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雲破月來 第五章 燕王朱棣

溫文但沉雄有勁的聲音在舫外先嘆一聲,喟然吟道:「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意在流水。縱使伯牙重生,亦不外如是。朱棣向秀秀小姐請安。」

伯牙乃古代音樂宗師,名傳千古,這燕王朱棣以之比擬憐秀秀的箏藝妙韻,既得體又顯出學養,教人不由減低因他冒昧來訪而生的惡感。

只從這點便可看出他是個人物。

朱元璋最著重君臣之禮,所以群臣晉見被他封了王的諸子時,都要行跪叩之禮,現在這燕王毫不擺架子,已使人折服。

可見他端的是個領袖群雄的人。

這些想法掠過浪翻雲的腦海,禁不住想看看憐秀秀如何應付這痴纏的燕王。

從屏風縫隙看出去,憐秀秀正蹙起黛眉,神情無限幽怨,嘆了一口氣,卻沒有回應。

這時老僕歧伯的聲音在外面艙板處響起道:「小姐今晚不見客,燕王請回吧!」

舫旁艇上立時爆起「斗膽」、「無禮」等喝罵聲,當然是燕王的隨行人員出聲喝罵。

燕王忙喝住下面的人,然後恭敬地道:「秀秀小姐請恕奴才們無禮,冒犯了貴仆。今次朱棣來京,實是艱難非常,一待父皇大壽過後,便要回順天,所以才如此希望能和小姐有一面之緣,絕無非分之想,小姐可以放心。」

躲在屏風後的浪翻雲心中暗贊,燕王應對如此隨和得體,憐秀秀若再拒絕,便有點不近人情了。

果然憐秀秀幽幽輕嘆後,柔聲道:「燕王大人大量,不要怪敝仆歧伯。」

燕王豪雄一笑道:「如此忠心義膽,不畏權勢的人,朱棣敬還來不及,如何會怪他呢?」

憐秀秀雙目閃過異釆,應道:「燕王請進艙喝杯茶吧!」

這次輪到浪翻雲眉頭大皺。

燕王的手下自然有一等一的高手護駕,否則早給楞嚴或胡惟庸的人宰了,自己躲在這裡,實在非常不安全,但這刻要躲到其它地方亦辦不到,心中忽然涌想大笑一場的衝動。

※※※

長沙府外的荒郊里。

戚長征風行烈兩人竄高伏低,最後來到一所莊院外的密林處,才停了下來,小心窺看。

風行烈皺眉道:「此事大大不妥,若真是甄妖女駐腳的地方,為何庄外一個守衛的人都沒有,老傑的情報怕有點問題。噢!不對!早先老傑偵查此處,必然不是這個樣子,老傑怎會犯這種明顯的錯誤。」

戚長征臉色凝重道:「奇怪的地方還不止此,你看院內燈火出奇地輝煌,連不應點燈的地方亦亮起燈來,可是半點人的聲跡都沒有。」

風行烈伸手搭上戚長征肩頭,嘆了一口氣道:「甄妖女比我們想像中厲害多了,分明猜到我們兩人殺了莫意閑後意氣風發,會我上門來向她算賬,所以耍了我們一著。兄弟,要否進去看看,我猜裡面小貓亦休想找到一隻。」

戚長征站了起來。道:「你在外面給我把風,讓我探他一探,看看甄妖女會以什麼來款待我們兄弟兩人。」

風行烈點頭答應。

戚長征再不遲疑,幾個起落,到了莊院中。

庄內果是人影全無,除了大件的家當外,空空如也。

戚長征一生在黑道打滾,江湖經驗豐富,不敢託大,先在外圍偵察一番後,最後才走進大廳里去。

廳心放了一張大台,卻沒有擺椅子。

台上有張粉紅色的書箋,被兩條銅書鎮壓著上下兩方。

戚長征掠過一陣寒意,來到台旁,往書箋看去。

淡淡的清香透入鼻里。

只見上面寫著:

