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

屋裡爐火正旺,尊敬的波尼法希奧蜷縮在熊皮上烤火。阿豐蘇同斯坦因布羅肯 和威拉薩在玩惠斯特。但是,他心不在焉,頭腦昏昏沉沉,以致使得黨迪奧古兩次 生氣地說,如果他頭痛得神志都不清了,最好就別玩了!埃戛出現時,老人不安地 抬起了雙眼,說:「卡洛斯呢?出去了?」

「是的。我想是同克拉夫特一起走的,」埃戛說。「他們說過,要去看看侯爵 。」

威拉薩小心謹慎地慢慢洗著牌,也朝埃夏投去了顯然是懷疑的目光。這時,堂 迪奧古用手指在桌布上敲打著,嘟嚷著說:「快點,快點..管別人的閑事毫無益處 !」於是,埃戛在那兒呆了一會兒,微微打著哈欠,望著一張張慢慢出來的紙牌。 最後他倦怠了,沒有一點興緻,就決定上床去看書,他在書架前站了一會兒,然後 拿出一本過期的《全景》雜誌。

第二天,吃午飯的時候,埃戛來到卡洛斯房內。當巴蒂士塔——由於對不愉快 的事也有所聞,從前一天起他就一直愁雲滿面——告訴他,卡洛斯一大早就騎馬去 了狩獵場時,他大吃一驚..「是這樣!..他沒留下什麼口信,沒說去聖奧拉維亞嗎 ?..」巴蒂士塔莫明其妙地望著埃戛說:「去聖奧拉維亞?..沒有,他沒說過這回 事兒。但是,他留下一封給您的信。我想是侯爵的信,他還說他然後去他那兒,在 六點鐘..我想是去吃晚飯。」

果然,侯爵在一張名片上提醒說,今天他「歡慶生日」,期待著卡洛斯和埃戛 六點鐘來幫助他吃掉一隻尊照節制飲食準備的母雞。

「好吧,到那兒見面,」埃戛輕輕說著,下了樓朝花園走去。

他覺得這件事很是蹊蹺!卡洛斯騎馬出去遊玩;卡洛斯同候爵一道吃晚飯,好 象沒有任何擾亂著他這個無憂無慮的年輕人生活的事!..他現在堅信,卡洛斯昨夜 去了聖弗朗西斯科街。天哪!在那兒發生了什麼?他聽到了午飯鈴聲,就又上了樓 。所有的人都不見了蹤影!這是埃戛在葵花大院第一次孤孤單單地坐在這張大餐桌 上,看著《插圖雜誌》吃午飯。

下午六點,埃戛在侯爵(他脖子上圍了一條女士的貂皮圍巾)房內看到了卡洛 斯、塔克、克拉夫特,他們圍著一個彈吉他的肥胖年輕人,侯爵的總管——一位黑 鬍子的美男子,在一旁同黛萊斯下棋。

「你見到爺爺了嗎?」當埃戛伸過手來時,卡洛斯問道。

「沒見到,我一個人吃的午飯。」

晚餐不久就開始了,十分熱鬧,家釀的上等葡萄酒充分供應。顯然,誰都比不 上卡洛斯喝得多,笑得厲害,他幾乎突然由鬱鬱寡歡變得神經質般的歡樂——這使 埃戛很不自在,他從這種歡樂中看出了虛假的基調,就象是破裂的玻璃杯的聲音。 最後,上甜食了,連埃戛也為一瓶一八一五年釀製的美酒的醇香而大為興奮。然後 ,他們玩了巴卡拉紙牌,而卡洛斯重又滿臉陰雲,不時地看錶,但他走運贏了牌, 就象塔克惱火地兌開最後一張兩萬雷亞爾的鈔票時說的,卡洛斯交了「公羊運」。 但是,到了午夜,侯爵的管家不容分說地提起醫生對「壽星爺」限制的囑咐。於是 人們紛紛穿好上衣。塔克和克拉夫特在一旁怨天尤人,他們兩人輸得精光,連乘電 車的零錢都沒了。

別人為他們募捐,他們用帽子收錢,還得喃喃地為施主祝福。

在返回葵花大院的途中,卡洛斯和埃要各坐在馬車的一角抽煙,沉默了好長時 間。馬車駛到阿泰羅廣場中央時,埃戛象是醒了過來:「到底怎麼回事?..你是去 奧拉維亞,還是有別的打算?」

卡洛斯在黑洞洞的車內動了動身子。然後,好象十分疲倦似的慢吞吞地說:「 也許明天去..我什麼都還沒說,什麼都也沒做..我決定用四十八小時平靜一下,好 好想想..現在車輪子這樣響,沒法說話。」

兩人再一次默不作聲地坐在各自的角落裡。

到了家,當踏上那鋪著絲絨地毯的樓梯時,卡洛斯聲稱,他已經精疲力竭,而 且頭痛難忍。

「明天咱們再談吧,埃戛..晚安,好嗎?」

「明天見。」

深夜,埃戛醒來口乾舌燥。他從床上跳下來喝光了梳妝台上瓶里的水,這時, 他聽見下面卡洛斯房間的門響了一聲。他聽了聽。然後,他又顫抖著鑽進了被窩。 但是,他毫無睡意,不知何故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不明智的想法,攪得他心神不 定,使他在寧靜的夜晚心急促地跳起來。他聽到鍾報了三點。門又響了一聲,接著 一扇窗戶也響了一下。顯然起風了。但是,他再也無法入睡,銘刻在腦海里的那個 想法折磨著他,使他輾轉反側。於是,他絕望地從床上跳起,穿上外衣,用手遮住 燈,登上拖鞋,躡手躡腳地下了樓,朝著卡洛斯的房間走去。到了前廳,他停住步 ,耳朵對著幔帳聽了聽,希望能聽到點兒平穩的呼吸聲。周圍,夜深沉,一片死寂 。他鼓起勇氣往裡走..床空著,沒人動過,卡洛斯出去了。

