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翠袖凝芳 第八章 封寒的刀

天色漸明。

戚長征拉著水柔晶,走進封干兩人隱居的小谷里。

谷內寧靜安逸。

封寒葛衣粗服,捋起衣袖褲管,正在水田裡工作。

戚長征和水柔晶來到田旁,封寒一個閃身,來到兩人身前平靜地道:「誰在追你們?」

戚長征不好意思地道:「是方夜羽的人,我──」

封寒冷然道:「不要說廢話,你們兩人內外俱傷,快隨我進屋內。」

這時乾虹青聽到人聲,走出屋外,見到兩人衣破血流的可怕樣子,不顧一切奔了過來,將兩人迎入屋內。

封寒掌貼水柔晶背心,輸入真氣,先為她療傷。

乾虹青則為戚長征挑開血衣,細心清洗傷口和包紮,看到過他左肩胛上的深長傷口,痛心地道:「你這人!唉!」

戚長征鼓著氣道:「今次不是我去犯人,而是人來犯我。」

乾虹青瞪他一眼,再沒有怪責他。

封寒收起按在水柔晶背心的手,喚道:「虹青!你過來扶著水姑娘。」

水柔晶訝道:「我不用青姊姊扶我。」

乾虹青走過去扶著她柔聲道:「封寒要我扶你,自有他的道理。」

封寒左手迅速點在水柔晶背後四處大穴上,水柔晶全身一震,身子發軟,倒入乾虹青懷內。

封寒站了起來道:「虹青抱她進房內躺下,順便為她包紮腿上的傷口,若她不好好休息上十二個時辰,她將會大病一場,能否復原還是未知之數呢。」

戚長征嚇了一跳,想不到水柔晶的情況如此嚴重,幸好自己把她帶到這裡來了。

封寒走到戚長征後坐了在乾虹青的位子里,伸手按在他的背心處,一邊默默聽著戚長征說著昨晚發生的事。

良久,封寒收回手掌,微笑道:「恭喜戚兄弟,你的武功已由後天進入先天的境界,如此年紀,有此成就,確是難得,也不勞我醫你,只要你打坐一段時間,便可復原。」

戚長征至此對自己的突飛猛進再無疑問,心內歡欣若狂,站了起來,便要道謝。

封寒喝道:「坐下!」

戚長征嚇了一跳,慌忙坐下。

封寒道:「不要以為初窺先天之道,即可一步登天,你要走的路仍是遙遠漫長,更會招人之忌,何況即管身具先天真氣,還需刀法經驗戰略各方面的配合,否則遇上真正的高手時,有力也沒法使出來。」

戚長征愧然應是,因為他剛才的確起了點驕狂之念。

封寒續道:「你由此刻起,坐在這裡指頭也莫動一個,全神調息,敵人追來也不要理,否則你的功力將大幅減退。待功行圓滿時,將會自然醒來,若學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鹵莽行事,我第一個不饒你。」

戚長征心生感激,堅決應諾後,立即閉目運功。

乾虹青從房內走出來,投身進立起來的封寒懷裡,低聲道:「對不起!」

封寒安慰地拍著她的香肩,柔聲道:「傻孩子!為何要說傻話呢?噢!我忘記了我的刀藏在那裡了,可否為我把它找回來。」

※※※

風行烈在顛簸里醒來時,頭正枕在挨著一旁睡了的谷倩蓮大腿上,初陽的柔光灑進來,這才發覺兩人躺在騾車柔軟的禾草上。

一對灼灼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風行烈望去,嚇了一跳,原來「毒醫」烈震北一邊駕車,一邊掉轉頭來向他微笑。

