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七 逝水如斯 第七章 為妻雪恨

單玉如在黑暗裡掠越田野,終在金陵城外東方八十里的一處山頭停了下來。

她臉色蒼白如紙,站了足有半個時辰,功力神態才回覆過來。

鬆了一口氣,總算撿回一命。

既仍有幾年壽元,自可找些人蔘何首烏等靈藥,又或修練玄門魔門的某一些功法,使壽命延長。

想到這裡,精神一振,先運轉了一周天「密藏心法」,把生命的磁場,精神全斂藏起來,才舉步緩行。

心底里忽地浮起韓柏那惱人的鮮明印象,憶起給他擠壓摟抱的動人情景,旋即大吃一驚,知道自己因真元損耗,魔功減退,所以竟會抵受不住他的魅力。

就在此時,她打了個寒噤,駭然停步。

朦朧的月色下,一個瀟洒偉岸的人影,負手傲立前方。

單玉如不能相信地顫聲道:「浪翻雲?」

浪翻雲哈哈一笑,大步走來,淡然道:「教主為何這麼浪蕩,竟盪到金陵城外來會見浪某人,是否忘記了浪某的警告。」

單玉如想起他「不得離開金陵城半步的警告」,嬌軀一顫恍然道:「原來秦夢瑤和你串通了來算計妾身的。」

不由心中大恨,若非秦夢瑤有如果她肯收山罷手,便可把她放過之語,以她單玉如才智,早應猜到浪翻雲這麼輕易離去,當是因有秦夢瑤這招殺手鐧。

即使在她功力處於巔峰的時刻,恐仍非浪翻雲十合之將,這刻更不用提了,只感遍體生寒,連逃走的心志和力氣都失去了。

浪翻雲直來到她身前,忽地伸手抓著她嬌俏的下頷,托得她的俏臉往上仰起,柔聲道:「看到那高懸著明月的夜空嗎?這世界是如此美好,為何你卻要終生活在黑暗裡,干著損人的事?腦中除了陰謀詭計外,再無其餘?」

單玉如雙目一紅,兩行熱淚順著面頰流下,閉上美目凄然道:「妾身知道對你不起,給人家一個痛快吧!」

浪翻雲反手一掌,重重打在她的粉臉玉頰上,打得她慘叫一聲,旋轉著飛跌開去,頹然倒在地上。

當她再抬起頭來,右邊玉頰多了個淡紅的掌印,卻沒有腫起半分。

浪翻雲冷然道:「死到臨頭,還向我施展媚術,不過你也好應自豪,能令浪某破例掌擊女人。」

單玉如仍是楚楚可憐的樣子,垂下頭來,輕輕道:「玉如是真心悔疚,你怎樣對我亦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浪翻雲哈哈一笑道:「想起幫主之死,惜惜之恨,就算你比現在可憐百倍,也休想浪某有半點憐香惜玉之心。」

單玉如猛地仰起俏臉,顫聲道:「不須你動手。玉如便自絕給你看,免得弄污了浪大俠的尊手。」

浪翻雲微微一笑,來到她身前,低頭細看她堪稱絕世的芳容,油然道:「縱使教主自殺身亡,浪某也要把你的首級割下,好回去祭奠幫主和惜惜的亡靈。」

單玉如終臉色微變,知道給這天下稱雄的劍客識破她的圖謀。

她當然不會真的自殺,只想施展魔門神技,進入假死的狀態,若浪翻雲信以為真,她便可在稍後回醒離去,繼續快樂地生存。

忽然間她醒悟到在這蓋世劍客前,無論文的武的,都斗他不過。

單玉如嘆了一口氣,把嬌嫩的縴手遞給浪翻雲,撒嬌似地道:「大俠可拖人家起來嗎?」

浪翻雲不置可否,卻伸手把她拉了起來。

單玉如暗自心驚,此人乃唯一接觸她身體而毫無感覺的男人,換了別人,只要略碰到她身體任何部分,受她媚功感染,誰不色授魂與。現在一倚仗的就是媚術,使對方不忍殺她。

她裊娜多姿地緩行開去,以哀求的聲音道:「陪人家走幾步好嗎?就當是行刑前的最後盛饗吧!」

浪翻雲微微一笑,負手陪她走下小丘。

單玉如以一種奇異的節奏和誘人的姿態旋律盈盈前行,使高挺的雙峰隱約地在薄衣內含蓄地顫動著。那種暗示性比之赤身裸體更散發出驚人的魅力。對著她動人的體態,只要是沒有缺陷的正常男人,真是沒有人能不起色心,尤其是她臉上正閃著貞潔的光輝,那種極端的對比,更使人興起不顧一切,粉碎她端莊嚴正外表的意欲。

