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三 寒樓觀雪 第三章 魔師遠見

城南秦淮河畔的夫子廟,建於宋天聖七年,一直為文人薈萃之處,名著天下士林。它前臨秦淮,東眺鐘山,沿河兩岸風光怡人,河房水榭,雕樑畫棟,若非剛下了一場雪,平時綠楊垂柳,交相輝映,景色秀麗,現在兩岸一片鋪天蓋地的白雪,又是另一番迷人情致。

這天下士人嚮往的聖地重樓迭閣,典雅莊重,廟前秦淮河南岸築堤環抱,氣勢磅礡,又鑿製成「月牙泮池」,北岸置以石堤,繞以石欄。

當戚長征和孟青青步上通往夫子廟的石廟時,秦淮景色,盡收眼底。

孟青青邊行邊笑道:「這條橋就是與杭州西湖三潭印月齊名的『半月橋』,逢明月當頭之時,橋影將河中明月分為兩半,兩側各有一個半邊的月亮,真是難得的奇景。」

戚長征對她豐富的地理名勝知識,早見怪不怪了。瞧她談笑自若,未見半絲緊張,已推知此女武功亦高明之極。因為至少自己還未能學她般從容和放開懷孢。

兩人言笑晏晏,穿過了寫著「天下文樞」兩丈多高的大木牌坊,進入了夫子廟赭紅色的廟牆裡。

此時天色尚早,夫子廟遊人冷落。

在孟青青的引領下,他們穿過廟院,經過奉著「大成至聖先師孔子之位」的牌位,由西廊進入古柏參天的側院。

孟青青幽幽嘆了一口氣,垂首道:「戚兄!青青真不想和你分出生死,可惜卻是別無選擇。」

戚長征一呆道:「噢!原來這就是你說的決戰好地方,的確不錯,只要我們走入林內,誰死了都不會有人知道。」

孟青青沉吟半晌後道:「我來找你前,里赤媚提醒青青:說你是個天生不畏死的人。到此刻我才真的相信,所以青青絕不會在膽色這一點上和你爭長短。」

戚長征心中一凜,知道她已動上了手,以言語來向他施壓,進行削弱他信心的攻勢。微微一笑道:「只要你想殺我,便避無可避地定要和我比拼膽色,以命換命,否則公主不若回女真學習縫紉好了。」

孟青青領著他深入林內,噗哧笑道:「我的縫紉技藝早全族稱冠,何用再學?不怕一併告訴你,我的劍名『織女』,劍法亦名『織女劍法』,以守為主,主攻的只有三招,若你能全部擋過,青青便賞你一個香吻恭送大駕。」言罷亭亭立定,曼妙地旋過香軀,冷冷地看著六步許外那軒昂雄偉的年輕刀手。

戚長征嗜武如狂,聞言手指都癢起來,問道:「這三招有何名堂?」

孟青青柔聲道:「第一招叫『鵲橋仙渡』,喻的是你們那牛郎織女每年一會的凄艷故事。唉!你或者會奇怪青青為何連劍招都用了貴國的傳說,因為青青真的很仰慕貴國的文化。」

戚長征搖頭苦笑道:「所以你仰慕得要來侵佔我們的土地子女。嘿!不要提這些無聊事了,來!第二招叫什麼?」

孟青青千嬌百媚的嗔望他一眼後,不情願地道:「第二招撮自一句詩詞,就叫作『風露相逢』。」

戚長征雖只粗通文墨,但這樣廣為傳誦的詩詞,總算聽過,知道取自「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這兩句的詞意。忍不住讚歎道:「這麼美的名字劍招,我老戚怎可不見識見識。」

