才漸漸地想起來了。對了,他是上柏林去的。

剛才睡著了,正象那位戴禮帽的先生一樣..想到這裡,埃米爾一下子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小聲說:「呀,他走了!」埃米爾兩腿直發抖。他慢慢站起來,習慣性地把衣裳拍拍乾淨。這時,他想到的第二個問題是:錢還在嗎?

一想起這個問題,可把他嚇壞了。

埃米爾靠著車門站了好長一段時間,動也不敢動。那個叫格龍德的人剛才還坐在他的對面,一邊睡覺,一邊打呼嚕呢,現在卻走掉了。當然,這一切可能沒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哪能一想就想到最壞的地方去了呢,那樣可太蠢了。總不能因為自己要在柏林的弗里德里希大街下車,別人也都得在那兒下車呀。給姥姥的錢肯定還在原地方。因為;第一,錢是放在口袋皇的;第二,錢裝在信封里了;第三,還用一根針把它別在衣服里子上了。這麼保險,錢還能丟嗎?於是,他慢慢地把手伸進右邊的內袋裡。

糟糕,口袋空空的!錢不見了!

埃米爾用左手把口袋翻了個遍,又用右手從外邊摸了摸,按了按。結果還是:口袋空空的,錢不見了。

「哎喲!」埃米爾把手從口袋裡抽了出來。抽出來的不光是一隻手,還有那根別針。他原先就是用這根別針把錢穿透後別在衣服里子上的。口袋裡除了這根針以外,什麼也沒留下。這根針把他左手的食指扎出血來了。

埃米爾用手絹把手指包了包,就哭起來了。當然不是因為流了那麼幾滴血才哭的。兩個禮拜以前,他撞在路燈柱上,差點把柱子都給撞斷了。直到現在,他的腦門上還有一個包呢。可是埃米爾一聲也沒哭。

這回他是因為丟了錢才哭的,也是為了他媽媽才哭的。不懂得這一點的人,即使他再勇敢,也用不著去幫助他,埃米爾知道,媽媽辛辛苦苦地幹了幾個月,就是為了攢下這一百四十馬克給姥姥,也是為了能讓他上柏林玩一趟。可是他這個兒子呢,剛坐上火車,就靠在一個角落裡睡著了,還亂七八糟地做了一大堆夢,結果讓一個混蛋把錢給偷走了。他怎麼能不哭呢?現在他該怎麼辦呢?難道就能這樣兩手空空地在柏林下了車,跑去對姥姥說:「姥姥,我來了。可是你要知道,你一分錢也得不到了。還是趕快給我點路費,讓我乘車回新城去吧。要不然我就得跑著回去了。」

這可倒好!媽媽白白攢了那麼多的錢。姥姥一分也拿不到。自己呢,也不能在柏林住下去了。想回家吧,可又回不去。都是因為那個傢伙,他一會兒給小孩吃巧克力,一會兒又裝睡覺。末了,竟把他偷個精光。呸,真可惡!

這還算什麼文明世界!

埃米爾強忍住淚水;往周圍瞧瞧,要是他一拉緊急制動閘,火車馬上就停下來。這時就會走過來一個列車員,接著又走過來一個乘客,隨後乘客們一個跟著一個地過來了。大家都會問:「出什麼事啦?」

「我的錢被偷了,」他說。

「下次好好注意就是了,」他們會這樣回答說,「請回車上去吧!你叫什麼,住在哪兒?拉一次緊急制動閘收費一百馬克。我們把帳單寄你家裡

去。」在快車裡,人們至少可以穿過車廂,從車頭走到車尾,一直走到乘務員車廂去報案。可是這裡呢!在這麼個慢車裡根本就過不去!非得等到車在下一站停了不可。等這麼半天,那個戴禮帽的人早就遠走高飛了。那個傢伙到底在哪個站下的車,埃米爾一點兒也不知道。現在有幾點鐘了,車子什麼時候到柏林呢?只見那一幢幢高大的樓房,一座座花園裡鮮花盛開的別墅,還有那高高的灰紅色煙囪在車窗外飄忽而過。這地方大概就是柏林了吧。到了下一站,他必須去叫列車員,把這件事情的經過全都告訴他,他一定會馬上去報告警察的!

這下更糟啦。埃米爾不就要跟警察打交道了嘛。警長那施克這回當然不會不說話了。出於公事,他也必須向上級報告:「我不知道這回事。但是,我不喜歡這個從新城來的小學生埃米爾。前些日子,他把令人敬仰的紀念碑塗得一塌糊塗。後來,他讓人偷走了一百四十馬克。也許他的錢根本就沒有被偷走。根據我的經驗,會往紀念碑上亂塗的人,同樣也會撒謊。說不定他想用這筆錢到美國去,因此就把它埋在樹林里或者吞到肚裡去了。所以,去追捕小愉是毫無意義的。小學生埃米爾本人就是小偷。警察局長先生,請您逮捕他吧。」

太可怕了。連警察也不能信任!」

埃米爾從行李架上拿下箱於,戴好帽子,把別針仍舊別在上衣領子上,做好了下車的準備,他雖然想不出下一步怎麼辦才好,但是;在這個車廂里,那怕再呆上五分鐘,他也受不了啦。這是毫無疑問的,這時候,火車逐漸減慢了速度。埃米爾看見車外有許多閃閃發光的鐵軌,隨後又看見有人開著車從站台旁邊經過,幾個行李搬運工人跟著車廂跑了過來,因為他們想掙點錢。

火車終於停住了!

埃米爾從窗里往外看,看見鐵道上邊懸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動物園。車門打開了,旅客們從車廂里走下來。接客的人早已等候在那兒,高高興興地張開雙臂迎上來了。埃米爾把身子伸出窗外,想找司機,這時,在不遠的人群中間,他看見一頂黑色禮帽。會不會就是那個小偷呢?是不是他偷了埃米爾的錢以後根本就沒下牢,只是跑到另外一個車廂里去了呢?

轉眼之間,埃米爾已經來到了站台上。他放下箱子,突然想起放在行李架上的花忘記拿了,就又回到車廂里去。下來以後,他一把抓住箱子,提起來就拚命地向車站出口處跑去。

那頂禮帽哪兒去了?埃米爾提著箱子,在人群里左碰右撞地一個勁兒往前跑,人越來越多,走也走不過去。

在那兒!那頂禮帽就在那兒!我的天哪,對面還有一個!埃米爾幾乎拖不動這隻箱子了。心想,乾脆就把它放在這兒不拿了。不過,要是它再讓人偷走,那就糟啦!

他終於擠到了那頂禮帽的旁邊。

可能就是他!是他嗎?

不,認錯人了。

那邊又是一個戴禮帽的。

不對,這個人太矮了。

埃米爾象個偵探似地在人群里穿來穿去。

在那邊!在那邊!

就是這個傢伙。謝天謝地!這個人就是格龍德。他正拚命地從人堆里擠

過去,好象有什麼急事似的。

「等著吧,你這個流氓,」埃米爾咕嚕著說,「非逮著你不可!」他交了車票,換一隻手提著箱子,把花束挾在右邊的胳肢窩底下,跟著那個人走下台階。

現在可是到了關鍵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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