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青樓夜宴 第三章 酒家風雲

離武昌府不遠的另一大城邑,黃州府鬧市裡一所規模宏大的酒樓上,范良極、韓柏和風行烈叫了酒菜,開懷大嚼。

時剛過午,二樓的十多張大桌子幾乎坐滿了人,既有路過的商旅,也有本地的人,其中有些神態剽悍、攜有兵器的,顯是武林中人物。

范良極蹲在椅上,撕開雞肉猛往嘴裡塞,那副吃相確是令人側目,不敢恭維。

韓柏多日未進佳肴,也是狼吞虎咽,食相比范良極好不了多少。

只有風行烈吃得很慢,眉頭緊鎖、滿懷心事。

范良極滿腮食物,眯著眼打量韓柏,口齒不清地咕噥道:「餵飽了你裡面的小寶貝沒有?」

韓柏怒道:「這是天大的秘密,我當你是朋友才告訴你,怎可整天掛在嘴邊?」

范良極嘿嘿冷笑道:「不要以為是朋友,便可不守諾言!」

韓柏氣道:「風兄是自己救自己罷了!難道是你救了他嗎?」

兩人的約定是假設范良極助韓柏救出了風行烈,韓柏便須從陳府將朝霞「救」出來,並娶之為妾,所以韓柏才會在是否范良極救出風行烈這一項上爭持。

范良極灌了一碗酒後,慢條斯理地取出旱煙管,點燃煙絲,緩緩噴出一道煙往韓柏臉上,悶哼道:「若非有我老范在場,龐斑肯這樣放你們這兩個毛頭小子走嗎?」

韓柏已沒有閑情嘲諷他自認「老范」,向默默細嚼的風行烈求助道:「風兄!你同意這死老鬼的說話嗎?」

風行烈苦笑道:「一路上我也在思索著這個問題,據我猜想,直至龐斑離去的一刻,他才放棄了留下我們的念頭。」

范良極贊道:「小風確是比柏兒精明得多,龐斑在和我們對峙時,一直在留心小風的行動,最後判斷出小風真的完全回覆了武功,知道若要他的手下出手攔截我們三人,即管成功,也必須付出龐大和無可彌補的代價,於是才故作大方,放我們這三隻老虎歸山,再待更好乾掉我們的機會,由是觀之,小風確是被我救了。」

