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碧江洗劍 第二章 適逢其會

一艘中型的風帆在黑夜裡沿江而下。

坐在船頭的是黑榜的無敵高手「覆雨劍」浪翻雲和「酒神」左伯顏之女左詩。

左詩喝完手上那杯酒,微笑道:「這酒很適合我,濃而不烈,醇香可口,多喝兩杯也不會醉。」

這時風帆剛到九江府,浪翻雲看著泊在岸旁渡夜的陳令方那艘官船,淡然一笑道:「可惜要趕路,否則我可向老陳多借兩醰酒,讓詩兒你喝個痛快。」

左詩低頭輕笑道:「哈!老陳!」顯是感到浪翻雲說得有趣。

眼看風帆轉眼要越過渡頭,負責操舟的怒蛟幫大頭目范豹走了過來道:「浪首座!小人有事請示。」這范豹數日前才奉命到達武昌,乃幫中年輕幫眾里的特級好手,有獨立應付大事的能力。今次能為浪翻雲出力,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失。

浪翻雲和聲道:「是否因天色轉壞,所以你想泊往渡頭,待風雨過後,才再起航。」接著望向左詩,想起她可能受不起風浪,點頭道:「看來只好如此!」

范豹領命去了。

帆船往下游的渡頭泊去。

左詩鼓掌笑道:「上天註定詩兒有酒喝了!」剛才浪翻雲只是順口說說,想不到左詩卻認真起來,看著她小女兒的情態,又首次親昵地自稱詩兒,對比起她以往楚楚帶愁的神情,欲拒無從,長身而起,離船掠往岸旁,大笑道:「以酒賞雨,只是這念頭已使人心動,詩兒乖乖待在這裡,等待老陳的美酒。」

左詩有點失望叫道:「你不帶我去嗎?」

浪翻雲早消失在岸旁的暗黑里。

※※※

雙修夫人谷凝清的聲音從靜室內傳出來道:「小精靈你還不帶風公子進來?」

谷倩蓮大喜,拉著風行烈逃離風雨,進入室內。

谷凝清早轉過身來,神色平靜,道:「這小精靈自幼給我和小女寵壞了,累公子你受了風雨,真是抱歉!」

風行烈想不到谷凝清變得如此易與,連說沒要緊。

谷倩蓮看著他頭髮臉上的水珠,噗哧笑了出來。

風行烈憤然往她望去,只見半濕的衣衫緊貼在她身上,將曼妙的曲線顯露無遺,頗想多看兩眼,但在谷凝清灼灼目光下,唯有裝作視若無睹,收回目光,可是谷倩蓮動人的線條,已深印在腦海里,心中暗嘆一聲,自己是否對靳冰雲用情未夠深,為何和谷倩蓮在一起時,對靳冰雲那愛恨難分的感情,像淡了許多似的。

谷凝清冷冷道:「小精靈,你若不趁機把話說出來,我會將你再趕出去!」

谷倩蓮裝出惶恐的姿態,乖乖應是,才低聲道:「他快來了!」

谷凝清一震道:「他?」

谷倩蓮點頭道:「就是他!」

風行烈如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他」究竟是誰?

谷凝清美目靈光閃閃,沉聲道:「你不要騙我,他怎敢來?難道不怕我殺了他嗎?當年我曾說過,若他回來,我定會殺了他。」

谷倩蓮神態回覆平時的精靈活潑,嘻嘻一笑道:「不用夫人動手,自有人會殺他。」

谷凝清嬌軀輕顫,眼中閃過關切的神色,一呆道:「誰想殺他?誰殺得了他?」

風行烈猛然驚醒,已知道兩人說的「他」正是八派聯盟的頭號種子高手不舍大師,那封由谷倩蓮代雙修公主交給不舍的信,便稱不舍為「宗道父親大人」,不言可知不舍正是眼前這雙修夫人的夫婿,想不到這超塵脫俗的高僧,竟有這麼段糾纏不清的情緣冤孽。

這谷凝清顯然對不舍亦是愛恨難分,自己既要殺他,但當聽到別人要殺他時又擔心起來。

同時他亦想到不要看谷倩蓮詐痴扮呆,其實心思細密之極。單從方夜羽公然使人來犯雙修府,便看出其中一著用意就是要引不舍孤身前來,加以搏殺。

因為這是私人之事,不舍勢不能、也不願意發動八派來助雙修府,所以此計確是毒辣周詳。

谷倩蓮嘆了一口氣道:「夫人塵心已了,最好聽也不要聽有關這假和尚的事,也不要理雙修府的存亡,以免擾亂了清修之心。」

谷凝清怒哼一聲,手一閃,果然抓起那木魚,眼看要擲向谷倩蓮,忽又改變主意,納入懷內,幽幽一嘆道:「小精靈你若不想我知道這事,為何又要來告訴我,你若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這個木魚便會戳在你額上,壞了你那討人歡喜的臉蛋兒。」

