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四 門掩黃昏 第九章 偷雞摸狗

戚長征坐在金玉藏書堂後暗黑的園亭里,正以手帕抹拭著鋒利的天兵寶刀。

他神色平靜,似若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陪著他的風行烈亦心內佩服,只有這種心胸修養,才配得上封寒贈他寶刀的厚愛。

戚長征搖頭苦笑道:「我以前見人對死者哭哭啼啼,總是大不耐煩。人總是要死的!爹戰死沙場時,我年紀還小,但娘病死時,我十五歲了,心中雖傷痛,卻半滴眼淚也沒有掉下來。」

接著沉默起來,陷入沉思里去。

風行烈嘆了一口氣,想起芳魂已渺的白素香,心裡一陣凄楚。

他本以為不舍夫婦會反對他與年憐丹決一死戰,豈知不舍只說了一句「是時候了!」便不再說話,令谷姿仙三女也不敢反對,怕損了他的銳氣。

他記起了師傅厲若海與龐斑決戰時的整個過程,最使他感動的就是厲若海那拋開一切,充滿信心,一往無前的全力一擊,忽然間,他亦感到生機勃勃,充滿信心。

戚長征有點像自言自語般道:「封老死時,我心中雖是悲憤,但或者是因他壯烈的氣概,並不覺得如何難過,甚至對甄夫人都不是那麼痛恨,兩軍對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誰也怪不得別人。」

接著提高嗓音道:「但為何義父的死亡,卻使我似失去了一切般的悲痛難受,覺得他死得非常不值呢?」

望著戚長征灼灼的目光,風行烈苦笑道:「那可能是和感情的深淺有關,你和封前輩接觸的時間始終很短,像當日柔晶之死,便曾對你造成很嚴重的打擊。唉!當時我都很不好受。」

戚長征苦澀一笑道:「大叔的話定錯不了,忽然間我又輕鬆起來。誰知道死後的世界不是更為動人。活著的人,要堅強地活下去。」

風行烈欣然道:「這我就放心了。希望我們明天能與韓柏那小子一起到秦淮河的青樓喝酒作樂,共慶得報深仇。」

戚長征哈哈一笑道:「好豪氣!不過到時你莫要臨陣退縮了。」

風行烈尷尬地道:「我只說去喝酒,並不是要去鬼混啊!」戚長征失笑道:「說真的,我已沒有了獵艷的心情,只想修心養性做個好丈夫,天下間還有很多其它事要做。真望朱元璋把皇位讓了給燕王,我們則解散了怒蛟幫和邪異門,一了百了。我們閑來便玩玩刀槍,喝幾杯美酒,看著兒女嬉玩。」

風行烈訝道:「想不到你這麼一個愛鬧的人,竟有這種退隱的心意。不過我有個忠告,不知老天爺是否最愛和人作對,通常人們最渴望的東西,都不會得到的。」

戚長征啞然失笑道:「就當我是做清秋大夢吧!哼!待大叔割了水月賊子的頭回來祭門義父後,我們才將他化掉帶離這傷心地。」

這時寒碧翠、谷姿仙諸女攜酒而來。谷姿仙笑語道:「決戰將臨,沒有清溪流泉,怎能一壯士氣。」

戚長征和風行烈對望一眼後,兩人雙手緊握到一起。

※※※

藍玉和一眾手下,全部換上夜行衣,集中在後園地道的入口旁,靜待消息。

人影一閃,「通天耳」李天懼由檐頂流星般落到藍玉前,跪下稟告道:「四周全無動靜,不見有任何伏兵。」

藍玉訝道:「沒有伏兵不奇怪,奇卻奇在沒有監視的人。」

李天懼道:「假設監視者是藏在附近宅院里,那將很難被發現。」

藍玉點頭道:「看來定是這樣了!」地道里足音傳來,「金猴」常野望靈巧地鑽了出來,報告道:「地道暢通無阻,我們的人已守著地道那一端的出口,大帥可以上路了。」

藍玉沉聲道:「景川侯曹震那方面的情況怎樣了?」

方發道:「戰甲和十多名高手先到了他那裡去,就算他想臨陣退縮也辦不到,當我們抵達城西北的金川門時,戰甲會以約定手法與我們聯絡,到時城門大開,只要到了獅子山,和城外援軍會合,朱元璋的人追來也不怕了。」

藍玉心情大定,道:「假若景川侯有問題,我們便攀城逃走,想我藍玉一生攻克城池無數,何懼他區區一個金陵城。」

負責統率火器隊的蘭翠貞笑道:「景川侯現在全無退路,唯一生機就是隨我們回西疆,我才不信他敢玩花樣。」

藍玉豪情湧起,哈哈一笑道:「當我藍某人再回來時,就是朱元璋人頭落地的時刻。」沉喝道:「走!」蘭翠貞近百人的精銳火器隊,立即敏捷地鑽入地道里,這時藍玉等恨不得朱元璋來攻打將軍府,因為府內處處埋下火藥,只要一經點燃,整個府第立時陷進火海里。而他們亦有特別設計,於撤走後半個時辰,燭火會自動燃著火引,引發一場禍延全區的大火,製造混亂。

