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青樓夜宴 第六章 名妓秀秀

一輛華麗的馬車,由黑白二仆策駛,來到黃州府首屈一指的青樓『小花溪』門前,大院立時中門大開,兩列大漢分立兩旁,擺出隆重歡迎的派勢,看著八駒拖行的馬車,進入林木婆娑的院落里。

「小花溪」並非此地最大的妓院,一個街口外的「盡歡樓」便比它大上少許,但「小花溪」卻擁有這附近七省色藝稱冠、賣藝不賣身的青樓才女憐秀秀。

馬車停了下來。

一名中年大漢排眾而出,走前拉開車門,然後退後三步,恭身呼道:「察知勤謹代表小花溪全體和憐秀秀恭迎魔師大駕。」

這察知勤乃小花溪的後台大老闆,在這一帶有頭有臉,更是一個幫會的龍頭老大,在黑白二道里非常吃得開,否則也不能在這三年來,保得住憐秀秀清白之身,但亦得罪了很多人,最近更因此事與一個連他也惹不起的人反目,使他極為心煩,可是這次龐斑前來,假若一切妥當,事後只要放聲氣出去,使人知道龐斑曾到小花溪一游,包管自此以後,沒有人敢動他和小花溪半根毫毛,誰不怕這會惹得龐斑不高興?

眼前一花,一個雄偉如山、衣服華麗的男子,已卓立車旁。

龐斑雙目如電,掃過察知勤和他一眾最得力的手下,微微一笑。

察知勤雙腳一軟,跪了下來,眼角看處才發覺自己平時橫行市井,向以強橫豪勇見稱的一眾手下,早跪滿身後,連頭也不敢抬起來。

龐斑環目四顧,讚歎道:「如此溫柔之鄉,小中見大,大中見小,芥子納須彌,當非出自察兄的心手,未知是何人構思設計?」

察知勤想不到龐斑一上來便以此發言,而且明白地表示看不起他的「心思」,卻絲毫也不感屈辱或不高興,囁嚅道:「魔師明察秋毫,小花溪乃根據秀秀小姐意思而建。」

龐斑有禮地道:「察兄和各位弟兄請起!」接著往最高的三樓一揖道:「秀秀小姐不愧青樓第一才女,請受龐斑一禮。只不知正門牌匾上『小花溪』三字,是否也是小姐手書?」

「叮叮咚咚!」開始幾下箏音有如萬馬賓士,千軍廝殺,戰意騰騰,但接著箏音轉柔,便若畢生離家的戰士,心疲力累地想起萬里之外家中的嬌妻愛兒,和溫軟香潔的床鋪。

箏音悠然而止,突又爆起幾個清音,使人凈心去慮。

龐斑眼中閃過驚異的神色。

一把低沉卻悅耳之極的女音,從三樓敞開的廂房傳下來道:「貴客既至,為何不移駕上來,見見秀秀!」

龐斑一聲長笑,頻道:「有意思!有意思!」大步往主樓走去。

察知勤想搶前引路,人影再閃,黑白二仆已攔在前面,其中一人冷冷道:「察先生不用客氣,敝主一人上去便可以了。」

龐斑步上三樓,兩名小丫環待在門旁,一見他上來,垂下眼光,誠惶誠恐地把門拉開,讓他直進無阻。

門在他身後輕輕掩上。

一位白衣麗人,俏立近窗的箏旁,躬身道:「憐秀秀恭迎龐先生法駕!」

龐斑銳如鷹隼的雙目電射在憐秀秀亭亭玉立的纖美嬌軀上,訝然道:「色藝本來難以兩全,想不到小姐既有卓絕天下的箏技,又兼具艷蓋凡俗的天生麗質,龐斑幸何如之,得聽仙樂,得睹芳顏。」

憐秀秀見慣男性為她迷醉顛倒的神色,聽慣了恭維她色藝的說話,但卻從沒有人比龐斑說得更直接更動人,微微一笑,露出兩個酒渦,拉開了近窗的一張椅子,道:「龐先生請坐,讓秀秀敬你一杯酒。」

龐斑悠然坐下,拿起酒杯,接著憐秀秀纖纖玉手提著酒壺斟下來的烈酒。

四十年來,他還是第一次拿起酒杯來。

自從擊殺了當時白道第一高手絕戒和尚後,他便酒不沾唇。那是與厲若海決戰前,最使他「感動」的一次決鬥。

現在有了厲若海。

好一把丈二紅槍!

