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8章 逢到難前遇故人

凡人之相,清奇古怪,惡俗貧薄,貴相刑害;名目在眉,明眼通神,上視者高,下視者毒,遠視者賢,近視者愚,平視者德,斜視者盜,亂視者淫,猛視者暴;凡有視者,必有此驗;此名曰:目辨之法。——摘自《無字天書》降陰八卷。

……

成敗常在眨眼之間!

只見龐狗子右手一揮,緊接著便有官兵撲上前來,扯著麻繩打眾人的脖子上一套,反手在後背打了個死結,當場就把白世寶等人拿了下來!

「都別亂!」

林九瞧得清楚,心裡明白,在目前這種形勢下若要反抗,免不了身上被子彈穿幾個窟窿,於是高聲叫道:「都別慌,讓他們來綁……」

眾人急道:「這是要綁我們去哪裡?」

「林道長,你快拿個主意!」

林九緊皺著眉頭,沒吱聲,眼睛在四周急掃……周圍遍地都是死屍,有官兵的屍體,也有各派道長的屍體,這一場惡戰下來,橫屍足有二十多人,血水窪坑到處都是,滿目瘡痍。此時,正有官兵在翻動屍體,把死屍都抬到那輛馬車上,摞在棺材兩側,一個疊著一個。

另有那些身負重傷,仍有一口活氣的,都被官兵用樹枝兜著布做成個擔架抬著。這其中包括廖老太、藍心兒、毛小芳、元多良等等不下七八個道派中人!

白世寶在一旁默不作聲,低著頭,心中正想著龐狗子口中的那位「大國師」,突然一隻手落在他的肩膀頭上,緊接著,便聽見身後有人叫了一句:「白爺?」

白世寶扭臉一瞧!

只見這人穿著嶄新的兵服,腳上瞪著一雙皮靴,肩上背著一桿長槍,一張紅里透白的臉,露出來一副驚訝相!

這張臉再熟悉不過……

白世寶驚道:「閆,閆喜三?」

沒錯。這人正是長樂坊的「引樂」,曾經和白世寶、張瞎子在徐司令家中捉「鬼」的閆喜三!「喜三」是狗名,爹媽起時是為了好養活,閆喜三好張羅事,屁股閑不住,到處冒一頭,有事就來神,一鬧萬事休,哪裡有賭局都少不了他的身影,賠率輸贏算得精透,賭場里兩頭抽紅的主兒!

只聽閆喜三驚叫道:「天啊!真是白爺!再找不著你,我就扎河了!」

「這話打哪說起?」

閆喜三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聽得白世寶為之一愣。

原來當初白世寶、張瞎子,閆喜三他們在徐司令家中捉鬼時,閆喜三鑽個空子自個偷跑了,嚇得躲在家裡蒙頭一夜不敢出門。轉到次日一亮天,閆喜三裹了包衣服,就要投奔遠房舅舅家去,沒成想前腳剛邁出門檻,後腳就被官兵捉了去抬棺材,隨口一打聽,出殯的這主家正是徐司令,抬得這口棺材裡裝的也正是那位小姨太!

閆喜三嚇得沒了臉色,連叫「倒霉到家」!

入葬後得了十三塊大洋,匆忙離了城。

時隔數月後,閆喜三被舅舅下了逐客令,再回家時,見滿街貼的都是告示,定眼一瞧,竟然是通緝白世寶的告示。告示上懸賞的銀子閃了他的眼睛,閆喜三暗暗叫道:「沒挪窩就好找!現在手上正缺銀子,莫不如去撞撞運氣……」

閆喜三揭了榜文,順著「頂銀衚衕」來回找了幾遍,卻怎麼也找不到白世寶的宅子,心中暗道:「沒錯啊!當年康熙爺下的旨意,八旗兵營駐區,白旗人就在這一帶,幾百年下來,所說人走變動,房產買賣,可是白世寶從來就沒挪過窩……」

隨後打一戶人家問了問,閆喜三這才知道,白世寶的那間宅子被他伯父佔了,新搭了天棚不說,還新油了門柱,又上了灰勾了磚牆,里外粉刷一新!閆喜三走上前去拍了拍白世寶家的門環,打裡面走出來一位穿著洋縐短打的中年人。

閆喜三湊上前問道:「白世寶……白爺可是住在這裡?」

那人把臉一板,怒道:「我們白家沒這號人!」說罷,把大門噹啷一聲關上了。

閆喜三吃了閉門羹,再跑回長樂坊一瞧,先前「引樂」的位置被別人佔了去,人也生疏了不少,無奈之下,只好跑到袁世凱那裡投了軍,挎上洋槍當了個新兵。

沒想到今日,竟然在這裡撞見了白世寶!

