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華夏有鼎 第十九節

時近黃昏,漢禮部尚書楊名時乘著一頂小轎,朝皇宮急行,天氣炎熱,路上塵土飛揚,轎夫一個個累得滿頭大漢,然而楊名時猶自一疊聲催促道,「快點……快點!!」

楊名時是江南江陰人,康熙九年二甲進士,歷任知縣、道員,後調入中樞任禮部員外郎,昔日林風奪取北京之後,他對漢軍招降持堅決對抗態度,甚至曾經鬧過兩次自殺的鬧劇,不過隨著林漢集團軍事上的節節勝利,士林輿論由「亂匪」轉進為「天命」之後,他也就隨大流投降,被任命為大漢禮部堂官。

就歷史來看,雖然他有過對抗大漢的劣跡,但在這個非常時期許多人都不太在意,實際上這種事情從南明時代開始就經常發生,大批衣冠楚楚的士大夫經常來這套,所以久而久之大夥的態度也由新奇到敬佩、由敬佩到習慣,待到如今也就麻木了,彷佛這本來就是官員投降的一道程序而已。因此楊名時在林漢朝廷里非但沒有背上包袱,恰恰相反,因為他本人在士林中頗有名聲,而且處事幹練,在實際行政中很有一套,很得李光地讚賞,不出兩年,他就由禮部堂官轉為禮部侍郎,後來又參加改制小組,參與林漢帝國行政體系的重組工作,立下了汗馬功勞,於是當去年禮部尚書李紱外放四川巡撫之後,他被扶正為禮部尚書。

剛剛到達皇宮外門,楊名時就遠遠望見了數頂官轎,一大片轎夫和家人皇宮對面的樹蔭下乘涼,粗略一看,只認出了李光地的管家,匆匆下轎,朝皇宮遞了牌子,他朝李光地的家人招了招手,「李管家,恩相也來了?!」

「哎!這不是楊大人么?!——給楊大人見禮了!」李光地的管家是他從福建帶來的鄉親,一口福建官話很是難懂,「回楊大人的話,今兒個午飯後,皇上派了幾個郎中到咱家傳見,咱們在這候了一下午了,這不,還沒出來。」

楊名時心中一沉,朝管家擺擺手,這時當值小黃門通報已畢,在台階上大叫道,「聖上有旨,吏部尚書楊名時覲見!」

楊名時來不及細說,匆匆朝管家拱拱手,跟在小黃門身後走進皇宮,中南海皇宮雖規模初具,但地方卻委實不小,楊名時在漢庭中官職很高,常常進宮召對,因此對這裡頗為熟悉,這時見引路太監居然把朝後宮帶,心下禁不住有些疑惑,「這位公公,咱們恐怕是走錯了吧?!」他在走廊轉角住站定,「皇上召見應當在乾元宮那邊才是,再朝後走恐怕不妥。」

後宮是皇后妃子的住所,他身為外臣,貿然闖了進去麻煩不小,雖然以他的官職倒不至於殺頭,但也不免大大出醜。

太監轉過身來,恭敬的道,「回大人,皇上和列位大人都在後海子,一邊納涼一邊說話,適才皇上叫咱們引大人過去!」

原來如此,楊名時點了點頭,不多時走到一座大殿之外,剛剛進門,還未行禮,林風一眼瞥見,遠遠招呼道,「是老楊么?愛卿不必行禮,快點進來!」

楊名時偷眼望去,只見大殿內濟濟一堂,除李光地之外,總參謀長周培公、軍統汪士榮等重臣都在一旁,排班最末尾,居然還有武學都監高士奇,他心中有些奇怪,口中報告道,「啟奏陛下,前日臣奉旨應答台灣使節陳近南,連著回了幾天話,有了些眉目,故請繳還聖旨。」他稍稍抬頭,猶豫了一下,「不過臣看陳近南的意思,他還是想覲見陛下!」

「陳近南怎麼說?!」

「他說有下情上稟,臣說了陛下不允,但他仍舊僵持著不肯答應。」

林風搖了搖頭,「不行,咱們這回調子一定要定好,必須要讓台灣明白,咱們大漢是中央政府,他鄭經是地方諸侯,不論和也好、戰也好,還是談判也罷,都必須得在這個框架下進行,他陳近南沒資格和我說話。」

「萬歲英明,臣也是這麼說!」楊名時稍稍躬身,順勢朝旁邊的同僚上官拱了拱手,「陛下,陳近南此來,其實還是抱了苟且的心思,依臣這即日交涉所得,他台灣鄭氏的意思是打算給咱們大漢稱臣,但他們要佔江蘇、浙江、福建,陳近南說,如果咱們大漢俯允,台灣願意遣質子來京,而且日後王師南下江西,他們也願意給咱們處錢糧,甚至出兵呼應!」

林風點了點頭,朝周培公望去,「培公怎麼說?!」

周培公略一猶豫,旋即皺眉道,「不可,浙江姑且不論,江蘇無論如何都不能給他,而福建亦為陛下龍興之邸,怎可輕易與人,臣以為,鄭經狼子野心,得隴望蜀,非狠狠地打一仗不可!」

