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雲破月來 第九章 新陰刀客

浪翻雲本以為對方縱是高明,但看到有高手保護,當會對憐秀秀知難而退。即管能擄走這美女,但多了一個人在身上,不是更難逃過別人的追捕。

若數京城誰最不受歡迎,薛明玉定會當選。

浪翻雲傾耳細聽,心中大奇。

竟沒有一個人能擋他片刻,而且都是一招見勝負,使對方落敗受傷,再無作戰之力。

這樣高明的武藝,恐連像莫意閑這類較次的黑榜高手亦有所不及,會是什麼人呢?

浪翻雲不理艙外船板上激烈的打鬥和近乎接連響起的慘叫聲,耳聽著秦淮河水溫柔地撫上船身的低訴,向憐秀秀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微笑後柔聲道:「小姐既預約歸期,浪翻雲亦不敢崖岸自高,三日內我定會再到船上找你。」

憐秀秀俏臉倏地轉得蒼白,顫聲道:「明天秀秀便要進宮,預備皇上大壽時的那一台戲,你仍會到宮內找我嗎?」

浪翻雲失笑道:「放心吧!我若要找你,除非你到了天上的廣寒宮,否則浪某總有法子。」

憐秀秀聽他把自己比擬為仙子,欣喜垂頭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仙子有什麼好,你──你記緊來找秀秀。」

艙外打鬥聲倏止。

歧伯和花朵兒由外面退入艙內。

浪翻雲早知兩人守在門側,所以並不擔心兩人安危,微笑向兩人打個招呼,順手取起只剩半瓶的清溪流泉淡然道:「這人是東瀛來的高手,刀法狠辣,遠來總是客,讓我代小姐招呼他,並順道送客吧!」也不覺他如何動作,人已到了門處,剛踏出船頭,一道刀氣分中直劈他的額際,殺氣凜烈得足可把人的血液凝固。

浪翻雲看也不看,伸指一彈,正中刀鋒。

「叮」一聲震懾了遠近四周在船上驚惶圍觀的騷客美妓。

那蒙臉人輕震一下,刀身再復揚起,本可變招再攻,但他「咦」了一聲後,退了開去,退時森寒如雪、薄若紙片的特長怪刀不住向浪翻雲比劃著,隱隱封死浪翻雲的所有進路。

浪翻雲好整以暇地盯著他,溫和地道:「報上名來!」

蒙臉黑衣人漫體散發著驚人的殺氣,普通人只要看一眼便會膽顫心寒。

浪翻雲看到給他擊落河裡的人受的傷都非致命,知是此人刀下留情,點了點頭,舉手把半瓶酒喝個一滴不盡,隨手掉在船板上。

「你是誰?」

聲音嘶啞,但語音卻非常純正,聽不出外國的口音。

浪翻雲斜著眼睨了他一記,仰天一陣長笑道:「本人就是浪翻雲。」

四周船上岸的圍觀者一齊起鬨,像發生了大騷亂那樣子。

竟是天下第一劍手親臨此處!

那人嘆道:「難怪!」

眼神忽地轉為莊嚴肅穆,兩手略分先後地握在包紮著數重白布條的長刀柄間,把刀移至眉心處直豎,以刀正眼後,眼神變得利如刀劍,刺往浪翻雲,龐大的刀氣風雲般往浪翻雲涌去。

他的呼吸變得均勻綿長,呼吸之聲,遠近可聞,霎眼間晉至另一種境界中。

殺氣嚴霜。

「鏘!」

浪翻雲終亮出了他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淡淡一笑道:「閣下可使浪某感到手癢,亦足以自豪了。」

那人冷喝道:「廢話,讓你見識一下『新陰流的幻刀十二段法』你才會明白自己是滿口狂言。」

浪翻雲啞然失笑道:「情動於中而見諸外,何狂可言!看劍!」

龍吟聲起。

浪翻雲消失不見。

只餘下漫天光點。

那東瀛高手暴喝一聲,長刀化作炫目的烈電,破入光點裡。

劍氣刀光,忽地一起斂去。

聚在船岸的圍觀者,不論是否懂得武技,都給眼前那驚心動魄的壯觀場面所震懾,呼吸亦忘記了。

秦淮河上寂然無聲,除了河水緩流,秋風拂吹外,一切都靜止下來。

方圓十丈範圍內的所有燈光一起熄滅。

「當」的一聲激響後,燈火復明。

東瀛高手高舉長刀,作了個正上段的姿勢,站在船緣處,兩眼射出凌厲神色。

浪翻雲劍回鞘內,傲然卓立,眼中神光電射。

一塊黑布緩緩飄落兩人間,看來是頭罩那類東西。

眾人這才赫然驚覺那東瀛高手失去了頭罩,露出冷酷鐵青色的臉容。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好刀法,浪翻雲領教了。」

東瀛高手臉容不見一絲波動,冷然道:「我就是泉一郎,浪翻雲莫要忘記了。」

倏地踏前一步,由正上段改為右下段,刀風帶起的狂飆凝成鋼鐵般的兇狠氣勢和壓力,重重向敵手緊逼過去。

泉一郎一聲暴喝,人隨刀進,雙手再舉刀過頂,踏前一步。

兩人間的距離縮至十步許的遠近。

泉一郎刀勢更盛,在身前畫著奇怪軌跡。

他薄薄的唇片緊抿著,額上卻隱現汗珠。

圍觀者都大惑不解,為何仍未再次接戰,他卻像如此吃力的樣子呢?