秀秀的聲音傳入耳內道:「酒冷了!」

龐斑舉杯一飲而盡,清白得若透明的臉容掃過一抹艷紅,瞬又消去,微笑向陪坐側旁的憐秀秀道:「小姐氣質清雅,不類飄泊塵世之人,何以卻與龐斑有緣於此時此地?」

憐秀秀俏目掠過一陣迷霧,道:「人生誰不是無根的飄萍,偶聚便散。」

龐斑忽地神情微動道:「是否干兄來了!」

「龐兄果是位好主人!」語音自遠處傳來,倏忽已至樓內,跟著一位身穿灰布衣,但卻有著說不出瀟洒的高瘦英俊男子,悠然步入。

正是黑榜叱詫多時的乾羅山城主「毒手」乾羅。

龐斑兩目神光電射,和乾羅目光交鎖,大笑道:「干兄你好!四十年前我便聽到你的大名,今日終於見到,好!」

乾羅目光一點不讓龐斑,抱拳道:「小弟此生最想見也是最不想見的兩個人,龐兄便是其中之一。」

憐秀秀望向這個客人,心中暗奇,哪有人一上來便表示自己不喜歡見對方,同時又隱隱感到乾羅對龐斑是出自真心的推崇。

龐斑站了起來,大方讓手道:「干兄請坐。」望向憐秀秀道:「秀秀小姐請為我斟滿干兄的酒杯,俾龐某能先敬干兄一杯。」

他的說話充滿令人甘心順服的魅力,憐秀秀立即為剛坐下的乾羅斟酒。

龐斑望往窗外,高牆外車馬人聲傳來,小花溪所有廂房均燈火通明,笙歌處處,確教人不知人間何世?舉杯向乾羅道:「干兄,我敬你一杯!」

對坐的乾羅拿起酒杯,道:「二十五年前,小弟曾獨赴魔師宮,至山腳下苦思三日三夜後,想起一旦敗北,所有名利權位美女均煙消散,便廢然而返,自此後武技再沒有寸進。這一杯便為終可見到龐兄而干。」一飲而盡。

龐斑淡淡道:「現在名利權位美女,於干兄來說究是何物?」

乾羅搖頭苦笑道:「都不外是糞土,我蠢了足足六十多年,龐兄切勿笑我。」

憐秀秀再望向乾羅,這人乃一代黑道大豪,武林里有數的高手,想不到說話如此真誠,毫不掩飾,心中不由敬服。

她的目光回到龐斑身上,這個不可一世,氣勢蓋過了她以前遇過任何男人的人物,一言一笑,舉手投足,莫不優美好看,沒有半點可供批評的瑕疵。

龐斑淡然道:「我已很久沒有覺得和別人交往是一種樂趣,但今夜先有憐秀秀的箏,現更有乾羅的話,人生至此,夫復何求,若干兄不反對,我想請干兄聽秀秀小姐彈奏一曲,而今夜亦只此一曲,作為陪酒的盛筵。」

乾羅望向憐秀秀,微微一笑,眼中射出感激期待的神色。

憐秀秀心頭一震,想不到乾羅竟能藉一瞥間透露出如此濃烈的情緒,訊號又是如此清晰,不由垂下目光,道:「秀秀奏琴之前,可否各問兩位一個問題?」

龐斑和乾羅大感興趣,齊齊點頭。

憐秀秀嬌羞一笑,道:「剛才幹先生說有兩個人,最想見但也是最不想見,一位是龐先生,只不知另一位是誰?」

乾羅啞然失笑道:「我還道名動大江南北的第一才女,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另一個人便是『覆雨劍』浪翻雲,這人小姐不會未曾聽過吧!」

像憐秀秀如此當紅的名妓,每晚都接觸江湖大豪,富商權貴,耳目之靈,真是難有他人可及。當下憐秀秀點頭道:「天下無雙的劍,深情似海的人,秀秀不但聽過,印象還深刻無比。」

龐斑微微一笑道:「現在輪到我的問題了,希望不是太難答,阻了時間,我對小姐今夜此曲,確有點迫不及待了。」

憐秀秀嬌軀輕顫,垂下了頭,以衣袖輕拭眼角,再盈盈仰起美麗的俏臉,明眸閃出動人心魄的感激之色,輕輕道:「能得龐先生厚愛,秀秀費在練箏的心力,已一點沒有白費,秀秀可否撇過那問題不問,立即將曲奉上?」

龐斑俊偉得有如石雕的臉容閃過一抹痛苦的神色,柔聲道:「我已知你要問什麼問題,所以你早問了,而我亦在心中答了。」

乾羅忽然發覺自己有點「情不自禁」地欣賞著龐斑,若和浪翻雲相較,兩人都有種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但龐斑的魅力卻帶點邪惡的味道。

最主要是龐斑冷酷的臉容,使人一見便感到他是鐵石心腸、冷酷無情的人。

但現在乾羅卻如大夢初醒般發覺龐斑竟也是個感情豐富的人,而且是那樣地毫不掩飾。

他甚至有些兒喜歡這可怕的大敵。

憐秀秀離座而起,走到箏前坐下,望往窗外遠處繁星點點的夜空,心中閃過一絲愁意,這時她已知自己畢生里,休想忘掉龐斑剛才顯示出內心痛苦那一剎間的神色。

乾羅抗議道:「龐兄和秀秀小姐心有靈犀一點通,小弟可沒有這種本領,我不但想知道那問題,更想知道答案。」

龐斑開顏大笑道:「痛快痛快,干兄直截了當,秀秀小姐不如你就問一次,而龐某答一次,以作主菜前的小點,招待干兄。」

憐秀秀聽到「心有靈犀一點通」時,心中無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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