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青樓夜宴 第四章 倩女多情

怒蛟島。

觀遠樓上臨窗的幽靜廂房內,浪翻雲獨據一桌,喝著名為「清溪流泉」的美酒。

不一會已盡一壺。

浪翻雲站起身來,走到門旁拉開了一條縫隙,向著樓下低喚道:「方二叔,多送三壺『清溪流泉』到我這裡。」聲音悠悠送出,震蕩著空氣。

方二叔的聲音傳上來道:「翻雲你要不要嘗嘗二叔藏在地窖里的烈酒『紅日火』?」

浪翻雲哈哈大笑:「烈酒?我讓它淹我三日三夜也不會醉,快給我送『清溪流泉』,只有這酒才配得起洞庭湖的湖水。」

腳步聲響起。

方二叔出現在樓梯下,仰起頭來道:「那酒確是要把人淡出鳥來,還叫什麼『紅日火』,想騙騙你也不成,刻下酒樓里的『清溪流泉』已給你這酒鬼喝光,我剛差人去左詩處看她有新開的酒沒有,沒有的話,不要怪我,要怪便怪你自己喝得太快。」

浪翻雲道:「左詩!」

方二叔神態一動,眼中閃過異光,望著浪翻雲道:「就是那天你扶起那小女孩雯雯的母親,年紀這麼輕便做了寡婦,自那毒女人乾虹青逃掉後,左詩便是怒蛟島最美的女人了。」跟著壓低聲音神秘地道:「現在島上人人都在猜,那日和左詩結一眼之緣時,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浪翻雲,究竟有沒有心動。」

浪翻雲啞然失笑,天下間總不乏那些好事之徒。

自己有心動嗎?

浪翻雲表面若無其事,淡淡道:「沒有酒,先給我送一壺龍井上來吧!」假若有雙修公主的野茶就更好了,想到這裡,那晚明月下和雙修公主共乘一舟的情景又活了過來。

方二叔應諾一聲去了。

浪翻雲讓門漏開了一條缺隙,坐回椅上,拿起桌上帶來的一本書,翻開細看。

輕碎的腳步聲在樓梯響起。

浪翻雲眉毛一聳,往門外看去,剛好透過門隙,看到小女孩雯雯捧著個酒壺,紅著小臉,勇敢地一步一步走上來,上氣不接下氣。

浪翻雲跳了起來,移到門前,拉開門歡迎這小朋友,伸手就要接過酒壺。

雯雯避過了他,奔到桌前,將大酒壺吃力地放在桌上,回頭喘著氣道:「不用人幫我,我也辦得到!」

浪翻雲哈哈一笑,誇獎道:「可愛的小傢伙!」

雯雯歡天喜地跳了起來,便要衝出門去,到了門旁忽地停下,掉過頭來道:「娘也來了!」再送他一個甜甜的笑容,這才走出門外,不一會輕細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盡處。

浪翻雲揚聲道:「左詩姑娘既已到來,何不上來一見?」

一把清潤柔美的女子聲音由下傳上道:「雯雯真是多事!騷擾了浪首座的清興,小女子仍在為亡夫守靜之時,不宜冒瀆!」

浪翻雲道:「如此浪某亦不勉強,只有一事相詢,就是姑娘釀酒之技是否家傳之學?」

樓下的左詩姑娘沉默了半響,才輕輕道:「左詩之技傳自家父……」

她語聲雖細,仍給浪翻雲一字不漏收在耳里,打斷道:「姑娘尊父必是『酒神』左伯顏,當年本幫上任幫主上官飛,親自將他從京城請來釀酒,自此以後,我和幫主非他釀的酒不喝,唉!的確是美酒!可惜自他仙游後,如此佳釀再不復嘗,想不到今天又有了『清溪流泉』,左老定必欣慰非常。」

左詩靜默了一會,才低聲道:「我走了!」

雯雯也故作豪氣地叫道:「浪首座我也走了!」

步聲遠去。

浪翻雲微微一笑,拔去壺蓋,灌了一大口,記起了亡妻惜惜在五年前的月夜裡,平靜地向他說:「猜猜我最放不下心的是什麼事?」

望著愛妻慘淡的玉容,浪翻雲愛憐無限地柔聲道:「浪翻雲一介凡夫俗子,怎能猜到仙子心裡想著的東西。」

紀惜惜嘆了一口氣,眼角淌出一滴淚珠,道:「怕你在我死後,不懂把對我的愛移到別的女子身上,白白將美好的生命,浪費在孤獨的回憶里,雲!不要這樣!千萬不要這樣!這人世間還有很多可愛的東西!」

