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 群魔亂舞 第一章 廟頂之戰

韓柏展開身法,離開左家老巷,在夜色的掩護下,依著媚娘指示,朝城東掠去。

想起他是不能以真面日給藍玉方面的人看到的,順手取出薛明玉那精巧的面具戴上,立時搖身一變,成了這天下最負盛名的採花大盜。還嫌改變不夠徹底,索性拋掉外袍,才繼續往媚娘的居所奔去。

愈走愈是神情氣爽,想起能再次與媚娘相會,說不定可順道一矢三雕,連兩隻美蝶兒都一併動了,心情更是興奮莫名。

一盞熱茶的工夫後,逢檐過檐,遇壁跨壁,玄母廟巨大的瓦頂出現在半里許外。

依媚娘的指示,到了玄母廟折北三里,便是他的香居香醉居了。

就在這時,心中湧起一種被人窺看著的感覺。

韓柏環目四視,靜悄悄的,全無動靜。還以為自己疑心生暗鬼,躍下一條橫巷去,把速度提升至極限,左轉右折,奔出了里許外,才兜轉回來,躍上一處瓦頂。

大感駭然,被人跟蹤的感覺竟有增無減。

可是仍發現不到敵人的潛伏位置。

韓柏出了一身冷汗,明明有敵人在追蹤著他,可是如此依足范老賊的教導,尚不能把敵人甩掉,那豈非跟蹤者輕功遠勝過自己。

誰人如此厲害?不會是里赤媚吧?是可就糟糕透了。

「砰!」

在後方的天空一道紅芒直衝上高空,爆開一朵鮮紅的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份外觸目驚心。

韓柏呆了一呆時,另一朵綠色的煙火訊號炮,又在右方的高空上爆響。

韓柏大感不妥,難道這兩支訊號火箭竟是沖著自己而來的?

想到這裡,頭皮發麻,現在他可說是仇家遍地,藍玉、方夜明、胡惟庸等均恨不得置他於死地,若給對方高手追上,那就危險之極,倏地把魔功發揮盡致,飛檐越壁,亡命朝煙花發出的相反方向掠去。

狂奔了三里許外,才折轉回來,再往玄母廟奔去。

被人監視追逐的感覺至此消失。

韓柏鬆了一口氣,自誇自贊了一番後,再躍上瓦背,騰空而起,越過玄母廟外圍的高牆,投往玄母廟那像極一個斜傾大廣場般的瓦面去。

才踏足瓦頂邊緣,一聲佛號由高高在上的屋脊傳下來,有人頌道:「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若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

韓柏立時魂飛魄散。

剛才感覺有人在旁窺伺,還可推說是疑心生暗鬼,現在明明有人攔在前路,他卻一點「前面有人」的感覺都沒有,那就更是駭人了。何方高人,竟能「瞞過」他的魔種呢?

他立穩瓦背,心情揣揣地往上望去,只見一道頎長人影,背著星空卓立廟背上,說不出的神秘飄逸。

韓柏功聚雙目,雖看到對方的禿頭和灰色的僧衣,可是對方的廬山真貌卻隱在暗影里,沒法看得真切。

後方高空再爆開了一朵煙花。

韓柏暗暗叫苦,他並非不想掉頭便走,而是對方雖和他隔了足有十多丈,但氣勢卻隱隱地罩著了自己,假若他溜走,對方在氣機牽引下,必能後發先至,把自己截在當場。

這想法看似毫無道理,可是韓柏卻清晰無誤地感覺到必會如此。

若非對方是個和尚,他甚至會猜測攔路者是龐斑、里赤媚之輩,否則為何如此厲害?

自己的仇家裡似乎並沒有這般的一個人。

那人柔和好聽的聲音又念道:「體即法身,相即般若,用即解脫,若止觀則成定慧,定慧以明心,德相圓矣。」

韓柏慘叫道:「無想僧!」

他並非認出對方來,只是認出對方念的正是無想十式內開宗明義的幾句話。

他自然地摸上自己戴著薛明玉面具的臉頰,心中叫苦,難道對方以為自己是薛明玉,那就苦不堪言了。

遠方傳來真氣充沛的尖哨聲,不住迫近。

韓柏猛一咬牙,提聚功力,朝上掠去,一拳擊出,只要無想僧稍有退讓,他便可破去對方氣勢,亡命逃遁。

無想僧立在屋脊處,不動如山,口宣佛號悠然道:「此心本真如,妄想始蔽覆,顛倒無明,長淪生死,猶盲人獨行於黑夜,永不見日。薛施主還要妄執到何時。」淡然自若一掌抽出,掌才推到一半,忽化為數十隻手掌。

韓柏一時間竟看不出那一掌是虛,那一掌是實,嚇得猛地後退,又回覆剛才對峙之局。

韓柏大感駭然,這是什麼掌法,為何每一隻手掌都像真的那樣,先運功改變聲道,叫屈道:「聖僧你弄錯了,我並不是薛明玉。」

無想僧哈哈一笑道:「善哉!善哉!如是,如是。」

韓柏愕然道:「聖僧在說什麼?我真的不明白。究竟──嘿!」

無想僧微微一笑道:「薛施主中了愚痴之毒,當然不能明白何為貪嗔愚痴!」

韓柏見他認定自己是薛明玉,暗忖你老人家才真的中了愚痴之毒。大感苦惱,可恨對方強凝的氣勢遙遙制著自己,怎樣才可脫身呢?

