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

伯爵笑了。上帝保佑,不是那穌兄弟,是關於福音書里的優美故事,沒人比他更熟悉了。他知道福音里的許多傳說故事..但都是些用於安慰人類靈魂的故事。這也就是那天晚上他同友人埃戛持不同看法之處..哲學和理性主義能夠安慰一位哭泣的母親嗎?不能。所以..「不管怎麼說,我們討論得很有意思!」他最後說,一邊看了看錶。

「說句真心話,一場關於宗教、形而上學的高水平的討論確實使我感到樂趣..如果政治活動之外還能給我點兒時間,我一定全力研究哲學..我天生就該幹這一行,就是要深入研究問題。」

就在這時,穿著藍色外套,胸前別著一小枝艾菊的斯但因布羅肯抓住了卡洛斯的手說:「你還需要健壯點兒!..阿豐蘇?達?馬亞呢,一直在貴國?..怎麼這個冬天很少看到他呀①?」

接著他又對自己沒去聖奧拉維亞表示惋惜。可是,有什麼法子!王室成員全在辛德拉,他不得不陪伴他們,讓他們歡心..後來,因為有事,他匆忙去了一次英國。現在才從那兒回來不幾天。

是的,卡洛斯知道,他從《插圖雜誌》上看到了..「你看到了?哦,是的,人們都非常友好,《插圖雜誌》對我是很友好的②..」人們宣布了他離開的消息,後來又宣告了他來到的消息,用的都是經過特別挑選的友好詞句。由於葡萄牙和芬蘭的關係誠摯友好,事情必然如此..」總之,這裡的人太好了,太可愛了!①..」「只是,」他補充說,一面文雅地微微一笑,同時朝著勾瓦林紐看了一眼,「有個小差錯..人們說我是從南安普敦乘皇家郵輪到此的..事實並非如此!我是乘法國海運公司的輪船在波爾多上的岸。我曾經想給平托先生寫封信,他是《插圖雜誌》的主編,一個很討人喜歡的年輕人..後來,又一想,我就對自己說『上帝呀,人們會以為我要從準確的角度來教訓《插圖雜誌》,這太嚴重了..』瞧,還是謹慎為好,於是我就沒吭聲..但是,這畢竟是個錯誤,我是在波爾多上的岸②。」

埃戛低聲說,歷史有一天會負責糾正這個事實的。公使微微一笑,做了個手勢,似乎想說歷史才不會自找麻煩呢。但出於禮貌,他不便把這話說出來。這時,勾瓦林紐點上雪茄,又看了一眼表,然後詢問朋友們是否聽說了內閣的一些事,有關內閣危機的消息。

他們都感到意外,因為他們沒看報紙..但是埃戛大聲說,危機,為什麼?在這樣一個平靜的時期,各公共機關已經關了大門,一切都令人滿意,在如此美好的秋天會發生危機?

勾瓦林紐聳聳肩膀表示異議。昨天傍晚,召開了一次大臣會議。今天上午,大臣會議主席全副披掛去了王室,決定「放棄權力」..再多他也不知道了。他沒同他的朋友們談論此事,也沒去過他們常聚會的地方。同過去發①原文為法文。

②原文為法文。

①原文為法文。

②原文為法文。

生危機時一樣,他深居簡出,保持沉默,靜坐觀望..整個上午他都在那兒抽雪茄和看《兩個世界》雜誌。

卡洛斯認為,這簡直是一種不愛國的棄權。

「那麼為什麼呢,勾瓦林紐,要是你的朋友上台..」「正因如此,」怕爵說,滿臉漲得通紅。「我不想炫耀自己..我有我的自尊,也許我有理由這樣..如果我的經驗,我的言談話語,我的名字派得上用場,我的同事們知道我在哪兒,只要來請我就是了..」他閉上口,兩唇緊緊地咬住雪茄。斯坦因布羅肯一聽到談這些政治問題,立即向窗口走去,躲在一旁擦眼鏡片,縮進了那個屬於芬蘭的中立角落,使人莫測,但是,埃戛還未能從驚訝中恢複過來。為什麼會垮了,為什麼一個在兩院中擁有多數的內閣,有太平的環境、軍隊的支持、教會的祈禱,還有信貸銀行的保護,會垮台呢?

