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煙雨江湖 第一章 道左相逢

風行烈左手的手指雨點般點落谷倩蓮的粉背上,輕重不一,忽然其中兩指射出真氣,分由尾閭和後枕兩穴透進她的經脈內。

谷倩蓮對風行烈熟練的解穴手法毫不訝異,因為厲若海的燎原百擊,又可細分作「五十勢」、「三十擊」和「二十針」。其中所謂「二十針」,就是一套專針對人身穴道而創的槍法,詭異莫測,細膩處若繡花之針,遠非一般江湖「打穴」的功夫可比。只是從這點便可知道厲若海對穴道的研究乃是出色當行,風行烈得他真傳,能解開柳搖枝的獨門封穴法,又何足奇怪?

風行烈開始時雨點般的落指,只是探路,到他肯定了柳搖枝的手法乃是屬於蒙古一個叫「陰氣鎖穴」的穴學流派時,心中一喜,立時發出兩股陽勁,一由督脈逆走,一由任脈順行,當兩股勁氣在檀中大穴相遇時,便「爆炸」開來,產生的勁震,恰好以陽制陰,可解開柳搖枝巧妙的獨門封穴手法。

坐在床心的谷倩蓮胸口有若被雷電擊中,「呀」一聲叫了起來,這才醒覺穴道被解開了,驚喜地扭過頭來,感激地道:「我真想看看當那白髮鬼知道你由出指開始,十息之內便破解了他獨門鎖穴手法的頹喪表情。」

坐在床緣的風行烈毫無驕色,正容道:「但假若我在十息之內解不開他的手法,便可能永遠也解不開,因為燎原心法講求『焰閃寸心』之道,如火之初起,所以第一個印象和直覺最是重要,也最管用,想多心便雜亂了。」

風行烈眼神忽地掠過一絲哀色,搖頭苦笑道:「這些都是我師傅對我的教誨,當時大多當作耳邊風,現在才知每一句都是金石良言。」

谷倩蓮含羞地伸手按在風行烈的手背上,垂頭道:「行烈你怎會知道我被那白髮鬼……那白髮鬼那樣……」

給這嬌美大膽的少女那暖溫溫的縴手按著手背,又親切地喚自己作行烈,擺明一副以身相許,報答君恩的格局,風行烈真不知如何應付才好,惟苦笑道:「谷小姐,你對風某不是認真的吧!我……」

谷倩蓮截斷他嗔道:「你還未答我的問題?」

風行烈無奈答道:「因為我一直跟著你,怕你有危險。」

谷倩蓮臉上掠過動人心魄的驚喜,盯著風行烈道:「真的嗎?我都說你表面看來雖像個大凶神,其實裡面那顆心是好得多了。」

風行烈為之氣結,反攻道:「我當然及不上谷小姐,無論說謊或說真,神態都是那麼自然誠懇,教人明知是假的也忍不住要相信。」

谷倩蓮開心鼓掌道:「說得真好!但跟著的下一句便是『明明人家說的是真話,也被人當作是假話』,是嗎?風少俠!」

風行烈雖非舌燦蓮花的雄辯之士,但辭鋒上亦絕非弱者,可是每次和谷倩蓮鬥起口來,總要一敗塗地,由此可見谷倩蓮慧心的玲瓏剔透。

風行烈失笑道:「但你教人怎樣分辨你那時是真?何時是假呢?」

谷倩蓮悄悄抽回按在風行烈手背上的玉手,淡淡道:「我的說話只有兩種,一種是假,一種是真,只要你像剛才所說的既相信了我的假話,又把真話當成是真的,那麼不是全部也是真的了嗎?」

沒有了身體的接觸,風行烈自然了點,看了這大膽多情的美女一眼,閃過驚異的神色,正容道:「你這幾句話確有點歪理,發人深省的歪理。」心中想到的卻是:明知冰雲在騙他,他還是至死不渝地相信冰雲所說過的任何一句話,並且希望這些謊話永不被揭穿。

谷倩蓮的眼光穿過房窗,落在客棧外的暗夜裡,擔心地道:「方夜羽勢力膨脹得這麼厲害,也不知會否找到這裡來,不若我們立即就走,只要回到雙修府,萬事都有烈震北照應著。」當她說到烈震北的名字時,語氣中透出無比的信心。

風行烈搖頭道:「我的功力總算暫時回覆了過來,只要不是像那晚的拼力苦戰,當可撐得住任何場面。」頓了頓道:「我反而有點擔心范良極和韓柏,方夜羽既動手對付我,自然亦不會放過他兩人,所以……」有點艱難地續道:「所以我想回去看看他們。」

谷倩蓮垂下頭,兩眼一紅道:「你走吧!我知你是怕隨我回雙修府去。」

風行烈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想歸想,事實上我怎會留下你一人在此。現在雙修府大禍迫在眉睫,只因著先師和貴府的關係,我風行烈便不能坐視不理,何況還有對我恩深義重的谷大小姐牽涉在內。」