「篤篤篤!」

敲門聲響,凌戰天推門而入,來到桌前,在他對面的空椅坐下,嘿然道:「又是清溪流泉,大哥是非此不歡的了。」

浪翻雲眼中抹過警覺的神色,因為凌戰天若非有至緊要的事,是不會在他喝酒時來找他的。

凌戰天挨在椅背上,舒出一口氣道:「剛收到千里靈帶來的訊息,厲若海戰死迎風峽。」

浪翻雲眼中爆起精芒,望往窗外的洞庭湖,剛好一隊鳥兒,排成「人」字隊形,掠過湖面。

再一個中秋之夜,他就要與這個擊殺了絕世武學大豪厲若海的魔師決戰,只有到那一刻,生命才能攀上最濃烈的境界。

在浪翻雲過去的生命里,最痛苦難忘的一刻,就是惜惜死去那一刻。

而在將來的生命里,最期待的一刻,便是這由命運安排了與這大敵相見的剎那。

厲若海已先他一步去了。

厲若海倘死而有知,必忘不了那與龐斑定出勝敗的一刻,為了知道那刻的玄虛,亦付出了生命作為代價。

凌戰天的聲音繼續傳進耳里道:「赤尊信、厲若海一逃一死,龐斑以事實證明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寶座,仍然是他的!」

浪翻雲望向凌戰天,淡淡道:「你立即使人偵查龐斑有否負傷,若答案是『否』的話,天下所有人,包括我浪翻雲在內,均非他百合之將。」

凌戰天一愕道:「厲若海真的這麼厲害?若厲若海臨死前的反擊,確能傷了龐斑,那就是龐斑破天荒的首度負傷了!」

浪翻雲灌了一口「清溪流泉」,嘆道:「誰可以告訴我,龐斑一拳打出時,厲若海究竟刺出了多少槍?」

凌戰天目瞪口呆道:「你怎知龐斑是以空拳對厲若海的槍?」

浪翻雲哂道:「龐斑雕我那立像的刀法,乃蒙古草原手工藝的風格和刀法,所以龐斑若有師傳,就必定是蒙古的『魔宗』蒙赤行,只有連大宗師傳鷹也不能擊敗的人,才能培植出這樣的不世人物。」

凌戰天何等機靈,立時捕捉了浪翻雲話中的玄機。蒙赤行的武功已到了返祖的境界,以拳頭為最佳武器,這技藝自亦傳給了龐斑,蒙赤行的可怕處,是他不但有蓋世的武功,更使人驚懼的是他的精神力量,龐斑亦是如此,因為他就是蒙赤行的弟子。

浪翻雲眼力竟高明至此,從龐斑的手挑戰書推斷出了對方的出身來歷。

浪翻雲舉起「清溪流泉」,一飲而盡,腦海泛起厲若海俊偉的容顏,道:「這一杯是為厲若海的丈二紅槍喝的。」語罷,長身而起。

凌戰天剛坐得舒舒服服,不滿道:「才講了兩句,便要回家了!」

浪翻雲取回桌上的書哂道:「我要趕著去打他十來斤清溪流泉,拿回家去,自從有了這絕代好酒,我自己釀酒的時間全騰空了出來,累得我要找部老莊來啃啃,否則日子如何打發!」

凌戰天啞然失笑道:「我們忙得昏天黑地,你卻名副其實地『被酒所累』,生出了這個空閑病來。」

浪翻雲將書塞入懷裡,拍拍肚皮道:「講真的,戰天!當你不板著臉孔說公事話時,你實在是個最有趣的人。」

轉身便去。

※※※

市郊。

在林中的一片空地里,韓柏怒氣沖沖向翹起二郎腿,坐在一塊石上,正悠閑吸啜著煙管的范良極道:「我並非你的囚犯,為何將我押犯般押解到這裡來?」

范良極道:「一天你未娶朝霞為妾,你也不可去追求別的美女。這叫守諾!」

韓柏嘿嘿笑道:「你當時只是說要我娶朝霞為妾,並沒有附帶其它條件。」

范良極老氣橫秋道:「所以我說你是沒有經驗閱歷的毛頭小子,我也沒有附帶你不能殺死朝霞,那是否說你就可以殺朝霞,有些話是不用說出來,大家也應明白的!」他說的是那麼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韓柏對他的強辭奪理本大感氣憤,但當看到范良極眼內的得意之色時,知道這死老鬼正在耍弄他,暗忖我哪會中你的奸計,忽地哈哈一笑道:「你要我娶朝霞為妾,自亦擺明我另外還得有正妻,所以我理應去追求另外的女子才對,否則豈非有妾無妻,沒有妻又何來妾?」

范良極想不到這小子忽地如此能言善辯,窒了一窒道:「這麼愛辯駁,像足個小孩子。」

韓柏一點不讓道:「如此嘮嘮叨叨,正是個死老頭。」

兩人對望一眼,忽地一齊仰天大笑起來。

范良極笑得淚水也嗆了出來,喘著氣道:「你這小鬼趣怪得緊。」

韓柏笑得彎了下來,揉著肚子道:「我明白了,你是嫉妒我的年輕和我的受歡迎。」

范良極嗤之以鼻道:「剛才秦夢瑤似乎並不大歡迎你。」

韓柏愕然道:「你竟知道她是秦夢瑤!」

范良極不答反問道:「小柏!讓我們打個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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