孟青青欣然拔出織女劍,微笑道:「想見識便動手吧!」

戚長征哈哈一笑,掣出天兵實刀,道:「公主何不把第三招的名字也說出來再動手呢?」

孟青青嬌笑道:「你擋過這兩招再說吧!」縴手一挽,千百朵劍花,立時封滿戚長征的前方。

※※※

甄夫人隨方夜羽步入大廳時,只有里赤媚、年憐丹、任璧、由蚩敵、強望生、花扎敖、山查岳、竹叟等八人陪著龐斑喝茶。

鷹飛、柳搖枝、孟青青這三個有資格列席的人均不知到了那裡去,紅日法王則一如往常,沒有參加這種聚會。即使龐斑的駕臨仍不能改變他的習慣。

龐斑踞坐廳端的太師椅上,俊偉的容顏透出悠閑雅逸的意態,只是舉杯喝茶的動作,便予人一種完美無瑕的感覺,那超然於一切的神韻,有著震撼人心神奇與魅力。

分坐下首兩旁來自域外不同種族的各大高手,都收斂了本身的傲氣,恭敬地注視著這六十年來,稱雄天下的無敵高手。

當龐斑的目光落在甄夫人身上時,她有種心靈肉體完全赤裸開放的感覺,就若沒有任何心事或秘密可以瞞過這偉大的人物。

她隨著方夜羽向龐斑施禮,然後坐在空於上首右方兩張椅子里。

方夜羽眼中射出崇慕之色,慚愧地道:「夜羽愧見師尊,來京後,尚未達成任何一項重要任務。」

龐斑雙目亮起動人的神光,緩緩掃過眾人,微微一笑道:「夜羽你錯了,你們已做得非常好。來!喝一杯茶吧!」

立在龐斑身後的黑白二仆立即趨前為眾人添茶。

方夜羽道:「師尊這麼安慰夜羽,弟子更備感慚愧!」

龐斑再微微一笑道:「為師怎有閑心去安慰你,素善可明白我的意思?」

甄素善想不到龐斑會忽然考起她來,俏臉一紅,往這天下第一高手瞧去,一觸對方眼神,芳心立時忐忑狂跳,不自覺地垂下螓首,輕柔地道:「魔師指的是否今天我們能安然來到大明的京師,與漢人展開爭霸天下的鬥爭,已是了不起的成就。」

龐斑欣然點頭,淡淡道:「說得好!」轉向各人道:「你們今天能安坐於此,陪龐某喝茶聊天,正代表著明室已被埋下禍亂的種子,本人敢斷言,無論事情往任何方向發展,朱元璋亦再無力往域外擴張領土,那正代表我們完成了最基本的目標。」

年憐丹皺眉道:「魔師的話自是合著至理,但是否仍須看這幾天的發展,才可以判定我們此行的成敗呢?」

龐斑仰天一陣長笑,搖頭道:「非也非也,這事便等若高手對壘,何用見過真章才能言勝敗。」接著輕嘆道:「夜羽的問題便在於太著重成敗,故因而起了得失之心。哪知世事豈能盡如人意,只要能放手而為,好好參與這美妙無比的遊戲,已可不負此生。赤媚當會明白我這番話。」

眾人均是才智之上,聽得肅然起敬,明白到龐斑超然於成敗的廣闊胸襟。

里赤媚啞然失笑道:「魔師太抬舉赤媚了,事實上赤媚正為昨天殺不掉韓柏而苦惱了一晚呢。」

龐斑神光電射的目光深深望了里赤媚一眼,欣然一笑,似對他的坦白非常欣賞,平靜地道:「問題是你們始終不明白『道心種魔大法』是什麼一回事,亦在某一程度上低估了道胎魔種相遇和結合的神妙。」

再肅容沉聲道:「赤尊信就是韓柏,而韓柏卻非是赤尊信那麼簡單。或者可以這麼說,借著韓柏這凈美的元體,赤尊信再受不到任何限制,不但可以繼續邁向天人之際的武道至境,還可以改正生前走錯了的方向,撥亂反正。先不論與道胎結合後會帶來的發展與成就,只是這點,已可知道要殺死韓柏是多麼困難的一回事。」

眾人齊齊一震,想不到龐斑對韓柏評價如此之高,亦想到己方的確一直低估了韓柏。

任璧嘆道:「難怪秦夢瑤會看上了韓柏呢!」

由蚩敵忿然道:「昨夜若非有浪翻雲和了盡兩人出手,韓、秦兩人屍骨早寒了。」

龐斑自然聽出他語氣中隱含責怪自己不提早出手對付浪翻雲之意,淡然一笑道:「沒有了浪翻雲,這場遊戲是多麼乏味。」

兩眼神光亮起道:「漢人經歷了我大蒙近百年的統治,對外族已存有深刻的仇恨,兼且亂極思治,縱使我們能重新入主中原,要像以前般管治這麼幅員廣大的中土之地,等若怒海操舟,最後只會舟覆人亡,要重振昔日的風光實屬妄想。當年本人袖手不理大蒙之事,正基於此一原因,明知不可為而為,只是執迷不悟的愚蠢行為。」

里赤媚拍了扶手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嘆道:「給魔師你老人家這麼一說,赤媚整個人都輕鬆起來,反更覺鬥志昂揚,充滿了自信。」

甄夫人心中湧起敬意,恭然問道:「魔師憑何斷定明室儘管能平定所有叛亂,仍無力西侵呢?」

龐斑眼神落到甄素善俏臉上,立時柔和起來,淡笑道:「夜羽的計畫,實在是計中有計,局中有局,最關鍵處在於鬼王和燕王這兩人,儘管你們的計畫全失敗了,鬼王和朱元璋的關係亦難以保持平衡。」頓了頓續道:「給你們這麼一鬧,朱元璋錯失了對付鬼王和燕王的千載良機,此必種下將來朱元璋死後大明爭奪皇座的禍根,哪還有力西顧。況且盛極必衰,此乃恆古不變的真理,朱元璋、鬼王、燕王這類不世之雄,豈會長於深宮婦人之手,故我可斷言明室一代不如一代,反之我們西域各族,長久處於壓力之下,必有雄起之士冒出頭來,再次踏足中原,這卻絕非痴想。」

眾人聽得立時眼界擴闊,似可透視明室未來的發展,原本負在肩上的重擔子,忽然都變得無關重要。

方夜羽點頭道:「夜羽一直也有這個想法,當然沒有師尊般肯定清晰,可是一旦面對著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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