浪翻雲亦不由心中暗嘆,要殺死這麼一個外表看不出任何凶毒、卻是傾國傾城的絕世尤物確不容易。他雖好像佔盡上風,但仍未真箇過得她媚術那一關,若能迫得她出手偷襲,他便可說大獲全勝了。否則縱使狠心辣手摧花。那殺死一個毫無反抗力女人的那深刻印象,會造成不利於他修為的後遺症。

於此也可知單玉如不愧為魔門的頂級人物,在此等智窮力絕的時刻,仍有反抗之力。

單玉如忽地輕呼道:「唉!玉如累了!」就在山腳的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春意盈盈的美目柔情似水地瞧著浪翻雲。

浪翻雲卓立不動,目無表情地低頭看著她,彷彿她只是件沒有生命的死物。

單玉如心頭一寒,感受到浪翻雲可隨時向她橫施辣手的心意,媚功相應下大幅減退,勉強一笑,凄然道:「玉如的一生里,還從未碰上半個可征服玉如的男人。但現在人家卻是心甘情願向你投降,任君擺布。」

這番話出自這能顛倒身旁所有男人,位高權重的美女檀口。不論真假,亦可使任何男性自豪。

浪翻雲卻一點不為所動,仍是木然瞪視著她。

單玉如渾身不自在起來,浪翻雲的眼神使她感到心內所有秘密都完全暴露了出來。

浪翻雲忽地長長吁出一口氣,望往從薄薄白雲後透出仙姿的明月,眼中射出無比深刻的情懷,無限溫柔地道:「惜惜!你可以安息了!」

單玉如心中湧起不能抑制的恐懼,知道就算自己的媚術再厲害百倍,也敵不過浪翻雲對他亡妻的感情,換言之他終會下手殺她。

猛一咬牙,雙環趁浪翻雲分神思念嬌妻之際,悄無聲息地由一對翠袖內飛出突襲,同時仰後斜飛,憑她的追術,只要拉開一段距離,說不定能躲過浪翻雲的追殺。

※※※

寶庫的秘道被打了開來,傷者首先被運走。

這條秘設計巧妙,先由庫頂直伸十多丈,才往下斜伸,誰都不知出口在那裡。

燕王棣果然貫徹承諾,堅持不肯率先離開,置眾人的苦勸來個充耳不聞。

此時只有一半人進入秘道之內,想加快點行動都不成。

「轟!」

又一堵高牆倒下。

春和殿就像個弱質女子,正給一群惡漢把衣服逐件脫掉,嬌貴的肉體逐分逐寸地不住暴露人前。

范良極卻是最興奮的人,手持大袋,專挑寶庫內的精品塞進去,對炮聲充耳不聞。

炮聲倏止。

燕王棣、韓柏等均守在中殿處。

戚長征訝道:「為何他們忽然客氣起來呢?」

僧道衍笑道:「他們在等我們逃出去,好逐一屠戮。」燕王棣搖頭道:「任允炆有天大膽子,也不敢毀壞父皇的遺體,負上不孝之名。」

眾人點首同意,愈來愈佩服燕王棣洞察無遺的超人見地。

殺聲四起。震耳欲聾。

連戚長征那麼膽大包天的人都為之色變,厲聲道:「燕王請立即離開,由我老戚擋著他們。」

寒碧翠尖叫道:「碧翠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韓柏等正要說話。了盡合什道:「各位施主請和燕王一起走吧!了盡亦會跟來。這處就交給七位師兄。皇上既已壽終正寢,他們亦完成了使命,決意以身殉道。時間緊迫。切勿多言了。」

眾人無不心頭激動,往似老僧入定的七位影子太監望去。

老公公睜開神光四射的銳目,微微一笑道:「范施主鎖好寶庫。關上地道,而我們則死守這中殿之地,只要不讓他們知道各位如何離去,各位必能安返順天。」

燕王棣搶前下跪,向老公公等連叩三個響頭,霍然起立,喝道:「我們走!」

虛夜月忍不住「嘩」一聲哭了起來,倒入韓柏懷裡去。

了盡與七位同門相視微笑,低喧一聲佛號。迫在眾人背後去了。

他們才進入秘道,無數如狼似處的慓悍兵將。潮水般由各個入口、窗門飛涌而來。

老公公一聲佛號,七人一齊出手。

※※※

浪翻雲仰天一陣悲嘯,閃電移前,間不容髮中躲過雙環凌厲的攻勢。覆雨劍來到手上,後發先至,鬼魅般追到單玉如背後丈許處。

單玉如忽感劍氣罩體,魂飛魄散下強攝心神,回身以僅余的一對翠袖應敵。

劍雨漫天灑開,就若月色碎作了無盡的光點,把左衝右突的單玉如籠罩在內。

單玉如變成了籠中之鳥,雖有振翅高飛之想,卻闖不出那區區之地。

乍合倏分。

單玉如玉臉血色盡退,踉蹌倒跌。到站穩時,嬌軀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

她身上全無傷痕,但誰都知她吃了大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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