韓柏怒道:「不要叫我作『柏兒』!」

范良極反唇相譏道:「那你又喚我作『死老鬼』?」

風行烈不禁莞爾,這一老一少兩人雖針鋒相對,各不相讓,其實兩人間洋溢著真摯之極的感情,微微一笑道:「真正救了我們的是浪翻雲!」

范良極怒道:「不要說!」他似乎早知道這點。

韓柏眉頭一皺,大喜道:「對了,救了我們的是浪翻雲,龐斑定是約了浪翻雲在一年後決戰,才有怕自己不能在一年內因強壓傷勢以致傷重不能復原之語。」

范良極怒極,一桿點向韓柏咽喉。

韓柏動也不動,任由煙桿抵著咽喉,苦笑道:「死老鬼為何如此不好脾氣,殺了我!誰去疼惜你的朝霞?」

范良極一聽下眉飛色舞,收回煙桿,挨過去親熱地摟著韓柏寬大的肩頭道:「只要你不悔約,便是我的好兄弟,算我錯怪了你!」在他一生里,還是如此地和一個人「親熱」。

風行烈看著他們兩人,啼笑皆非。心中對厲若海之死的悲痛,亦不由稍減。

范良極還想說話,忽地兩眼一瞪,望著風行烈背後,連韓柏也是那個表情,剛要回頭,一道熟悉的幽香由後而至,傳入鼻內。

風行烈一愕下,看似楚楚可憐的谷倩蓮已盈盈而至,就在他身旁的空椅子坐下,摸著肚子嚷道:「我也餓了!」

范良極和韓柏兩人望望她,又望望風行烈,饒他兩個擅於觀人,一時也給弄得胡塗起來。

風行烈見到她像是冤魂不散,大感頭痛。但深心中又有一點親切和暖意,說到底谷倩蓮對他只有好意,並無惡行。口中卻說道:「你來幹什麼?」

谷倩蓮黛眉輕蹙道:「人家肚子餓,走上來吃東西,湊巧見到你,便走了過來,見有張空椅子,難道不能坐下嗎?」跟著瞪了范韓兩人一眼道:「這樣看人家,沒見過女人嗎?」

范良極聽得兩眼翻白,捧著額角作頭痛狀,怪叫道:「假設娶了這個人做老婆,一定會頭生痛症而死!」

韓柏童心大起,附和道:「那她豈非無論嫁多少個丈夫也註定要做寡婦嗎?」

谷倩蓮笑咪咪地嗔道:「真是物以類聚,又是兩個不懂憐香惜玉,毫無情趣的男人。」她這句話,連風行烈也罵在裡面。

范良極一生恐怕也沒有這幾日說那麼多話,只覺極為痛快,向韓柏大笑道:「我不懂憐香惜玉沒啥要緊,最緊要的是柏兒你懂得對朝霞憐香惜玉呀!」眼睛卻斜射著谷倩蓮。

韓柏大力一拍范良極肩膊,還擊道:「死老鬼,你若沒有憐香惜玉之心,怎對得起雲清那婆娘!」

范良極笑得幾乎連眼淚也流出來,咳道:「對!對!我差點忘了我的雲清婆娘,所以有時我那顆『年輕的心』也會將東西忘記了的。」

風行烈心底升起了一股溫暖,他哪會不知這兩人借著戲弄谷倩蓮來開解他的愁懷,不禁搖頭失笑。

谷倩蓮偷偷望了風行烈一眼,俏巧的嘴角綻出了一絲笑意,瓜子般的臉蛋立時現出兩個小酒窩。看得范、韓兩人同時一呆。

谷倩蓮打量著眼前這兩個人,年輕的一位樣貌雖不算俊俏,但相格雄奇,自有一種恢宏英偉的氣度;偏是動作頗多孩子氣,一對眼閃耀著童真、好奇和無畏,構成非常吸引人的特質,還有他充滿熱情的銳利眼神,已足使任何女人感到難以抗拒,和風行烈的傲氣是完全不同的,但卻同是那樣地在揮散著男性的魅力。

老的一位雖生得矮小猥瑣,可是一對眼精靈之極,實屬生平罕見,兼且說話神態妙不可言,亦有他獨特引人的氣質。

她雖不知道兩人是誰,卻大感有趣。

谷倩蓮故意嘆了口氣,向風行烈道:「你一眼也不肯看人家,他們兩人卻死盯著人,你再不想辦法,我遲早給他們吃了!」

這樣的女孩兒家軟語,出自像谷倩蓮那麼美麗的少女之口,確要教柳下惠也失去定力。

韓柏從未遇過像谷倩蓮那麼大膽放任和驕縱的美女。他在接受赤尊信的魔種前早便對女性充滿了仰慕和好奇,吸納了魔種後,赤尊信那大無畏和喜愛險中求勝的冒險精神,亦溶入了他的血液里,這種特質看似和男女情愛沒有直接關係,其實卻是大謬不然。

夠膽勇闖情海的人,必須具有大無畏的冒險精神,不怕那沒頂之禍,才能全情投入。所以韓柏既敢挑戰龐斑,面對靳冰雲時,亦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愛慕,勇往直前,他的真誠連心如死水的靳冰雲,也感意動。

范良極用手肘撞了韓柏一下提醒道:「切勿給這小狐狸精迷得暈頭轉向,連我們的約定也忘了,況且朋友妻,不可欺!哼!」

風行烈正容道:「本人在此鄭重聲明,這位姑娘,和小弟連朋友也算不上。」

谷倩蓮垂下俏臉,泫然欲涕,真是我見猶憐。

風行烈也不由一陣內疚,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確是重了些,說到底,谷倩蓮還有恩於他。

韓柏最見不得這類情景,慌了手腳,自己三個大男人如此欺負一位「弱質女流」,實是不該之至,急亂下抓起碟里最後一個饅頭,遞給谷倩蓮道:「你肚子餓了,吃吧!」

豈知范良極一手將饅頭搶了去,一口咬下了半邊,腮幫鼓得滿滿地大吃起來。

韓柏和風行烈齊感愕然,范良極難道真是如此不懂得憐香惜玉嗎?

范良極用手指著谷倩蓮放在桌下的手,含糊不清地邊吃邊道:「這位姑娘外表傷心欲絕,下面的手卻在玩弄著衣角,其心可知,嘿!」

韓柏和風行烈不由齊往谷倩蓮望去。

谷倩蓮「噗哧」一笑,道:「有什麼好看?」向著范良極嗔道:「死老鬼你是誰?的確有點道行!」

風行烈暗怪自己心軟,讓她騙了這麼多次仍然上當,怒道:「我的內傷已愈,你找我究竟還要耍什麼花樣?」

谷倩蓮皺起鼻子,先向范良極裝了個不屑的鬼臉,才對風行烈若無其事地道:「你武力恢複了就更好,因為我需要你的保護。」

三人同時大感不妥。

酒樓上用飯的人早走得七七八八,十多張台除了他們外,便只有三張桌還坐了人,其中一桌五男一女,顯是武林中人,但並沒有什麼異樣的地方。

谷倩蓮笑道:「怎麼了?難道三個大男人也保護不了一個小女子?」

范良極咕噥道:「不要把我拖下這淌渾水去!」

樓梯忽地傳來急劇的步音。

六、七名差役涌了上來,一見谷倩蓮便喝道:「在這裡了!」兵刃紛紛出鞘,圍了過來。

跟著再湧上七、八名官役,當中一人赫然是總捕頭何旗揚。

韓柏一見何旗揚,湧起殺機,兩眼射出森厲的寒芒,像換了個人似的。

其它三人立時感應到他的殺氣。

谷倩蓮怎也想不到韓柏會變成如此霸氣,如此有男性氣概,更不明白韓柏為何會有此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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