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雨後橫虹 第七章 針鋒相對

鼓樂聲中,一群人擁進艙廳來。

帶頭的是個臉目冷峻,雙目神光炯炯,身裁高瘦碩長,年不過四十的中年男子,身穿青色長衫,雙手負後,冷靜沉狠之極,看來顯是楞嚴無疑。

隨後小半步是個虯髯繞頰的兇猛大漢,一身軍服,腰配長劍,比對著楞嚴的長衫便服,使後者更是顯眼和身份特別,這人應就是胡節。

跟在這兩人身後是一對身穿勁服的男女。

男的背插長刀,身裁矮瘦,可是一對眼特別明亮;女的背著長劍,生得百媚千嬌,英姿爽颯,非常惹人注目,艷色差點兒直逼白芳華,雖欠了後者的姣媚風姿,卻多了白芳華沒有的陽剛健美。

再後是一個乍看以為是十二、三歲的小孩,細看下頭手部比一般小孩子大得多,原來是個侏儒。

最後是八個身穿軍服的將領。

范韓等見對方如此陣仗,不由有點緊張起來。

場內大小官兒已起立迎迓。

韓柏也想站起來,給范良極先發制人,扯著他衫角,才知機不動。

最後除了韓柏外,全場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同楞嚴等施禮。

帶頭的楞嚴和胡節來到韓柏的主台前,微笑還禮。當兩人發現謝廷石也在座里,都明顯現出驚異之色。

楞嚴的眼光落到韓柏臉上,眼中神光凝射,忽然離眾而前,筆直往韓柏走去。

眾人都大感愕然,不知他意欲何為。

韓柏心中有鬼,給他看得心驚膽戰,勉力堆起笑容。

楞嚴臉上掛看高深莫測的微笑,步上主台,伸出雙手,往韓柏探過來,竟是要和韓柏拉手。

這時連范良極也慌得不知如何應付,要知這種拉手的見面禮,流行於江湖黑道,作用多是要互試斤量,但以楞嚴的高明,拉手之下哪還不知韓柏的內功底子和虛實。

由此亦可見楞嚴對他們動了懷疑之心,甚至看穿了他們就是韓柏和范良極,才不怕有失禮節。

韓柏事到臨頭,便冷靜下來,咬牙伸手,和楞嚴精瘦有力的手握個正著。

范良極暗叫一聲完了。

陳令方左詩范豹等亦無不一顆心提到了喉嚨頂。

楞嚴拉著韓柏的手,哈哈一笑道:「本官出身武林,今日一見專使神采照人,顯亦貴國武林一流高手,忍不住以江湖禮節親近親近,專使莫要見怪。」

眾官員恍然大悟,原來個中有如此因由,怎想得到其中劍拔弩張的凶危。

韓柏感到對方由兩手送入一絲似有若無的真氣,鑽進自己的經脈里去,無奈下運起無想十式的少林內功,迎了過去,同時微笑道:「大統領豪氣干雲,我朴文正結交也來不及,怎會有怪罪之意。」

楞嚴何等高明,一觸對方內勁,立知是正宗少林心法,大為錯愕。

要知他早從方夜羽處得知這使節團和韓范兩人失蹤的時間吻合,所以動了疑心,故特而出手相試,暗忖韓柏身具魔種,走的是魔門路子,以他楞嚴在魔功上的修為經驗,試探下對方定要無所遁形,怎知試到的竟是少林內功。

也幸好韓柏因緣巧合下,習到無想心法,否則若是別派功法,也難釋楞嚴之疑。所謂「萬法歸宗一少林」,域外各國,凡是仰慕中土武功者,莫不到少林習藝。據楞嚴所知,數百年來朝鮮均斷斷續續有人到少林去求技,故此這「朴文正」懂得少林武術,一點不稀奇。

當然,假設楞嚴現在要正式和韓柏比拼內力,韓柏為了保命,被逼下不得不運起本身真正的功力,自然漏出底細,但在這種試探式的內勁交接里,他只憑少林心法已可應付裕余,毫無問題。

楞嚴神色絲毫不變,放開了韓柏的手,轉向白芳華一揖道:「不見足有一年,白小姐艷容勝昔,可喜可賀。」

白芳華襝妝還禮,垂首道:「芳華怎當得起大統領讚賞。」

旁邊的范韓暗哼一聲,暗忖原來兩人真的有牽連。

陳令方和楞嚴關係菲淺,一天未撕破臉皮,表面上仍屬同一系的人,恭敬道:「陳令方見過大統領。」

楞嚴微笑點頭,沒有說話,轉身走回胡節那群人里,然後步往虛位以待的右邊客席台上。

到楞嚴等人坐定後,眾人紛紛坐下,自有美妓斟酒侍奉,獻上美點,歌舞表演亦繼續下去。

白芳華湊到韓柏耳旁,低聲道:「那一男一女和那侏儒是大統領三名形影不離的貼身侍衛,各有絕技,尤其那侏儒更是周身法寶,切勿因某矮子而輕視之。」

韓柏見騙過楞嚴,本洋洋得意,聽白芳華如此一說,又胡塗起來,弄不清她為何提醒自己,囑他小心,難道她不是楞嚴的人嗎?