他愣愣地望著那張帶花邊的床單的一角已經被巴蒂士塔小心地掀起的平整的床 鋪,疑問這時已經消失了。卡洛斯去聖弗朗西斯科街過夜了!..他人在那裡,並且 睡在那裡了!厭惡之中,埃戛只有一個念頭——逃走,溜到塞洛利庫去,不想再看 到這種無以倫比的可恥行為!..第二天,星期二,對可憐的埃戛來說是很凄涼的。 因為擔心碰上卡洛斯或阿豐蘇,他一早就起了床,象賊一樣偷偷地溜下樓梯,到塔 瓦雷斯餐館去吃了午飯。下午,他在金子路看見卡洛斯同格魯熱斯和塔維拉一道, 乘坐了一輛四輪馬車駛過——卡洛斯拉上這兩個人肯定是為了避免獨自和爺爺同桌 吃飯。埃戛悶悶不樂地在宇宙餐館吃了晚飯。他九點才返回葵花大院,梳洗打扮, 準備去參加勾瓦林紐夫人的晚會,因為她這天上午在羅雷托廣場曾停住馬車提醒他 說「今天是查理的生日」。他手裡拿著上衣和高禮帽,走進了路易十五式小客廳, 廳內格魯熱斯在演奏蕭邦的曲子,卡洛斯坐著同克拉夫特玩比澤克紙牌。他是前來 問問朋友們是否有口信想帶給尊貴的勾瓦林紐伯爵夫婦的..「祝你玩得痛快!」

「祝你壓倒群雄!」

「我就喜歡那兒的宵夜!」塔維拉拿著《費加羅》報躺在安樂椅上說。

晚會上,埃戛和阿爾位男爵夫人盡情地調情,席間喝過香檳之後,她為他那翩 翩風度和聰明才智所傾倒,竟向他獻了兩朵玫瑰。埃戛從晚會回來時已是凌晨兩點 。在來到卡洛斯房前時,他點起蠟燭,猶豫了一下,一種好奇心攫住了他..他在里 面嗎?但是,埃戛頓時又對自己這種偷偷摸摸的作法感到羞愧。於是,他上了樓, 就象昨晚一樣,下決心溜到塞洛利庫去。回到自己房間,他站在鏡子前,小心翼翼 地把阿爾汶夫人送的玫瑰花插到一個杯子里。他正開始脫衣服,聽見漆黑的走廊里 響起了腳步聲,非常沉重,非常緩慢,是朝這邊走來,而且就在他的門前悄悄地停 了下來。他嚇得喊了起來:「誰在外面?」門響了,是阿豐蘇?達?馬亞。他臉色蒼 白,睡衣外面套了一件肥大的上衣,舉著一隻蠟燭快燃盡的燭台。他沒進來,只是 用沙啞的聲音顫抖著問道:「卡洛斯呢?去那兒了嗎?」

埃戛穿著襯衣,結結巴巴地,樣子很不自在。他不知道..他在勾瓦林紐家只呆 了一會兒..也可能卡洛斯後來同塔維拉一起去吃宵夜了。

老人閉上了雙眼,象是要昏厥過去,伸出一隻手支撐住自己。埃戛連忙朝他跑 去。

「別擔心,阿豐蘇?達?馬亞先生!」

「你看我這可怎麼辦?他在哪兒,同那個女人在那兒鬼混..你不必說,我知道 ,我差人偷偷去看了..我倒霉到這種地步,但是,我要結束這種痛苦..他昨天在那 兒呆到了凌晨,這會兒又在那兒睡覺..難道上帝讓我活到今天就是為了遭這個罪! 「

他做了一個非常惱怒而痛苦的手勢,然後又邁著更加沉重、更加緩慢的步子消 失在走廊里。

埃戛驚恐地靠著門呆了一會兒。然後,又慢慢地脫了衣服,並且決定第二天去 塞洛利庫之前,要非常簡單地對卡洛斯說,他的無恥行為是在要他爺爺的命,又迫 使他最好的朋友埃戛為了不再看到這種無恥行徑而離去。

他一睡醒,就把箱子拉到了房間中央,把要裝箱的衣服都扔到床上。他穿著襯 衣,為了這件事忙了有半個小時,他思緒不寧,在其中還夾雜著對前一天晚上阿爾 汶夫人的目光和某些期望的回憶,這又使他戀戀不捨,難以離去。一輪歡快的太陽 把陽台照得金光燦燦。末了,他打開了玻璃門,想盡情地呼吸一下和觀賞一番冬日 藍天下的美景。里斯本在這樣的天氣里變得美好多了!然而塞洛利庫,老家的莊園 ,塞拉芬神父,則從遠方向他投來了陰影。他朝下一望,看見了卡洛斯的雙輪小馬 車,套的是那匹叫圖南特的母馬。那匹馬用蹄子踢蹬著燦爛陽光照射著的馬路。這 一定是卡洛斯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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