風聲從左右後三方同時響起。

韓柏立時冷汗直冒,知道自己這無辜的「薛明玉」,陷進了八派聯盟組成的捕玉軍團的重圍里。

遠近屋頂現出二、三十道人影,組成了令他插翼難飛的包圍網。

韓柏環目一掃,男女老嫩、和尚道姑,應有盡有,暗叫我命苦也。

現在即使他表露真正的身份,亦於事無補。人家只要指他是假扮薛明玉去採花,這罪名已可使他跳落長江都不能洗清。更何況他的好色天下聞名,比任何人更沒有為自己辯護的能力。目前唯有硬著頭皮,看看如何脫身才是上策。

忽然有女人尖叫道:「真的是他,化了灰我顏煙如都可把他認出來。」

韓柏當然不知道這顏煙如曾失身於真正的薛明玉,又曾扮船娘去騙假扮薛明玉的浪翻雲到他的小艇去。故作訝然道:「姑娘是否認錯人了,我怎會是薛明玉。」

顏煙如怒叱道:「你以為改變聲音的鬼技倆就可瞞過我嗎?我曾──哼!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韓柏運足眼力向左側廟牆外另一所房子的屋頂望去。只見那顏煙如和其它六個人立在屋頂。她生得體態動人,貌美如花,心知要糟,此女如此語氣,定曾給薛明玉采了,所以才認得自己現在這張俊臉。

這次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其它人一言不發,然然盯著他,看得他心慌意亂。

怎辦才好呢?

背後一陣悅耳而蒼勁的聲音道:「老夫書香世家向蒼松,薛兄現在插翼難飛,究竟是束手就擒,還是要動手見個真章?」

韓柏心叫我的媽呀,往後望去。

那書香世家的家主向蒼松,卓立後方屋背處,一身華服隨風飄拂,寫意透逸,留著五柳長須,一看便知是有道之士。

左方一陣嬌笑響起道:「向老對這個淫賊何須客氣,亦不用講什麼江湖規矩,大伙兒把他像過街老鼠般痛揍一頓,廢去武功,再交給官府處置,不是天大快事嗎?」

韓柏往顏煙如旁的屋頂望去,立時兩眼放光,原來說話的是個風韻楚楚的女人,修長入鬢的雙目,透著攝人的風神光采,目如點漆,體態均勻,背插長劍,姿色尤勝顏煙如一籌,比之左詩、朝霞等,又是另一番動人的韻味。

那美女見韓柏目不轉睛盯著她,怒叱道:「大膽狂徒,大限臨頭還不知死活。」

韓柏知她動手在即,駭然道:「且慢──嘿!此事怕有點誤會了。」同時瞥見她身旁尚有冷鐵心和駱武修、冷風等一眾他曾見過的古劍池弟子,心想這美女難道就是古劍他的著名高手「慧劍」薄昭如?

無想僧寬大的僧袍在夜色里隨風飄拂,淡然自若的聲音傳下來道:「薛施主說得好,生生死死,恰是一場誤會,再無其餘。」

韓柏對佛理禪機一無所曉。明知他在打機鋒,點醒他這個「罪人」,卻答不上來,窒口結舌地道:「但你對我那種誤會是真的誤會,不是大師說的那一種。」

無想僧柔聲道:「施主總是不覺,故顛倒於生死海中,莫能自拔。然妄心真心,本為一體,前者譬之海水,後者猶如波浪,海本平靜,因風成浪。我輩凡夫,病在迷真逐妄,施主若能看破此理,背妄歸真,哪還會執著於孰這孰那?」

韓柏忍不住搔起頭來,苦惱道:「大師真是有道高僧,無論怎樣怕也說不過你。只不知大師能否亦破妄識真,看出我是無辜的。唉!實不相瞞,我其實只是薛明玉的孿生兄弟,這次前來京師,就是想勸『兄弟』他背妄歸真,自動自覺到官府處自首,不要執著。」

無想僧尚未有機會回應,一陣狂笑由右方傳來,一名又黑又瘦,滿臉皺紋的老人家捧腹大笑道:「我還當薛明玉是個人物,原來一竟是胡言狂話,膽小如鼠之徒。唉!這麼好笑的言詞虧你說得出來,不怕笑掉老夫的牙嗎?」

四周冷哼和嘲弄聲此起彼落。

韓柏委屈地道:「這位老人家是誰?」心想你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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