他想坐起來。

烈震北喝止道:「小蓮的腿不舒服嗎?為何要坐起來?」

風行烈大感尷尬,坐起來不是,但繼續這樣躺著更不是。

烈震北道:「人不風流枉少年,到了我這把年紀,萬念俱灰,什麼也提不起興趣了。」接著長長一嘆,好一會也沒有作聲。

風行烈記起了昨晚,知道是烈震北將自己救了回來,試著運氣,豈知經脈暢通無阻,一些以前真氣不能隨意運轉的地方,意到氣到,尤勝從前。

更怪異的是師傅厲若海輸入他體內的那股真氣,竟消失得無影無蹤,禁不住大喜過望,顧不得烈震北的勸告,跳了起來,向著烈震北連叩三個響頭。

烈震北不勝欷歔道:「以我和若海兄的交情,受你三個響頭也不為過,現在你體內道心種魔大法的余害已除,反因禍得福,功力精進,好自為之吧。」

谷倩蓮仍好夢正酣,風行烈將她移到車廂中間處,又以禾草為她作枕,唯恐她有半點不舒服。

烈震北道:「穿過桂樹林後,可看到雙修府了。」

風行烈環目四顧。

騾車現正由一斜坡往下行,坡底是一片望之無盡的桂樹林,四周丘巒拱衛,不見人煙,雙修府處於如此隱蔽的地方,難怪江湖上罕有人知其所在。

烈震北道:「趁還有點時間,讓我告訴你什麼是道心種魔大法,以免我早生研究的秘密,隨我之去湮沒無聞。」

風行烈心中一寒,烈震北的語調有著強烈的不祥味道。

烈震北續道:「要明白道心種魔大法,首先須明白先天後天之分,若海兄乃此中能者,必曾向你詳述個中道理,你可否說出來給我聽聽?」

風行烈恭敬地道:「人自受孕成胎,所有養份神氣,均由母體通過臍帶供應無缺,此時受的乃是先天之氣。在任督二脈循環不休。至十月胎成,嬰兒離開母體,以自己口鼻作呼吸,由此時開始,吸入的無不是後天之氣,但先天之氣仍殘留體內,所以孩童的眼睛都是烏黑明亮,到逐漸成長,先天之氣盡失,於是眼神才會變濁,以至乎老朽而死,重歸塵土。」

烈震北點頭道:「說得不錯,萬變不離其宗,天下雖千門萬派,各有其修行的方式,最後無非都望要由後天返回先天,但修後天氣還有路徑心法可循,修先天氣卻雖本身資質過人,還需機緣巧合,缺一不可。」

風行烈道:「恩師常說,一萬人修武,得一人能進窺先天之道,已是難得,普通武人,以至乎稱雄一時的高手,左修右修,體內的真氣無非後天之氣,受限於人的體能潛力;只有修成先天氣者,才能突破規限,進軍無上武道。」

烈震北沉默片晌,才點頭道:「令師說得不錯,所謂後天之氣,皆有為而作,只有先天之氣,才是無為而無所不為,就像母體內的胎兒,混混噩噩,但澎湃的生命力,卻無時無刻不在胎內循環往複。」

頓了一頓,烈震北一聲長嘆,道:「一旦闖進先天境界,人也會脫胎換骨,超離人世,看穿了人世間榮華當貴的虛幻,想若海兄四十歲前,橫掃黑道,創立邪異門,江湖上人人懼怕,但先天氣一成,立即拋開俗念,專志武道,其它事都不屑一顧,你知否他為何會有這驚人的轉變?」

風行烈茫然搖頭。

烈震北仰天長嘯,聲音激昂凄壯,連谷倩蓮也給驚醒過來,見到風行烈,勉強爬起身來,鑽進他懷內,又沉沉睡去。

風行烈軟玉溫香抱滿懷,呆看著烈震北。

這時騾車進入了桂樹林,香氣盈鼻。

烈震北拉停騾子,讓車停下,轉過身來,灼灼的目光盯著風行烈,緩緩道:「先天之氣修練的過程,比之後天之氣還要走更長的道路,過程曲折危險,一不小心,便墜入萬劫不復的絕境,能達到令師境界者,江湖上數不出多少人來。」

風行烈心道:「其中兩人必是龐斑和浪翻雲。」

烈震北神色凝重無比,兩眼閃著渴望的奇光,一字一字緩緩道:「假設先天真氣的修練過程是一條漫漫長路,令師、龐斑、浪翻雲等都到達了路的盡端。只要再跨出一步,便會回歸到天地萬物由其而來那最原本的力量里,由太極歸於無極,那也是老子稱之為『無』,字之若『道』的宇宙神秘根本。」

風行烈深吸一口氣道:「我明白了,所以凡到達那最盡一點的人,都能感應到那點之外所存在的某一種神秘力量,故此對世間之事都不屑一顧。」

烈震北苦笑道:「要對其他的事不屑一顧,實是知易行難,只要是人,便有人的感情,由此亦可知要跨出那一步,實談何容易。」接著仰首望去,道:「古往今來,無數有大智慧的人窮畢生之力,殫思竭慮,苦研如何跨越那天人之間的鴻溝,最後歸納出兩種極端不同,但其實又殊途同歸的方法,就是正道的『道胎』、邪道的『魔種』。」

說了這麼多話,直到現在烈震北才入到正題,可知道心種魔大法,是如何玄奧難明,超越常理。

風行烈聽得瞠目結舌,連想問問題也無從入手。

烈震北眼中射出無限的憧憬,柔聲道:「所謂道胎魔種,其實都是象徵的意像,其目的都是如何將血肉凡軀轉化成能與那最本源力量結合的仙軀魔體,當日傳鷹躍進虛空,飄然他去,就是成功跨出了那一步,先例在前,可知仙道之說,非是虛語。」

風行烈囁嚅道:「前輩是否也正在這條路上走著?」

烈震北沒有直接答他,低吟道:「練精化氣、練氣化神、練神還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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