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四 門掩黃昏 第三章 各自打算

鬼王府金石藏書堂。

當韓柏把見朱元璋的經過詳細道出來,說到朱元璋聞恭夫人之名色變,不准他繼續說下去時,細心聆聽的虛若無和燕王棣亦同時色變。

虛若無眼中爆起厲芒,失聲道:「不好!」韓柏吃了一驚,與燕王一起盯著虛若無。

虛若無臉上露出複雜無比的神色,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到今天我才明白為何元璋堅持要立允炆為皇太孫,因為其中實有不可告人的隱私。」

燕王棣的臉色變得更是難看,嘴唇輕顫,卻沒有插話。

韓柏大惑不解道:「什麼隱私?」

虛若無臉色凝重無比,沉聲道:「此事純屬猜估,但憑著元璋的奇怪反應,恐亦八九不離十。」

燕王棣垂下頭去,神色古怪。

韓柏大感興趣,追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燕王站了起來,沙啞著聲音道:「我要出去吸幾口新鮮空氣。」

找了個借口,就那麼匆匆避開了。

韓柏呆看著他溜走,更感奇怪,望向鬼王。

虛若無嘆了一口氣,道:「對朱元璋這反應最合理的解釋,就是恭夫人與他有私情,允炆不是他的孫子,而是兒子。」

韓柏頭皮發麻,呆在當場,好一會才道:「妖女確是妖女,為何她不正式成為朱元璋的妃嬪,那不是更直截了當嗎?」

虛若無神色凝重道:「沒有人比單玉如更理解人性了,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天命教的妖女雖媚術厲害,但對朱元璋這種對美女予取予奪的人來說,時間久了,沒有了新鮮感時,便會厭倦,此乃人之常情:若再加上衝破禁忌的偷歡苟合,則更能予他無與倫比的刺激。單玉如就是看中這點,正若她看中我對亡妻的思念般,牢牢抓著了朱元璋的心,亦使他對這『兒子』另眼相看,寵愛有加。」

韓柏連脊椎都發麻了,深吸一口氣道:「現在怎辦才好呢?」

鬼王平靜下來,沉吟片晌後道:「他只是一時接受不了,冷靜下來,便會有別的想法,朱元璋終是非常之人。」

韓柏感覺上好了一點,道:「若他知悉恭夫人的陰謀,單玉如還憑什麼來害死他呢?」鬼王苦笑道:「但願我能知道。現在我仍不能接受的一個事實,就是單玉如其實比朱元璋和我都更厲害,因為她能比朱元璋更不講道德和原則。唉!這樣的一個女人。」

韓柏振起精神道:「橫豎也告訴了朱元璋,不若就和單玉如大斗一場,只要保住朱元璋和燕王的命,我們就贏了。」

鬼王皺眉道:「哪有這麼簡單,不過我肯定若元璋可度過這三天大壽之期,定會廢了允炆和以最殘忍的手法處死恭夫人,問題是他能否過得了這三天大限?」

韓柏頹然道:「為何他不立即動手呢?」

鬼王道:「他必須先藉藍玉和胡惟庸的叛逆大罪,誅除了所有擁戴允炆的將領大臣後,才可以廢掉允炆,這種事一個不好,就會惹起軒然大波,動搖大明的根本。縱使是皇帝,也不是可說做就做的。」

韓柏興奮地道:「只是要挨過這三天,哪還不容易嗎?」旋又頹然道:「不過岳丈說過他壽元已盡,若在這三天之內就糟透了。」

鬼王閃過複雜難明的神色,好一會才傳聲往外道:「小棣進來!」話聲才落,燕王棣已在入門處現身,神色如常,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鬼王正容道:「不理事情如何變化,夢瑤說得對,你今晚必須離開京師。」

韓柏記起了聶慶童的警告,嚇了一跳,忙說了出來。

燕王緩緩坐到鬼王右旁下首的太師椅內,神色不見波動,只是靜靜地瞧著鬼王。

鬼王臉上怒意一閃即逝,冷哼道:「虛某就要給朱元璋看看,我若要把一個人送離京師,即使他身為天子,亦阻止不了。」

拂袖而起,尚未有機會說話,鐵青衣走了進來,施禮道:「皇上派人傳來聖旨,命燕王立即入宮見駕!」三人齊感愕然。

韓柏喜道:「看來他真已知道誰忠誰奸了!」接著又尷尬地搔起頭來,到現在他再也不清楚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了。

好或壞這簡單的二分法顯然並不適用於現實的世界裡。誰不在為自己的私利奮鬥爭取?動物是為了生存,人若為所追求的目標理想,像燕王般便為了皇位,甚至不惜對付最愛重他的鬼王,又試圖行刺生父,與「好」這個字實扯不上任何關係。

