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碧江洗劍 第四章 坦言示愛

谷倩蓮由靜室步出風雨里的庭院空地上,低垂著頭由風行烈身旁行過,像看不到風行烈那樣子。

風行烈看她失魂落魄的神情,生出憐意,追在她背後,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有陪著她淋雨。

谷倩蓮停了下來,幽幽嘆了一口氣。

風行烈只有也停在她身後。

谷倩蓮輕輕道:「行烈!我的心很亂。」

風行烈道:「你使了這麼多手段,也達不到目的嗎?」

谷倩蓮搖頭道:「不!夫人答應了。」

風行烈很想問她谷凝清究竟答應了什麼事,不過他為人心高氣傲,縱有這個衝動,也強忍不問,留待谷倩蓮自發地告訴他。只是奇道:「目的已達到,那你為何還要心茫意亂呢?」

谷倩蓮背著他垂頭道:「行烈!若你有了個各方面都比倩蓮更勝的紅顏知己,是否以後不會理我了。」

風行烈為之愕然,不知應怎樣回答她,亦知無論如何回答也有點不妥。

谷倩蓮嘆道:「谷倩蓮啊!人人都說你最懂得為自己打算,但你是否只是個看來聰明的大笨蛋,只得只懂作繭自縛呢?」

雨水打在兩人頭上身上,渾身全濕透了,衣衫也在滴著雨水。

谷倩蓮凄然一笑道:「知道嗎?自第一次在刁小賊那間客棧遇到你,那時我還不知你是誰,心中便時常想著你,想著你那滿蘊著傷心往事的眼神,和縱使在落魄時仍沒有離開你的傲氣。你知道嗎?你是否對倩蓮內心的感受一無所覺呢?」

風行烈給勾起了往事,嘆了一口氣,反覺得冰涼的雨水打在身上,有種折磨自己的快感。

他想起當日離開那山中靈寺,玄靜尼看他時那令人心顫的眼神,那天大雨也是淅瀝淅瀝地下著。只是少了眼前的電光和雷響,是白晝而非黑夜。

也想起了靳冰雲。

他應該怎樣做呢?

他很想再見冰雲,但也最怕見到她;他很想和谷倩蓮在一起,但又很想拒絕這唾手可得的瑰寶。

谷倩蓮的聲音繼續傳入他耳內道:「行烈!告訴谷倩蓮吧!你知否她除了你外,不會再看上第二個男人?」

風行烈伸出雙手,搭在谷倩蓮香肩上,緩緩將她扳轉過來。

谷倩蓮仰起俏臉,眼內一片凄苦和無奈。

真難為她有這麼多解不開的心事。

風行烈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輕輕道:「我一直不相信你會真的喜歡我,直至你拚死帶著我逃出卜敵的魔爪時,我才體會到你的心意,可是你知道我的過去嗎?」

谷倩蓮茫然搖頭,又點了點頭,垂頭道:「我不想知道,你也不用告訴我,只要由這刻開始,我們快快樂樂在一起,便足夠了。以前的事我不管,以後的事我也不管。噢!行烈。」小鳥依人般投進他寬敞的懷抱里。

風行烈心中感動,擁著她火熱的身體,濕透的衣服使他們全無隔閡地貼在一起,使他有種和這美女血肉相聯的感覺。

他像得回一些失去了的東西,又像依然是一無所有,那種痛苦、矛盾和痛恨自己的感覺,使他差點仰天悲嘯起來。

谷倩蓮將螓首埋在他寬肩里,喃喃道:「回雙修府吧!我真的沒有騙你,現在倩蓮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回到雙修府去。」

※※※

雷暴終於緩緩收止,老天的狂怒化作無限柔情,灑下飄飛的雨絲。

陳令方以老練的手法,應付了那些前來致候的地方官員後,回到泊在原處的官船,和浪翻雲左詩關上艙門在正艙內對酌。

這時離天亮還有少許時間。

正艙內靜悄悄的,份外有種孤寂寥落的感覺。

左詩擔心了整夜,兼之舟車勞傾,喝了兩杯酒後,不勝酒力,挨著椅背睡了過去。

這時朝霞推門進來,捧來另一壇仙香飄,嬌羞垂著頭,盈盈步至桌前,輕輕道:「老爺!要不要朝霞在旁侍候?」

陳令方有點不耐煩地道:「我們有要事商談,放下酒罈去休息吧!記得關上門!」

浪翻雲皺起眉頭,微笑道:「且慢!少夫人請為我和陳兄斟滿酒杯!」

朝霞呆了一呆。

陳令方有點尷尬地道:「斟酒吧!」

朝霞戰戰兢兢,欲捏開壇塞,忙亂下卻怎也辦不到。

浪翻雲溫和一笑,伸手過去,為她把捧在胸前的酒罈拔去木塞。

朝霞連耳根也羞紅了,顫兮兮為兩人斟酒後,放下酒罈,按回塞子,才出門去了。

陳方令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門外,嘆道:「浪兄或會怪我對這小妾並不太好,唉!我當初為她贖身納而為妾,真是對她歡喜得直似發狂,但不足十日,我便掉官歸家,這三年來,其它妻妾對她又因妒成恨,弄得耳無寧日,這是否貪花好色之錯呢?」

