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

①為斯克裡布所作。

站在他身旁的克里福德,在整個騷亂過程中一直保持著那種紳士風度,比以往更加嚴肅。這時,他忍住笑,用安慰的語氣斷言道:同樣的吵鬧到處都有..但心底里,他認為整個這件事都不體面。甚至傳說他要把米斯特撤回來,有人認為他是對的!天曉得!對一匹馴養有方的好馬來說,到一個既無秩序又不體面的跑馬場來參加比賽,可真是屈尊。在這種跑馬場每時每刻都會看到刀光劍影。

「喂,你碰沒碰見達馬祖那個畜生?」卡洛斯把塔維拉叫到一邊問道。

「我已經找了他整整一個小時..」

「他剛才還在這兒,在那邊馬車區,和薩拉查家的羅塞芬娜在一起。..那樣子可不同一般,穿了件白禮眼,帽子上帶著面紗!」

但是,過了片刻,當卡洛斯想走過去時,跑道又禁止穿行了,全國大獎賽即將開始。指示牌上出現了號碼,一響鐘聲消失在天空。侯爵的那匹叫「夫子」的馬由一名身著紅白兩色衣服的騎手騎著,在侯爵的陪伴下,由一名馬夫牽著下了常一些人停下來,帶著嚴肅的表情細細查看它的腿,裝出懂行的樣子。卡洛斯也站了一會兒,欣賞它一番。這是一匹深栗色的馬,神態緊張,身子靈巧,但胸脯很窄。

他轉過身去,突然看到了勾瓦林紐伯爵夫人。她一定是剛到,正站在那兒和堂娜瑪麗亞?庫尼亞談話。一身英國時髦裝束,衣服合身、淡雅,全部白色開士米料子。在那種奶白色的襯托下,她那副長長的黑色的步兵式手套顯得格外漂亮。她那黑色的帽子外面罩著一塊細皺褶的白色面紗,那面紗繞著頭,遮住了半個臉,使這張面孔帶上一副東方人的神態,與那小鼻子以及火紅的紅髮極不相稱。不過挨近她的男人都盯住她,就象在看一幅畫。

伯爵夫人一看見卡洛斯就不禁露出笑容,那雙給她添色的眼睛也亮了起來。她不由自主地朝他邁過一步。他們單獨站了片刻,輕聲低語著。這時間,堂娜瑪麗業微笑著在端詳他們,滿臉的慈愛,準備給他們以母親般的祝福。

「我幾乎沒來成,」伯爵夫人有點神經質地說。「加斯東今天十分不痛快,也許明天我就得去波爾圖了。」

「去波爾圖?」

「父親要我去那兒,他過生日..可憐的人,他老了,給我寫了那麼一封傷感的信。他有兩年沒看見我了..」「伯爵也去嗎?」

「不。」

伯爵夫人朝那位踏著碎步從前面走過向她點頭致意的巴伐利亞部長嫣然一笑,然後,她又盯住卡洛斯的雙眼,說了句:「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希望你也去。」

就在這時,黛萊斯?加瑪拿著節目單和鋼筆站到他們身旁。

「你想參加壓寶賭博遊戲嗎,馬亞?有十五張票,每張十個托斯當..那邊,大看台的一角,他們正在發狂地打賭呢。那陣騷亂太好了,震動了他們的神經,使每個人都清醒了..您也想參加嗎,伯爵夫人?」

是的,伯爵夫人也想參加壓寶賭博遊戲。黛萊斯?加瑪記下了她的名字,肩負著重任走開了。接著,斯坦因布羅肯走了過來。他滿面紅光,戴了頂白帽子,領帶上別著一隻馬蹄形紅寶石領帶夾——在今天這個莊重的正式運動日里,他身子挺得更直,更加容光煥發,英國派頭也更足了。

「啊,伯爵夫人,您真漂亮!瞧,這身衣服多美。您說,是嗎,馬亞..咱們不也去壓個什麼賭嗎?」①伯爵夫人很不高興,因為她想和卡洛斯交談,不過,她依然微笑著,並遺憾地說,她已經有筆財產危在旦夕了——但是,她一向願意把五個托斯當押到那匹芬蘭馬上。他賭哪匹馬呢?

「啊,我還不知道。我對騎手不了解..首先,當你壓..」②她不耐煩地向他推薦了伏拉地米羅。然後她又不得不和另一位芬蘭人握手,那是斯坦因布羅肯的秘書,一個慢騰騰、懶洋洋的金髮青年。年輕人對她默默地一鞠躬,害得那隻金絲單邊眼鏡從他那隻明亮但無神的眼睛上掉了下來。幾乎就在這同時,塔維拉匆匆走了過來,激動地告訴他們克里福德已經把米斯特撤下來了。

看到她這樣被人們圍住,卡洛斯就溜開了。但是堂娜瑪麗亞的目光並沒離開他,那目光在召喚他,比以往更加深情,更熾熱。卡洛斯來到她身旁,她拽拽他的衣袖,滿心歡喜地讓他彎下身子,悄俏地在他耳邊說:「她今天非常時髦!」