長刀不住反映著船上岸上的燈火,閃閃生輝,使人目眩。

浪翻雲依然一動不動,神色靜若止水,凝注著這新陰流的高手。

泉一郎的臉容更肅穆了,雙腳開始踏著奇異的步法,發出似無節奏,但又依循著某一法規的足音,擂鼓般直敲進人心裡,教人心生寒意。

浪翻雲卻知道對方在找他的空隙和死角。

他踏出的步音正是死亡之音。

不是他死,就是敵亡。

再沒有轉寰的餘地。

泉一郎狂喝一聲,整個人躍往高空,手中長刀化作一道厲芒,直劈浪翻雲額際。

「當!」

不知何時,浪翻雲已輕輕握著覆雨劍,似若飄忽無力地架了這必殺的一刀。

光點漫天灑起,擴縮無定。

燈火再斂。

光明重亮時,兩人乃立在第二次交手前的原處,似若根本沒有交過手。

泉一郎臉上泛起恭敬之色,淡淡道:「覆雨劍不愧中原第一劍,本人輸得口服心服,快意之極。只恨我不能目睹水月大宗和你異日決戰的情景。唉!」

一道血痕先在他額際現出來,緩緩延下往鼻樑,再落往人中和下頷處。

泉一郎兩眼神色轉黯,吃力地道:「他乃本國第一兵法家,他──」

語音中斷。

翻身倒跌,「噗咚」一聲掉進江水裡,當場畢命。

浪翻雲步到船緣,看往江水裡,輕嘆一聲,環掃四周噤若寒蟬的觀者,才轉身看著倚在門旁觀戰的憐秀秀苦笑道:「這次送客真徹底,直把他送上西天了。」

憐秀秀不理千萬道落在她秀色可餐臉上的目光,送出一個甜蜜的笑容道:「人生百年,只若白駒過隙,可是秀秀卻希望能有再送先生的機會。」

浪翻雲哈哈一笑,騰空而起,忽消失在花舫上的虛空里,然後才看到他雄偉的背影出現在下游遠方的岸上,再消失無蹤。

那距離至少有十丈之遙。

江湖高手如能越過五丈的距離,若和人比賽跳遠,賭注是金錢的話,那他定可成為腰纏萬貫的富豪。

眾人至此才明白浪翻云為何能成為天下第一高手魔師龐斑的對手。

事實比什麼都更有說服力和震撼性。

※※※

京城玄武湖東一座古剎里,一道灰影越牆而入,穿過大殿,進入後院的林園裡,正是剛才那和范良極交手的灰衣蒙臉人。

他脫掉頭罩塞入袍袖裡,露出樸實端正的臉容。

他身材高矮肥瘦適中,可是總予人如松柏高聳挺拔的感覺。

他的光頭烙上了戒疤,一對眼深遠平靜,閃著智慧的光芒,卻絲毫不令人有鋒芒畢露的感覺。

看來像很年輕,但又若已活了很悠長的歲月。

這是因為他的臉膚嫩滑得如嬰孩,偏是那神情卻使人感到有很深的涵養,飽歷世情的經驗。

他悠然來到園內一所小石屋門前,伸手拉起門環,輕叩了一下。

秦夢瑤的聲音在靜室內響起道:「禪主回來了,請進!」

身為天下兩大聖地之一,凈念禪宗至高無上的領袖人物了盡禪主眼中現出憐愛之色,輕輕推門而進。

空曠的石室里除了兩個坐墊外,再無一物。

秦夢瑤寶相莊嚴,盤膝坐在其中一個軟墊上,眼中異采閃起,凝注著這可算半個師傅,修行之深不下於言靜庵的玄門高人。

了盡禪主在她面前盤膝坐下,微微一笑道:「了盡見到韓柏了。」

頓了頓續道:「我在莫愁湖待了一會,追著他們兩人直到鬼王府,還故意惹起鬼王的注意,為他們作掩護。」

秦夢瑤淡淡道:「以禪主的無念禪功,要躲過韓柏的靈覺應是輕而易舉,但卻怎能避過范良極天下無雙的法耳呢?」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