浪翻雲不想再聽這種家庭糾紛,改變話題道:「陳老今後有何打算?」

陳令方茫然的眼睛閃過愧色,搖頭喟然道:「老夫求官的心太熱切了,有時甚至會不擇手段,今晚的事就像當頭棒喝,喚醒我長作的官夢,現在只想找個借口,推掉欽命,回鄉過些安樂日子,以後長醉溫柔之鄉,快快樂樂渡過餘生算了。」

浪翻雲見他意氣消沉,淡淡道:「陳老打的是如意算盤,但求官雖難,辭官也非容易,兼且艙底的囚室里還有八名惡賊,事情仍是沒完沒了。」

陳令方道:「老夫為官多年,朝庭內很多人還是我的門生,手段也有上一點,這八人絕對留他們不得。殺了他們後,我會放出聲氣,說他們為我暗中請來的高手所殺,以後隻字不提此事,楞嚴怕也會放我一馬吧!」

浪翻雲道:「你終於肯定背後的指使者是楞嚴。」

陳令方沉聲道:「化名楊武這三名新護院,是西寧的沙千里特別推介給老夫的,所以老夫全無戒心……」

浪翻雲一愕道:「這樣看來,以胡惟庸楞嚴等為首的一黨,已與西寧領導的系統聯成一氣,攜手打擊鬼王虛若無等開國功臣……說不定……說不定背後的真正主使者是朱元璋,那事情便更難弄了。」

陳令方色變道:「若老夫遭人暗殺,皇上便可命楞嚴捏造假證據,然後向鬼王手下的人大開殺戒,削弱鬼王的力量,甚至去正面對付鬼王,這招確是狠毒之極。」

浪翻雲默思半晌,沉聲道:「我對朱元璋一向無甚好感,不過看在他治國還不錯的份上……」

陳令方哂道:「久亂求治,自古已然。況且大劫後人口劇減,土地對民生需求自是應付裕余,這事大家心裡有數,只是不敢說出來罷了!」

浪翻雲點頭表示同意,道:「一動不如一靜,這天子之位,還是不要動他才是上算。」接著動容道:「恕我直言,陳老現在正陷於進進兩難的絕地,若以一般手法處理,實有死無生,陳老可敢放膽一搏,或能置諸死地而後生。」

陳令方精神一振道:「謹洗耳恭聽!」

浪翻雲道:「首先陳兄以夫人公子等受了驚嚇為借口,將她們送往安全地點,這事可包在我身上。」

陳令方最關心的乃獨子念堯,聞言喜道:「有浪兄此語,我可放心了!」旋又皺眉道:「但若老夫一個家人也不帶上京,豈不給敵人以借口,說我心懷叵測嗎?」

浪翻雲道:「你可帶一二愛妾上京,再由我的人假扮你的護院家丁,便可應付過去。憑我浪翻雲的覆雨劍,要護送幾個人逃走,哪會是什麼問題?」

陳令方放下最難放下的心頭大石,但又想起另一些問題,道:「上京後我們又可干出什麼事來?」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我還未了解京師的微妙形勢,不過以現在各據山頭的局面來說,其中必有弱點可以利用,若能扳倒胡惟庸和楞嚴,此消彼長,朱元璋權寵的力量將會大大削弱,說不定陳兄還會官運亨通,為天下百姓干點好事出來。」

陳令方拍桌道:「置諸死地而後生,就讓我和浪兄干一番大事出來,但浪兄的身份……」

浪翻雲笑道:「我會收起我的覆雨劍,扮作你的清客謀臣,江湖上見過我的人並不多,更莫論躲在京師作威作福的人。若我刻意潛藏,誰可識破我的身份,又有誰想得到我竟會和陳公混在一塊兒?」

陳令方道:「但八鬼失手遭擒,任誰也知道老夫身旁有高手在暗護──」

浪翻雲笑道:「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陳老放膽傳出消息,說八鬼被你請來的高手所擒,現正押往京師途中。最好楞嚴使人來救人或殺人滅口,這個遊戲更有趣了。」

陳令方皺眉道:「但那高手應是誰人?」

浪翻雲故作不解道:「你剛才不是見到他嗎?就是我幫的范豹,陳老做了這麼多年官,說假話的本領不會太差吧!」

陳令方老臉一紅,待要答話。

「篤篤篤!」

敲門聲響。

進來是陳令方的管家,施禮後道:「老爺!蘭致遠大人的座舟到了!」

※※※

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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