「誰?」

堂娜瑪麗亞不耐煩地聳聳肩膀。

「怎麼,誰!我會說誰?小夥子你知道得很清楚。伯爵夫人..真夠味兒!」

「是很漂亮!」卡洛斯冷冷地說。

他站到堂娜瑪麗亞身邊,慢慢地拿出一支香煙。然後,簡直非常氣憤地琢磨著伯爵夫人的話。和她一同去波爾圖!..這又是個厚顏無恥的要求,真也太不識相了,要支配他的時間、他的活動和他的生活了!他真想回到她那兒去粗暴、無情地對她說聲「不行」,不講原因,不做解釋,要冷酷點兒。

這時,她正在斯坦因布羅肯那位瘦高秘書的默默陪伴下慢慢地朝他走過來。她那要把他吞噬的快活目光更激怒了他,因為她那平靜的輕鬆勁兒和那安詳的微笑表明她相信他肯定會服從的。

她確實如此。沒等那位芬蘭人慢慢騰騰地走開,她已經平靜地站到堂娜瑪麗亞身邊,講起英文,並指點著跑道,就象在評論達爾蓋那幾匹馬。她向他描述了自己想出來的愉快的打算。她不是星期二出發去波爾圖,而是星期一夜間動身,坐進一個定好的單間車廂,只由她的心腹,一個蘇格蘭女僕陪同。卡洛斯也要坐同一列火車。到了聖塔倫①兩人都下車,很簡單,去一個旅館過夜。第二天她去波爾圖,而他則返回里斯本..卡洛斯驚呆了,不知所措地望著她。他沒想到會如此荒唐。他原以為她希望他躲在波爾圖的法蘭克福飯店,到佛斯做一次浪漫的郊遊或是偷偷地到亞瓜登特的某個小農捨去幽會——但萬萬沒想到在聖塔倫的一家旅館過夜。

他終於憤怒地聳聳肩膀。她怎麼會要求在這條總能碰見熟人的鐵路線上和他一同在聖塔倫下車,夫妻般地和他挽住胳膊同去一家小旅店呢?不過一②原文為法文。

①里斯本北面一城市。

切細節她都考慮了。她要用件大雨衣和假髮化裝,沒人能認得出她。

「假髮?」

「噓——加斯東走過來了。」她突然輕聲地說。

伯爵站到卡洛斯身後,親切地摟住了他的腰。他此刻想知道好友馬亞對比賽的高見。相當激烈,對不?而且人們衣著漂亮..有種雍榮華貴的氣派..總之,誰也沒有可羞慚的!這證明了他經常說的:文明的種種精粹已經在葡萄牙扎了根..「我們的精神土壤,馬亞,就象我們的物質土壤一樣,是神聖的土壤!」

伯爵夫人回到堂娜瑪麗亞身旁。黛萊斯?加瑪帶著他的遊戲夥伴交給他的重任又一次走了過來,他讓卡洛斯到大看台去,以便抽籤和太太們打賭。

「,勾瓦林紐!你也來,夥計!」他嚷道,「真不好辦!還得使這兒活躍起來,這樣做甚至是種愛國熱忱!」

為了愛國主義,伯爵屈尊了。

「鼓勵高雅的娛樂,」他挽起卡洛斯的胳膊說。「是件好事。在議會我已經指出了這一點:奢侈是守舊。」

在上面看台的一角,太太小姐們當中,他們確實感到了一種熱烈的氣氛——在那個默默期待著看「耶穌受難像遊行」的大看台上,這種氣氛幾乎讓人反感。阿爾汶子爵夫人在辛辛苦苦地疊賭券;一位長了一雙漂亮淡藍色眼睛的俄國小女秘書不顧一切地賭了五個托斯當;她瘋瘋癲癲、不安地在節目單上亂寫亂畫。平內盧姐妹中那個瘦子穿了一件有小花卉紋的薄料子衣裙,鎖骨處凹了下去,她正自以為是地用英文夸夸其談,談論馬。在那些裙衩之間,眼睛濕潤了的塔維拉談著如何使太太小姐們破財和要贏她們的錢過活。

男人們都擠上前去想和小若昂娜?維拉打賭。胖乎乎、懶洋洋的小若昂娜背倚著大看台的欄杆站著,仰著頭微笑,睫毛低垂著,好象在把她那誘人的小鴿子的胸脯奉獻給所有那些伸過來的貪婪的手。

黛萊斯?加瑪這當兒正在組織熱鬧的場面。賭券已經折好了,需要一頂帽子..那些紳士們裝出對他們的帽子異常愛護的樣子,不願把帽子交到太太小姐們神經質的手裡。一個身著重孝的人甚至用雙手抓住帽檐喊起來。

那位俄國小秘書不耐煩地貢獻出了她小兒子的水手帽,這事才算了結——那是個胖得出奇的男孩,象個包袱似的歪著站在那兒。小若昂娜?維拉笑眯眯地拿起了賭券,慢慢地搖著它們。與此同時,斯坦因布羅肯的秘書象執行公務似的,嚴肅地把人們玎玎璫璫拋出來的一個個硬幣撿到自己的大帽子里。抽籤是很有意思的遊戲!但由於只有四匹馬報名,然而卻有十五個人參加賭,所以有十一張白券讓人擔驚受怕。所有的人都要三號拉比諾,達爾蓋的那匹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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