戰爭本就是不擇手段的。

※※※

韓柏和虛夜月與范良極在皇城東安門外的一處密林會合。

韓柏道:「乾羅死了!」范良極一震道:「龐斑竟出手了嗎?」

虛夜月接入道:「不是龐斑,是水月大宗。」范良極嘆了一口氣,取出自繪地圖來看,道:「原來這傢伙竟是單玉如的人。」

韓柏不滿道:「乾羅死了這麼大件事,你嘆一口氣就算了。應該取消這次行動以表哀悼才對!」范良極瞪他一眼道:「小夥子你若有我這麼多豐富的人生經驗,就不會把生生死死放在心上。試問誰能不死,你要死我也要死,這事公平得很,次次死了人都像喪了娘似的,還怎樣做人。不若留力打水月大宗的屁股,直至把他毒打至死好了。」

虛夜月怕他啰嗦,指著圖內紅色的虛線道:「這代表什麼?」

范良極得意地道:「代表皇宮下的地道,其中一個入口,正是在我們腳下附近。」

韓柏恍然道:「原來岳父竟陪你老賊頭一起發瘋,把皇宮的秘圖給了你,難怪晝得比你以前那張精巧了這麼多,又沒有錯字了。」

虛夜月嘻嘻一笑道:「爹有時是會發下瘋的,噢!你們還未說是要偷什麼東西。」

范良極一對賊眼立時亮了起來,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好月兒聽過九龍掩月杯嗎?」虛夜月嬌軀微顫,嚇得吐出了小舌頭,盯著范良極道:「你這大哥好大膽,連朱叔叔最鍾愛的寶杯都敢偷,不怕殺頭嗎?」

韓柏插入道:「我也說過他了,什麼不好偷,卻去偷只杯子,不如去偷個妃子出來,還生蹦活跳,美色生香哩。」

虛夜月醋意大發,狠狠在他腰處扭了一把,卻又忍不住嬌笑道:「你這土包子真不識貨,這杯是西域呼巴國進貢給他的天竺異寶,樣子普通,可是只要把美酒注進杯里,內壁會立即現出九條穿游雲間的龍,隨著酒影上下翻騰,真是不世之寶。」

又補上幾句道:「朱叔叔得杯後便大破陳友諒的連環船,所以朱叔叔視這杯為他的幸運象徵,每逢佳節或慶典,都用它來喝酒呢?唔!要偷這個杯,我是不和你們去胡鬧了。」

韓柏喜道:「那讓我先送月兒回家吧!」范良極怒道:「你留在這裡,由我送月兒回去。」

虛夜月頓足道:「不走了不走了!作賊便作到底吧!」范良極喜道:「這才象樣,普通的東西偷來作什麼,此寶名列天下十大奇珍之一,我的寶庫內已十有其九,只少了這件怎能服氣,偷了此寶後,本大盜也可金盆洗手了。」

虛夜月色變道:「糟了!通常做最後一件壞事都是會失手的,唉!大哥為什麼會這麼胡塗。」

韓柏道:「還不掌嘴!」范良極無奈地象徵式掌了自己的嘴,又吐了口水,咒上兩句後才指著地圖道:「我們這條地道直通到內皇城東門後的文華殿,由那裡鑽出來後,只要隨機應變,摸到後宮的春和殿,老子便有把握在裡面的藏珍閣把那寶杯偷出來。到時你便可由坤寧宮的秘道離去,抵達北安門外的密林區了。」他說來言詞含混閃爍,誰都知道他是不盡不實。

韓柏哂道:「那不若直接由通往坤寧宮那條秘道入宮,可省掉了一大截路。」

虛夜月懷疑地道:「為何剛才大哥只說韓郎由坤寧宮的秘道離去,那我和你呢?」

范良極顯是心中有鬼,道:「答得你們的問題來,我們索性回家睡覺,還偷什麼東西呢?」

韓柏心知不妥,堅持道:「若你不清楚說出你的計畫,休想我助你,唔!過程若是那麼簡單容易,你自己大可一手包辦,何用我來幫手呢?」

范良極嘆了一口氣道:「能夠不用你這小賊幫手,我哪有閑情找你,最大的問題是──嘿!」兩人同聲追問道:「是什麼?」

范良極苦笑無奈道:「自從當年我闖入藏珍閣偷東西事敗後,朱元璋雖不知我要偷他的寶杯,卻把那東西不知藏到那裡去了,否則我多次進宮,早已得手。唉!真慘!有得看卻沒得偷到手。」

兩人失聲道:「你竟不知杯子放在那裡?」

范良極苦笑道:「問題就在這裡,否則那用受你們這麼多氣。」

韓柏和虛夜月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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