剛想望向范良極,看他的眼色,虯髯大漢水師提督胡節長身而起,以轟雷般的雄壯聲音舉酒向他道:「這杯酒是向專使大人賠罪的,末將手下兒即心切大人安全,故而行為莽撞,請專使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多原諒。」

韓柏慌忙舉酒和他對飲一杯,頻說沒有關係。

胡節坐了回去,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大江之上,毛賊如此猖獗,不知專使擒到的八名小賊,現在何處,若能交由末將處理,說不定能從其口中探出賊巢,加以剿滅,這亦是皇上派末將到此統領水師的旨意。」

韓柏心中暗罵:你胡節明知那八個小鬼不是由他擒拿,偏說成是他的事,明著要人,假若自己推說不關他們的事,則責任全落到馬雄和方園身上,試問他們官小力弱,如何阻止得對方要人。陳令方沒有官職在身,對此更沒有發言權力。

范良極哈哈一笑,悠然答道:「有關防護之事,提督大人向本侍衛長查詢便可。那八名毛賊外看雖似是對付陳公,但我們卻懷疑他們志在我們這使節團獻與貴朝天子的貢品,試問萬年寶參既能使人延年益壽,青春常駐,誰能不動心?而觀其行動時間,拿捏之准,當必有官府中人內通消息,如此欺上作反之事,嚴重極矣,所以我們才要求把這八個毛賊帶上京師,交給貴朝天子,楞統領胡大人是否別有意見呢?」

韓柏和陳令方暗暗為之拍案叫絕,范良極如此一說,明示除朱元璋外,誰也難避嫌疑,所以若有何人強來要人,不就擺明是幕後指使的人嗎?

胡節為之語塞,惟有道:「原來背後有這原因,那就有勞侍衛長了,不知船上護衛是否足夠,可要末將派出好手,以策萬全。」

范良極待要砌詞推卻,謝廷石哈哈笑道:「提督大人請放心,萬年寶參事關皇上,本司怎敢疏忽,大人請放心。」

楞嚴淡淡道:「本官來此前,不知布政司大人竟在船上,否則亦不用瞎擔心了。」

謝廷石道:「皇上有旨,要下官負責專使大人的旅途安全,下官怎敢不負上沿途打點之責。」

楞嚴故作驚奇道:「謝大人帶著專使繞了個大圈子,到武昌遊山玩水,又沒有事先請准,不怕皇上等得心焦嗎?」

韓范等人暗呼厲害,楞嚴不直接詢問使節團為何到了武昌去,卻派上謝廷石不通知朝廷,自作自為,讓朱元璋心焦苦待的天大罪名,確教謝廷石難以應付。

謝廷石立時臉色一變,韓柏哈哈一笑代答道:「大統領言重了,這事絕不能怪布政司大人,實是出於我們要求,為的還是貴朝皇上,事關這些萬年靈參,雖具靈效,若欠一種只產於貴部的罕有泉水做引子,便大減效力,為此我們才不憚繞了個圈子,沿途訪尋,幸好皇天不負有心人,終給我們找到了。」

九江府督李朝生恍然道:「原來侍衛長大人命下官運來十二壇仙飲泉的泉水到船上,是有如此天大緊要的原因!」

楞嚴暗忖對方似非作假,不由半信半疑,知道問下去亦問不出什麼來,話題一轉道:「三年前,貴國派使來華,下官曾和他交談整夕,對貴國文物深感興趣,噢!我的記憶力真不行,竟忘了他的名字──」

這次輪到韓范陳三人心中狂震,陳令方揮官已久,怎知高句麗三年前派了什麼人到朝廷去,眼下楞嚴分明是再以此試探韓柏這專使的真偽,因為若韓柏真是來自高句麗,怎會不知己國曾派過什麼人到京師去?

眼看要被當場拆穿身份,韓柏耳里響起白芳華的傳音道:「是貴國的御前議政直海大人。」

韓柏不知對方是整治他還是幫助他,無可選擇下,故作欣然地向楞嚴道:「大人說的是敝國的御前議政直海大人。本使和他不但稔熟,直夫人還是我的乾娘,卻不知他和楞大統領有此深交,說來都是自家人了。」心中卻對白芳華的拔刀相助,既驚且疑,又愛又喜。

憂的是對方已悉破了他們的身份,喜的卻肯定了她不是楞嚴的人。

她為何要幫他們?

她又怎會這麼熟悉朝廷的事?

陳范與三女及范豹等全愕在當場,不明白為何韓柏竟叫得出那高句麗官員的名字,除非這韓柏是由真的朴文正所喬扮的。

更詫異的是楞嚴,他本由方夜羽報知他的訊息里,推測到這兩人是由韓柏和范良極假扮,可是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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