燕王亦閃過一絲喜色,若朱元璋因此捨棄允炆,他自然成了最有機會繼承皇位的人,不由有點後悔曾刺殺朱元璋。這成了唯一的心理障礙。

鬼王盯了燕王好一會,嘆道:「就算我教小棣不要入宮,小棣亦會反對吧?」

燕王雄偉的軀體微微一震,搖頭道:「不!小隸全聽鬼王吩咐!」鬼王苦笑道:「虛某雖很想吩咐你這樣做那樣做,卻是難於啟齒。因為你若逆旨,就是公然和你父親對抗了,便使事情更難控制,亦不知這樣做便宜了那一方。」

燕王乘機道:「小棣很想聽聽父王他有什麼話。」

鬼王等人哪還不知他心意。

韓柏猶豫道:「現在陳貴妃給軟禁了起來,皇上又知她有混毒這手法,所以即使燕王和皇上在一起,應也沒有問題吧!」鬼王道:「看來只好如此了,小棣去吧!兵來將擋,沖著虛某的面子,這三天內元璋絕不敢拿你怎樣的。」

忽又失笑道:「人算怎及天算?虛某人實在太多妄念了。」

※※※

將軍府內。

藍玉高坐堂上鋪著熊皮的太師椅,手下盡列兩旁。

他的臉色仍有點蒼白,但精神比之剛受傷時已判若兩人,顯是大有好轉。

藍玉看著眼下這批人手,人人戰意高昂,對自己仍是充滿信心,心中欣慰。

唯一可恨的事,就是缺少了連寬這個智勇雙全的得力臂助,而且這次來京的所有安排,進退之法,均由連寬一手策劃,現在連寬死了,立時使他們陣腳大亂,很多事要重新考慮,由頭做起。

於此亦可見朱元璋的眼光和狠辣,一舉便命中他的要害。

「金猴」常野望恭敬地道:「大師身體沒有什麼事了吧?」

藍玉氣焰全消,溫和答道:「秦夢瑤仍算手下留情,並非真心想要本帥的命,現在功力已回覆大半,只要有幾天工夫,定可完全復元了。」

眾人都舒了一口氣,蘭翠貞道:「只恨宋家兄妹把東西送到了朱元璋手上,否則過了這三天壽期才走,便有把握多了。」

「布衣侯」戰甲臉色凝重道:「此地不宜再留,京城現在風聲鶴唳,人心惶惶,很多以前和大帥稱兄道弟的大官將領,都對我們避而不見,連胡惟庸亦稱病躲在家中,恐怕受了牽連。」

藍玉道:「走是一定要走的了,只要返回本帥的駐地,我才不信鬥不過現時朱元璋手下那批沒用的傢伙。燕王又中了媚蠱,自身難保,這天下遲早是本帥囊中之物,那時定教你們晉爵封侯,子孫福祿無窮。」

四十多名手下齊聲感謝,亦知藍玉所言無虛。

藍玉可說是明室開國的最後一員猛將,兵法武功,除鬼王外均無人可與比擬。但鬼王顯然已超然於一切之上,再不會為朱元璋出力。

這也是朱元璋自食的惡果。忠臣良將,不是由他親自下令,就是通過胡惟庸的手,誅戮殆盡。

藍玉記起一事,問道:「水月那傢伙還未回來嗎?」

負責情報的「通天耳」李天權答道:「與秦夢瑤交手後,他和那四侍便像空氣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剛升級為首席謀士的胖子力發不忘爭取表現道:「此事相當奇怪,他們人生路不熟,模樣又怪,定是有人包庇他們,才能隱藏得這麼好。」

藍玉不耐煩地道:「看來必是胡惟庸這沒有義氣的混蛋了。現在不要理這種閑事了,最要緊是逃出京城去。」轉向李天權道:「朱元璋方面有什麼消息?」

李天權沉聲道:「皇宮的保安以倍計的加強了,內宮的人被禁了出入,連離宮辦事的人都不準回去。另外朱元璋又從廣東調來了一支與我們全無關係的精銳人馬,由長興侯耿炳文率領,封鎖了出入京師的所有關口要道,人數在十萬之間。」

藍玉呆了一呆,這耿炳文年近六十,乃朱元璋開國時碩果僅存的老將之一,戰功雖遠及不上他藍玉,但亦是個人才,武技非常高明,且一向與自己不和。可見朱元璋是處心積慮地在對付他。

李天權續道:「至於禁衛軍和廠衛亦見調動跡象,嚴無懼和葉素冬兩人不斷入宮見駕,看來他們會隨時展開對付我們的行動。」

藍玉身經百戰,絕不會因此害怕,皺眉想了一會,道:「文的不成只有來武的,只要布置得宜,欺朱元璋力量分散,以我們的實力,便闖出去也不成問題,最怕就是給他們困在城內,幸好我們早挖了逃生秘道,到時讓我們教朱元璋大吃一驚好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

方發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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