谷倩蓮嘻嘻一笑,竟閃往風行烈身後,嬌嗲地道:「夫人你說過不會和厲若海的徒兒動手的,你若要傷我,行烈自會保護我,你便要和他動手了,所以你是傷不到我的。」

風行烈大惑不解,谷倩蓮適才對谷凝清仍是戰戰兢兢,唯恐開罪了她,乖得不能再乖,為何現在卻來個大轉變,竟施出拿手絕技,耍弄起谷凝清來。

谷凝清不單沒有發怒,還露出見面以來第一絲笑意,搖頭嘆道:「你這小鬼頭,一點也沒有長進,姿仙難道對你一直也不加管教?」

風行烈至此才恍然大悟,谷倩蓮實在厲害至極點,先以厲若海的死訊將谷凝清防守森嚴的感情堡壘衝破一個缺口,自己也恁地合作,告訴了谷凝清厲若海心中並非全無她的影子,使這風華絕代的女子的心死灰復燃,接著以不舍為引,對那已破關的缺口再加衝擊,現在又以自己一向的頑皮搗蛋,勾起谷凝清想起昔日雙修府的歲月,步步進迫,確是高明的心理戰術。

谷倩蓮躲在風行烈背後道:「夫人不要想以溫和的態度叫我出來,你的小精靈不會上當的。」

谷凝清有點啼笑皆非,向風行烈道:「你若不好好管束她,將來有得你受。」

風行烈臉皮一紅,也不知應怎樣答她,忽地背脊痒痒的。原來谷倩蓮以手指在他背上寫字。

他自然全神注意。

谷倩蓮寫得很慢,先寫了個「女」字,然後在右旁寫個「家」字,合起來就是「嫁」。

風行烈以為她在提示自己應和谷凝清說些什麼話,或提及什麼事,感到是個「嫁」字後,知道必有下文,為了不想給谷凝清看破,隨口道:「夫人為何不在雙修府靜修,那處風光不是更勝這裡嗎?」

這時谷倩蓮又寫了另一字,竟是個「你」字,合起來就是「嫁你」。

風行烈明知谷倩蓮既膽大包天,又對他情深一片,勢想不到她在這種情形下對自己坦白示愛,腦際驀然一震,迷糊間隱隱聽到谷凝清答道:「傷心地怎會留得住傷心人,谷凝清但願自己從未存在過。」

谷倩蓮從風行烈背後竄了出來,俏臉紅噗噗的,看也不敢看風行烈,向谷凝清道:「夫人回覆正常了!」

谷凝清美目一瞪,手一揚,木魚化作一道黑影,剎那間來至谷倩蓮頭頂處。

「噗!」

一聲輕響,木魚撞在谷倩蓮仍深插髻內的木槌頭上,木魚和槌頭同時撞成碎粉,但剩下的槌桿卻動也沒有動。

粉屑灑下。

谷倩蓮噓出一口涼氣,兩眼翻上去,猶有餘悸地看著頭上劫後的余景。

谷凝清嘆道:「小精靈你若想我回到雙修府去,實在提也不須提。我谷凝清有生一日,絕不回到那裡去。」

谷倩蓮大有深意地瞟了風行烈一眼,才向谷凝清道:「這個好商量得緊,倩蓮今次來見夫人,並不是想求夫人回府,而是……」再瞟了風行烈一眼,才道:「倩蓮只是想夫人阻止小姐重蹈夫人昔日的覆轍。」

風行烈暗叫不好,谷倩蓮眼下所說的事,隱隱似與自己有著關連。這俏皮女詭計多端,又懂裝神弄鬼,自己真不是她對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對方絕不會害他,不過只是這點並不能使他釋懷。

谷凝清愕然道:「我怎可教自己的女兒違抗先王的遺命?」

風行烈也是智慧靈通的人,想起谷凝清先前提到復國大業。現在又不稱先祖而稱先王,已約略猜到雙修府可能是某國的貴胄遺民,落難至此,甚至以雙修大法招婿,也是與復國之事有關。

不由更留心細看谷凝清,只見她輪廓清楚分明,鼻樑比之一般中原女子特別高挺,雙目澄藍深邃,早先還以為是她雙修心法的獨有現象,現在卻想到她可能帶著塞外民族的血統。難怪谷倩蓮如此爽直大膽,原來習染了塞外浪漫多情的風氣,在中原人看來已是驚世駭俗了。

谷倩蓮轉向他盈盈笑道:「風公子請退避一會,倩蓮要和夫人說幾句私話,待會再詳細向公子稟上。」

風行烈哭笑不得,輕嘆搖頭,同雙修夫人谷凝清施禮後,退出室外去。

※※※

浪翻雲沿岸飛掠,陳令方的官船燈火通明,禁不住奇怪起來,陳令方一家大少平日養尊處優,當不慣舟舶之苦,但看情形,卻沒有登岸度宿。況且以陳令方的身份,地方州府官員巴結唯恐不及,怎會不邀請他們回府以盛情款待,其中必有原因,心中一動,登上一所民房瓦頂,遙遙望去。

只見官船岸旁守著百多名官兵,防衛森嚴。

浪翻雲心中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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