「戚風兩兄大鑒:秋夜清寒,惜未能以酒待客,共邀風月,引為憾事。待素善處決叛徒後,自當找上兩位,那時挑燈夜語,縱談天下,不亦樂乎。」

戚長征的臉色倏地轉白,狂風般後退,退出了廳外去。

※※※

韓柏自怨自艾時,虛夜月嬌艷欲滴的俏臉泛起聖潔的光輝,其神情竟和秦夢瑤有幾分俏似,只是她總多出點神秘和驕傲。

韓柏恍然她的劍法定是來自玄門正宗,只不知除鐵青衣外,誰還夠資格做她的師傅。不敢遲疑,舞起流星錘,如拈起兩個小酒杯般方便,顯出強絕的腕膂力。

廣場上各人凝神注視,默然無聲。

這兩個流星錘每個重達二百斤,沉重非常,就算銅皮鐵骨的壯漢亦擋不住,更何況虛夜月人是如此嬌柔,手中之劍是如此單薄。

韓柏虛應故事,叱喝作態,流星錘排山倒海般迎往虛夜月的劍影。

虛夜月俏臉若止水般恬然,劍影突收回前胸,改為雙手握劍,看似隨便地再推出去,送入流星錘間正中處,左右擺動,點上流星錘。

韓柏心中駭然。

虛然月這一劍已到了化腐朽為神奇的境界,看似簡單,其實大巧若拙,他連變招亦辦不到,硬是給他破去全盤攻勢。

「噹噹」兩聲同時齊鳴。

兩般柔和的力道,送入錘內,韓柏忽感兩個流星錘失去了至少一半的重量,像是無論如何用力,亦將發揮不出流星錘作為重武器的特性。

這是什麼內功?

劍光轉盛。

韓柏手忙腳亂,急忙退後。

流星錘改攻為守,施出綿細的招數,勉強頂著虛夜月狂風掃落葉的攻勢。

「嗤!」

韓柏左肩衣服破裂,幸好只是劃破皮肉,但已狼狽非常。

韓柏隨手拋掉流星錘,叫道:「且慢,這對錘怕不是那麼好使,只是虛有其表,在下要換兵器。」

虛夜月長劍凝定半空,遙指著韓柏,有好氣沒好氣道:「哪有這麼無賴的,再給你一次機會,下次定宰了你。」

圍觀的人都泛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韓柏和虛夜月哪像是生死相拼的敵人,只似一對在武場上練習的鬥氣小冤家。

韓柏大搖大擺來到兵器架旁,心中卻是暗暗叫苦,這虛大小姐只是劍術一項,足可列入一流高手之列。自己全力出手,亦未穩言可勝,何況鬼王傳音警告在先,自己只能捱打,那怎辦才好呢?

由此亦可得見鬼王的可怕。

唉!

都是范老鬼害人害物。

怎辦才好呢?

虛夜月在後面催道:「喂!快點吧!小子!」

韓柏啼笑皆非,取下一桿大槍,扛在肩上,轉身嘻嘻笑道:「在下剛才為了隱瞞師門來歷,所以故意取了不慣用的兵器,教小姐見笑了,現在為了爭回少許面子,以後可以在小姐跟前抬頭做人,惟有動槍了。」左手一拍扛在右肩的槍桿再笑道:「有本事來拿我的人頭吧!聽說無頭鬼是最猛的鬼哩!」

他舉止瀟洒從容,自具不可一世的氣魄,而且還有種令人感到親切可近的感覺,這三種特質合起來,形成動人的男性魅力。

可惜虛夜月卻全不為其所動,只是聽到無頭鬼時,蹙起了黛眉,不悅道:「卑鄙!竟在嚇人家。我不劈掉你的頭不就行了嗎?」

韓柏聽得心癢難熬。

自出道以來,他接觸到的都是年紀大過他的成熟女性。

谷倩蓮雖和他年歲相若,可是因慣走江湖,卻是心智成熟。

惟有這虛夜月年紀既少,又自然地帶著一種天真動人的氣質,帶給韓柏非常新鮮的感受,尤使他心動。

韓柏暗忖無論如何,亦不可教對方看不起自己,先要勝過她的劍,然後才有機會攫取她的芳心,此之謂循序漸進也。一擺架勢,人槍送前,直指虛夜月。

心中同時想起為何范良極像消失了般無聲無息呢?

虛夜月神秘美麗的深黑美眸似蒙上一層薄霧,凝神專志,忽然吟道:「梅雖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嘗嘗我這套來自『雪梅劍譜』的『青枝七節』罷。」言未畢手中劍化作一道長虹,激射而出。

韓柏心神進入魔道至境,瞬那間看破了對方的劍勢,叫了聲好,沉腰坐馬,湧出重重槍影,把虛夜月圍住。

虛夜月左揮右刺,招數嚴密玄奧。

她的絕世芳容,亦隨著劍招不住變化,幽怨、歡喜,不住換替,整個心神全溶入姿態無懈可擊的劍意里,任由韓柏如何強攻,亦不能動搖她分毫。

韓柏愈打愈心驚。

這是什麼劍法?

起始時他還有留手,到後來殺得興起,施出大槍靈活的特性,強攻硬打,有若地裂天崩;細緻處,又若情人的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這次輪到虛夜月有點吃不消了。

韓柏攻勢忽消,拋開長槍,撲到兵器架旁取下一對護手短匕,轉身剛好擋了虛夜月追擊而至的一劍,哈哈笑道:「陪你玩多一次本人便要回家睡覺了,你除非想睡覺,否則莫要隨來。」

虛夜月俏臉一寒,冷喝道:「大膽狂徒!」

韓柏正要攻出。

長劍回到鞘內,虛夜月掣出插在靴桶的兩把一長一短的小劍,挽出兩球劍花,往前送出,勢道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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