谷倩蓮化悲為喜,伸出一對玉手,一把抓起風行烈的右手,拉著他眉開眼笑地道:「早說過你是好人的了。」

風行烈要把手抽回又不是,不抽回又不是,皺眉道:「谷姑娘……」

谷倩蓮甜甜一笑道:「不要那麼吝嗇,你抱我,我抱你,走來走去還不是那樣子過了,抓抓手又有什麼大不了?」她和范良極一樣,任何事都自有一番道理。

風行烈啼笑皆非,但不知是否習慣了和谷倩蓮「親熱」,已沒有了先前的尷尬不安。眼前這美女乃靳冰雲之外,唯一與自己如此親近的女性。和她在一起時,自己因冰雲離去而騰空出來的寂寞天地,總是熱熱鬧鬧地充滿了生氣,這是否說她可以代替靳冰雲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呢?

在初知靳冰雲的失蹤乃是與龐斑有關時,他曾熱切地盼望再會冰雲,將她從龐斑的魔爪里拯救出來。但時間愈久,便愈不想再見到她,愈怕見到她,因為恐懼自己受不了那殘酷的事實──就是靳冰雲對他的愛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這種心態使他變得自暴自棄,無可戀棧,但是厲若海的死,卻將他的雄心壯志喚了回來,亦使他更不想面對真相。

谷倩蓮柔聲道:「不要想那麼多吧!看你想也想得痴了。」

風行烈猛然覺醒,收攝心神,沉吟道:「方夜羽今趟攻打雙修府,若龐斑不出手,不知尚有什麼厲害人物?」

谷倩蓮愕然道:「你怎知龐斑不會出手?」

風行烈嘿然道:「若龐斑真的出手,除了浪翻雲外誰架得他住,方夜羽邀魅影劍派連手豈非多此一舉?」

谷倩蓮讚賞地瞅了他一眼道:「人們都說女人大事胡塗,小事精明,男人剛好相反,我和你便是這兩類人,嘻!」

風行烈暗忖道:「話倒說得不錯,否則怎會在說著正事時,偏要將話題扯到這方面去?」

谷倩蓮道:「讓我告訴你一個雙修府的大秘密,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喲!」

風行烈心中湧起奇異的感覺,就像昔日夜半無人和靳冰雲私房密語的情景再次重現眼前,只不過谷倩蓮取代了靳冰雲罷了。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微微一笑道:「將來我若將這秘密告訴別人時,也會請他別告訴任何人,所以若真是貴府的秘密,最好誰也不要說。」

谷倩蓮絲毫不以為忤,放開了他被囚禁了的手,橫他一眼道:「不用嚇唬我,我知道你不是口沒遮攔的人,所以偏要告訴你,你想不聽也不行。」

風行烈趁機站了起來,移步坐到一角的椅子里,望向坐在床上脈脈含情看著他的谷倩蓮,無奈地攤手道:「谷小姐請說吧!風某洗耳恭聽。」

谷偝蓮嗔道:「怎可以隔開這麼遠來說秘密,給人聽去了怎麼辦呢?」

風行烈待要說話,忽地雙眉一揚,露出全神靜聽的神情。

谷倩蓮心中凜然,難道方夜羽的人這麼快便追上來了?

※※※

何旗揚心中稍定,疑問立生,望著韓柏道:「恩公究竟是誰?」

韓柏知道天色一明,自己臉上這塊帶著秦夢瑤體香的絲巾,將完全失去了遮蔽的作用,索性扯下來道:「自然是你的老朋友!」

他的聲音既回覆正常,何旗揚立時認了他出來,嚇得全身一顫,踉蹌跌退,直至背脊撞上窗檯才停下來,他畢竟是在江湖打滾了數十年的人,自然要佔在這可退可逃的位置上。

韓柏當然一點也不怕他逃進有秦夢瑤芳駕把守的房內去,反故作大方地退後了兩步,以表示全無惡意,搖手道:「我要殺你真是易如反掌,所以你應該相信我是絕無惡意的,況且我對八派聯盟和方夜羽兩方面的人都全無好感,所以只有我才能幫助你。」只是這幾句話,便可看出與魔種元神結合後的韓柏,處事又再老到了幾分。

何旗揚眼中閃著疑惑的神色道:「那當日在酒樓上時,為何你又要非殺我不可,何某和閣下究竟有何深仇?」

韓柏心想這道理豈是一時三刻說得清楚,含混地道:「因為那時你仍在為馬峻聲賣力,現在形勢逆轉,所以只要你肯照著我的話去做,我定會助你逃之夭夭,繼續三妻四妾金銀滿屋地逍遙快活去。」

這個解釋豈能令這老江湖滿意,但最後兩句卻有莫大的吸引力,何旗揚沉聲道:「你若要我出臉頂證馬峻聲,我情願被你殺死!」

韓柏大笑道:「我會這樣不通情理嗎?只要你寫下一個簡單的聲明,再畫押蓋章,我可拿著這證據,教馬峻聲無辭以對。」想想也好笑,當日在牢內是何旗揚迫他畫押認罪,今天風水輪流轉,卻是他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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