再說眼下,閆喜三剛才說走了嘴,只好編了個謊話,圓回來,便向白世寶說道:「白爺!你有所不知,徐司令曾經吩咐我去找你們師徒二人,結果前段日子我到你家宅子一瞧,你家的老宅被你伯父霸佔了去……」

「什麼?」白世寶一聽,氣的渾身哆嗦,頓感頭昏眼花,嘴唇直抖道:「瓜爾佳氏旗人的老宅誰敢霸佔?」

「旗人?」

閆喜三回道:「白爺!你真氣糊塗了,大清不是完了嗎?」

「這……」

白世寶一怔,臉色一紅,這才反應過來,現在已是民國了!

閆喜三頓了頓後又說道:「白爺!當初你落了難,你伯父家中也沒人去掃聽一下,這號人你也不用再惦記了……宅子丟了倒也沒什麼,再置辦就是,性命要緊不是?」

「性命?」

白世寶聽後垂頭喪氣,滿臉悲傷,低頭瞧了瞧身上的麻繩,只嘆道:「這不明擺著,眼看著我這幅模樣,已經成了階下囚,還有什麼條件談性命!」

「錯!」

這時,閆喜三左右瞧了瞧,把精瘦的脖子往白世寶身旁一扭,壓低聲音說道:「白爺!咱們畢竟交情一場,算是哥們兒,有件事我得現在告訴你,免得你被埋在鼓裡!」

白世寶頓了頓,問道:「什麼事?」

閆喜三悄聲說道:「這事天底下知道的人不多,你知道便好,別往外傳!」閆喜三邊說邊打懷裡掏出來一個小布包,攤在手心上一打開,露出來像是馬糞球似,一小塊黑黑的硬石頭。隨後,閆喜三嬉笑道:「白爺!你認得它不?」

白世寶愣道:「這是?」

「噓!」

閆喜三急忙擠了擠一對豆眼兒,悄聲說道:「這是老陳!」

老陳是誰?

老陳是個行話,俗稱:大煙膏!

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老祖宗。賭錢的祖師爺是宋太祖趙匡胤,胡匪的開宗初祖是十八羅漢里的第十七尊「布袋和尚」;而「老陳」也卻有其人,有名有號,真名叫做:陳福壽,正是種煙的鼻祖,吸煙的祖師爺!

有些大煙為了純正,不改名字,也稱為:「福壽膏」!

說到這裡,就順便提上一句,風水術鼻祖宗師,名叫郭璞。他殯後三日,開館無屍,乃得屍解之道,屍解成仙,成為水仙伯,正是先前那位「風水道士」張旺的祖師爺!

再說此時!

白世寶看著閆喜三手中的「馬糞球」問道:「老陳?這是煙?」

「沒錯!」

龐狗子說道:「敢情這個你不如我熟,俗話說:供財神不請老陳!現在軍閥們爭地盤,靠的是什麼?要有人要有槍,擴充兵員,武裝軍隊,保障給養,就要有大洋!錢打哪出?就指這個……」

「用煙土來養軍隊?」

白世寶皺了皺眉頭。

閆喜三繼續說道:「袁世凱現在暗中勾結幫會,他在軍隊中製造老陳的原料『粗子』,然後再販賣到各地去,用賺來的銀子擴充勢力!……眼下長江的江面上,經常能看見軍閥的煙土船,一船煙土往東下,一船槍械往西上,還有些軍閥部隊從來不發軍餉,而是『以煙代餉』,發到手頭裡就是這個!」

白世寶眨了眨眼睛,問道:「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事兒?」

閆喜三點了點頭,把大煙膏揣會懷裡,悄聲說道:「白爺放心!你們死不了……我聽他們說,袁大頭打算叫你們道派用『屍藏毒』,『五鬼搬毒』什麼法術,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幫他販賣煙土!現在各地幫派,軍閥已經聯合起來了,若是再加上你們各家道派,借屍鬼之法,來遮人耳目,這可是榨取錢財的組合……」

白世寶聽得目瞪口呆,腦袋裡飛快地閃著先前發生的一幕幕事情,感覺一切罪惡的源頭都在兩個字上——煙土!

閆喜三感覺時機到了,便說道:「白爺!人窮想富時,人富想窮時,你聽我教你一法子……」閆喜三這話剛說到一半,便聽一陣槍聲在耳旁炸響開來!

啪啪啪啪啪!

轉眼間,一群人端著長槍跨馬奔來,盡數皮衣馬靴,青藍色的軍服,抽的馬尾橫甩,馬蹄踏得血水飛濺!

來者浩浩蕩蕩,約有上千人!一瞬間便將眾人緊緊圍在當中,像是包餃子似的,嚴絲合縫,滴水不露,里外足有三四層。密密麻麻的槍筒子齊刷刷地瞄著眾人的腦袋,瞧著陣勢,誰敢手抖一下,腦袋搬家!

白世寶愣道:「怎麼,又是兵?」

閆喜三在旁驚道:「瞧著衣服不像是我們這邊的……眼下這麼亂,也看不出是那路兵,莫不是撞上了蔡鍔的護國軍隊?」

「蔡鍔?」

「蔡鍔可是袁大頭的死對頭,字松坡,號稱『松坡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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