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貪吃的肉食者、可憐的素食者和有錢的好心人

「我和獵人們很早就起身了。我們一共九人,八個獵人,加上我這位旁觀者,身在東部非洲某地崎嶇丘陵中一個被森林覆蓋的小山谷裡。凌晨,天還沒亮,我們就出發了。當晨曦初現時,獵人們在一個長滿青草的山坡上停了下來,從這兒可以眺望到一座湖。他們就地取材,採來野果和樹葉當早餐,而我則坐在一邊,咀嚼一塊麥片蜂蜜餅乾。

我們並不互相交談,由於語言不通,我們沒法和對方聊天。我只是一聲不響地跟著他們,一邊做著記錄。

早餐時,在我們附近活動的另一部落發出的聲響,引起了獵人們的注意。他們站起身,以便好好觀察來者。後來,他們乾脆越過了好幾道山脊,穿過一處河床,爬上了對面山谷的高坡。現在可以清楚地看到和聽到對方了,那是一群體形較小的猴子。牠們正在一片樹叢中吃東西,吵吵嚷嚷,在離地面較低的樹枝間跳來跳去。

獵人們很快估計了一下形勢,馬上行動,直奔樹叢。其中幾個立即爬上樹幹,追逐猴子,其他的留在樹下,注意觀察樹梢的動靜。一隻大猴子在逃跑時從樹上掉了下來,就落在我面前的一堆枯樹葉上。一個獵人竄上前去,捉住猴子用力往地上摔,直到把牠摔死,然後,又用另一隻手去抓一隻已經被同伴弄死的猴子,並在我面前擺出一種驕傲的姿態。整個驚心動魄的打獵過程,只持續了短短的幾分鐘。獵物是五隻猴子。

現在獵人們倚在樹下,開始享用他們的獵物。在進食過程中,他們不斷對手裡的那塊肉評頭論足,分食或交換比較好的部位。這場盛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我周圍一片咬嚼骨頭的斷裂聲和滿足的嘟囔聲。獵人們把獵物分得乾乾淨淨,連同骨頭和毛皮,最後幾乎沒有剩下什麼。然後,他們打了一小時瞌睡。飽餐了一頓,又得到了充分的休息,醒來後,一個個精神煥發,他們又繼續上路,尋找新的食物去了。」

這是行為科學家克雷格.史丹福(Craig Stanford)在《狩獵的猿猴》(The Hunting Apes)一書中,對他所觀察到的「獵人」的描寫,那是一群黑猩猩!牠們的食物雖然大部分是野果,但牠們顯然對葷食情有獨鍾,哪怕只是果實裡面肥胖的蛆蟲。人們曾觀察到,戈博黑猩猩帶著特殊處理過的樹枝和細棍棍當成工具,從一個自蟻丘到另一個,從裡面「釣」白蟻吃,最長時一口氣釣了一個小時,走過了一公里的路。和森林裡相比,在空曠的草原上,螞蟻窩和自蟻丘都比較大,很容易發現,也容易「收穫」。可是,這對這些類人猿來說,好像還不夠,如果有一塊血淋淋的肉排,或內臟就更棒了。

狒狒也不是真正的草食動物。在昆蟲的分群期,牠們除了昆蟲,幾乎什麼都不吃,沒有別的東西比這新鮮香脆的食物,更讓牠們胃口大開了。占第二位的才是根莖、果實和花朵。第三位的是樹葉和草。

猿猴是我們的飲食榜樣嗎?學者們認為,現代黑猩猩的飲食習慣和我們的祖先南方古猿,基本相同。像類人猿一樣,南方古猿一開始也主要以果實和其他植物性食物果腹。根據推算,他們每天攝入的粗纖維可達二百克。腸胃消化這些東西要耗費很多能量,估計可達到他們能量需求的50%。人類祖先這種以植物為主的飲食,經常被用來作為證據說明,符合現代人物種特點的飲食,應該也是以植物性的為主。但是生物進行的腳步,並未就此停頓下來。

也許南方古猿或者他們的祖先,就已經愈來愈常走出原始森林,來到空曠地帶尋找含有豐富脂肪和蛋白質的螞蟻和白蟻。由於獵物所在的地方,往往找不到用來釣蟻、戳挖蟻穴所需的工具,他們不得不大老遠一直帶著自己的「傢伙」。誰會製造最適合的棍子,使用得最靈巧,就能享受到脂肪和蛋白質最多的美食,就能長的更高大,更健壯,留下更多的子孫後代。由於他們愈來愈常走向曠野,走得也愈來愈遠,我們的祖先在新的生存環境裡,接觸到愈來愈多新的食物來源。為什麼不來一隻蜥蜴,或一條小蛇嚐嚐看呢?牙齒化石的同位素分析顯示,二百五十萬年前,人類祖先的食物中出現了愈來愈多堅硬的植物,如堅果、種子等。分析還表明,二百五十萬到三百萬年前,南方古猿就吃他們用手可以捉到的小型哺乳動物。他們也有賴這種動物,因為冰河期,熱帶雨林面積縮小,他們不得不經常生活在空曠的草原地帶,那裡是沒沒有那麼多果實可吃的。