勾瓦林紐用手指慢慢地捋著鬍鬚,低聲地解釋道:「內閣已經耗得差不多了。」

「象一支蠟燭?」埃戛大聲笑著說。

伯爵不知如何答覆是好。也許不能說象支蠟燭..蠟燭靠的是蠟油..而在這個內閣里,聰明才智過剩。毫無疑問,確實有些蓋世之才..「這話說得好!」埃戛舉起雙手嚷著。「說得好極了!在這個得天獨厚的國家裡,政治家們個個『才智出眾』。反對黨也一向承認,它所謾罵的大臣們,除了辦蠢事,個個都是『頭等的天才』!而多數派也承認,儘管他們常譴責反對黨乾的蠢事,但反對黨里還是人才濟濟!然而世上其他的人都一致認為這個國家是一片混亂。所以,結果就出現了這種可笑的事實:一個由全歐洲擁有無數益世之才的政府管理的國家,確被人們一致認為是一個管理得最糟糕的國家!我建議,既然天才們總是失誤,就讓蠢才們來試一次吧!」

聽到這種異想天開的大話,伯爵友善麗高做地笑了笑,卡洛斯急於顯出友好的樣子,就湊到對方的雪茄上點著了自己的雪茄,插話說:「勾瓦林紐,要是你的朋友們上了台,你選擇什麼職務?外交大臣,顯然如此..」伯爵做了個非常無所謂的手勢。他的朋友們顯然並不需要他的政治經驗,他將專心從事理論研究工作。再說,他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家庭事務,健康狀況,以及生活習慣是否能允許他挑起在政府任職的重擔,總之,外交大臣對他並沒有吸引力..「這個職務絕對不幹!」他很自信地接著說。「要想作一個能理直氣壯地在歐洲說話的外交大臣,背後就需要一支二十萬人的陸軍和一支裝備有魚雷的艦隊。不幸的是,我們太弱了..而我,如果充當二流角色,任憑一個俾斯麥或格萊斯頓①來指揮我『必須這樣做』,我可是不幹!..你說對嗎,斯坦因布羅肯?」

這位公使咳了一聲,含含糊糊地說:

「當然是這樣..這太嚴重了,這過分嚴重了②..」於是,埃戛說,友人勾瓦林紐憑他對非洲地理的興趣,可以當一名開拓①格萊斯頓(1809— 1898),英國著名政治家,曾四次出任首相。

②原文為法文。

型的、有獨創性的、大有作為的海軍大臣..」怕爵高興得滿面生輝。

「是的,也許是..但是,我告訴你,親愛的埃戛,在那些殖民地,所有的美好事業,所有的偉大事業,都已經完成。奴隸已經解放,他們對天主教教義已有了充分的了解,海關業務也已經建立..總之,最好的事都已經辦了。但是,還是有些有意思的細節尚待完成..例如在羅安達①..我這麼提,只是作為一個細節來說,作為尚待做的一項點綴進步的工作未說。在羅安達很需要一個普通的劇場,這是文明的一個方面。」

這時,一個僕人走上前來通知卡洛斯說,格魯熱斯先生在下面大門口等候。兩位朋友立即前去會他。

「這位勾瓦林紐真是個絕妙的人物!」埃戛走下樓梯時說。

「這一位,」卡洛斯以上層社會人士那種極為鄙夷的口氣評論說,「在政治界算是個好的了。好好想想,把那些穿白襯衣的人物好好排排隊,這一位也許是最佳者了!」

他們在大門口遇到格魯熱斯;他穿了一件淺色短外衣,正在卷一支煙。

卡洛斯馬上請他口家穿上一件黑色禮服,藝術家睜大雙眼問道:「赴晚宴去?」

「參加葬禮。」

他們粗略地告訴藝術家,達馬祖在一份報紙,就是《魔鬼號角》上寫了一篇文章,文章中最好聽的字眼是稱卡洛斯為「下流貨」(報紙他們沒讓印發,因為不能讓這種骯髒貨傳出去)。說這件事時,他們沒提及瑪麗婭的名字。所以,埃戛和他,格魯熱斯,準備大一趟達馬祖家,要他賠償名譽損失或是要他的命。

「不過,」藝術家嘟噥著說,「這同我有何干係呢?..這類事我不懂行。」

「你必須,」埃戛解釋說,「去穿件黑色禮服,並要皺起你的眉頭。然後,跟我來,你什麼話也別說,稱達馬祖為『閣下』。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不能舒展開眉頭,也不能脫下禮服..」格魯熱斯沒再說話,去穿他的黑色禮服了。但是,走到街心時,他又回頭說:「哦,卡洛斯,我對家裡人說過了。二樓還空著,而且貼了新糊牆紙..」「謝謝,快去穿黑衣服!..」藝術家走了。這時,一輛全速跑過來的四輪馬車在文人俱樂部門前停了下來。黛萊斯?加瑪從車上跳下來,一隻手還抓著車門把手。他大聲問兩位朋友:「勾瓦林紐呢?他在上面嗎?」

「在..有什麼新聞嗎?」

「那些人垮台了。薩?努內斯被召去了!」

他跑步穿過院子。卡洛斯和埃戛繼續慢慢地朝格魯熱斯家門口走去。二層樓的窗戶敞開著,但是沒有窗帘。卡洛斯抬起雙眼朝那兒望去,回憶起看賽馬的那天下午,他乘著輛四輪雙座馬車從貝林來到這兒看這幾扇窗戶的情①羅安達,安哥拉首都。

景:那時已近黃昏,關上的百葉窗後面一盞燈亮了,他盯住它,好象它是一顆可望而不可及的明星..時光過得多快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