南方古猿的某些種群,如粗壯型南方古猿,則專門吃周圍大量存在,含較多纖維素、較硬的草原植物。這些食物的營養價值較低。為了適應這種食物,他們的牙齒變得粗壯有力,消化系統也相對發達。但這些最後都沒有幫上忙,他們滅絕了,而他們吃肉的親族則生存下來。

由於事實證明,棍棒和其他工具,在很多情況下都十分有用,我們的祖先也就更加喜歡使用它們了。「成群帶著棍棒的南方古猿,不時會碰到沒有母親保護的離群幼小羚羊。他們將羚羊包圍,捉住後把牠吃掉。偶爾他們還會遇到較大的動物屍體,這些動物有的是自然死亡的,有的是生活在周圍的貓科猛獸的獵物。南方古猿大聲呼叫,揮舞著棍棒驅趕禿鷲和豺狗,衝向屍體,從上面撕扯下一些肉,飛快地奔向最近的樹叢。如果有貓科猛獸又回到此地,打擾他們用餐,他們便隨時準備扔下獵物,爬上樹,躲進樹枝間。」人類學家馬文.哈里斯(Marvin Harris)為我們描繪了一幅生動的圖像,根據我們今天的認識,當時這種情況很可能經常發生。

一支食肉的南方古猿發展進化成為能人。據推測,他們也還不是真正的獵人,而是採集者,主要尋找動物屍體為肉食來源。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用來欺騙競爭對手的計謀,愈來愈高明。大約二百三十萬年前,能人首次發明了石頭製造的工具,能把骨頭上的肉颳得更乾淨。能人還喜歡用沉重的石塊砸開獵物的頭骨和較大的骨頭,好吃到營養豐富的骨髓和腦子(見第二十四章)。

饑腸轆轆的能人,還必須時時對貓科猛獸提高警覺。如果讓一頭豹子發現,有幾個孱弱的兩條腿動物坐享其成,大吃牠剩下的午餐時,那就糟糕了。對能人來說,只有拔腿就跑,爬上最近的一棵樹躲起來。對這些有長胳膊和適宜攀援的靈巧雙手的能人來說,這不啻是最好的辦法。另一種可能性,是和幾個勇敢的同伴一起大聲喊叫,揮舞棍棒和敵人對抗。如果是這樣,我們的某些祖先肯定自己也成為了其他嗜肉動物的美食。但是,這種進攻型戰略有時也會成功,雖然並非一直如此,但肯定成功的機率愈來愈高。如果曾經親眼看到,如此危險的猛獸面對這種虛張聲勢居然也會退卻,就很容易想到繼續發展和強化這種方法。來自烏干達的調查顯示,當地人直到近代還在使用這種方法,把獅子和豹子趕離牠們的獵物身邊,毫不費力地獲得肉食。

從二百五十萬年前開始,人類或人類的祖先就不辭辛苦和危險,尋找肉食的來源。直到人類最近的發展階段,動物蛋白和動物脂肪在各個種族中,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東西。「如果有可能,人類就會傾向於吃更多的動物性食物,如果迫不得已,則只能吃更多植物性的。」著名人類學家馬克.科恩(Marc Cohen)恰當地總結了這種關係。

徹底的素食者當然不願聽到這些話,他們寧願搬出走樣的神話。「直到進入採集和狩獵的生活環境,人類祖先的飲食一直是以植物性為主,這可以看作是符合人類物種特點的飲食——」當今德國的素食者聖經上這樣說。這在今天,雖然是個「政策正確」的說法,但我想問作者的是,在歐洲的冰河期,我們的祖先是靠何種植物,健康地生存和繁衍下來的?這本獲獎的著作《素食營養》裡,卻沒有說明這個生存的秘密武器。

「符合人類物種特點的飲食營養,可以從人類祖先的飲食方式推導出來。」素食權威萊茨曼(Leitzmann)和哈恩(Hahn)在書中繼續寫道。這無疑是一個正確的論斷,問題只是,我們應該沿著祖先的足跡回溯多遠,是直到一片混沌中的單細胞生物?還是到兩三百萬年前,就該適可而止了?

專家在十九世紀初和中期調查記錄了仍生活在原始狩獵和採集型態的人類飲食營養,這一模式很可能就是我們祖先在過去數十萬年時間裡遵循的模式,而且一直延續到石器時代晚期,即距今一、兩萬年前。我們的基因和生活在石器時代的原始人,幾乎毫無二致。他們的基因經過數百萬年優勝劣敗的自然選擇,適應了當時的生存條件和食物來源。由於我們的基因在最近的二萬年裡,不可能有所改變,我們祖先的食物,即使在今天也一定能完全符合我們的代謝機制。對於今天地球上的人類來說,他們的飲食才能稱得上是「符合人類物種特點」。

「人類學地圖」上記載了生活在地球上各個民族的飲食營養習慣。在最新出版的該地圖上,收錄了二百二十九個直至二十世紀初或中期,仍然處於石器時代社會型態,從事狩獵和採集部落的飲食方式。根據這一廣泛詳實的記錄,生活在我們這個星球上的「原始民族」,沒有一個是完全或主要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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