李光地聞言皺眉,「周大人,兩線開戰,恐怕咱們打不起罷?!」

「叫趙良棟回防陝西,咱們把甘肅讓給葛爾丹,合趙良棟、瑞克兩個兵團,防甘陝定然綽綽有餘,」周培公神色肅然,「集結安徽王大海、徐州馬英兩個兵團,一鼓作氣,把台灣軍趕下海,順勢拿下江蘇、浙江、福建,爾後邀降南周吳氏兩個子侄!如此,天下定矣!」

林風瞥了他一眼,自管自的拿把扇子搖來搖去,也不作聲。

「陛下……」周培公有些不安,試探著道,「陛下以為不妥?!」

林風擺擺手,「老實說罷,這不是什麼妥不妥的問題,培公,你總管軍事,給他們——」他指著旁邊一眾文官,「給咱們說句老實話,如果這一仗要打贏,咱們許多出動多少兵力,還能剩下多少兵力?而如果要『天下定矣』,那需要多長的時間?!你有沒有把握在統一中國之前,大漢治下老百姓不會造反?!」

周培公神色一變,轉頭朝李光地望去。

「是吧,依朕來看,就目前的形勢,要統一全中國,沒有個一、兩年的大規模戰爭,是萬萬難以辦到的,就在不久之前,晉卿就跟我說明白了,咱們大漢這邊錢糧還差了點,而且就軍事上來看,不少部隊不是收降改編的清軍,就是新近編組而成的新部隊,能不能打還難說,所以這事有點不好辦!」林風笑嘻嘻的轉頭四顧,「諸位愛卿有什麼好辦法沒有?!」

李光地上前一步道,「陛下,依臣看來,西北錢糧或許少了點,但過大同以東,直隸、山東等地,還是有些富餘的,打個一年半載也是無妨。」

「是啊,朕擔心的就是西北葛爾丹嘛,上次咱們和蒙古兵在山西交過手,那幫韃子還是很能打的,現在咱們的心腹大患,不在南方,而在蒙古!」

汪士榮微微一笑,「那依陛下看來,咱們應當如何應付呢?!」

「諸位都是朕的肱股之臣,老熟人了,咱們也不說見外的話,其實朕的這兩下散手大夥都有數,說治國平天下,理政的本事是沒有的,但打仗倒還有點小聰明,」林風嘿嘿一笑,「這幾天咱們大漢運氣不好啊,南邊起火北邊坍台,朕是日思夜想,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下,想來想去,倒也想出了一點辦法。」

周培公和李光地對視一眼,愕然道,「皇上謙遜了,陛下英明填縱,臣是心服口服的——只是不知道是什麼辦法呢?!」

「搞運動!」

眾人面面相覷,這個辭彙倒也新鮮,居然聞所未聞。楊名時忍不住問道,「敢問陛下,何謂『搞運動』?!」

「哦,這個東西說起來很複雜,但做起來卻比較簡單,總的意思就是發動群……那個老百姓,如果要劃分責權的話,恐怕還得划到禮部那一塊。」

「陛下可否再說得明白些?!」

林風想了想,覺得這個事情確實還真有點不大好說,「好吧,那咱們現在從細里說,諸位愛卿——」他舉頭四顧,只見諸位大臣盡皆茫然,「老實說罷,你們了不了解農民?!」

李光地皺眉道,「回稟陛下,臣等皆出身清白,祖上耕讀傳家,出仕之前可都是農民,有何所謂『了解』呢?!」

「錯了、錯了!」林風搖搖頭,「你們那是地主,朕說的是窮人家的……種地的!——你的,明白?!」

「回陛下,」周培公皺眉道,「臣未從龍之前,家中僅有兩畝三分余薄田,自幼父母雙亡,委在周氏族學讀書,方才略通斯文,可也不是什麼地主富戶!」

林風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的道,「好罷,周司馬大人,您老人家可曾年復一年下地種田?!」

「那……倒是沒有!……」

「我說是吧,咱們大漢帝國的總參謀長要真窮到那地步,咱們還不趕緊散夥了算,折騰個什麼勁,」林風擺擺手,「不扯遠了,我說晉卿,你上次不是跟朕說,現在咱們大漢施行的是『計丁授田』政策?!」

李光地一怔,想了半天,方才謹慎的道,「回陛下話,臣上次所說的應是山西、陝西、四川、遼東等久戰荒涼之地罷?!那些地方人口稀少,荒地甚多,因此為屯聚人口,招徠流民,地方衙門出令曰:凡有定居開荒者,按戶口給田,男丁授三十至五十畝不等,女、童、老人授十至二十畝不等,三年免稅!」他看了林風一眼,補充道,「但此僅為權益之計,為少數荒廢之地特設,比如安徽、河南、山東、直隸、晉南、陝南、寧錦等人口稠密,水利良好之州府,就萬萬不能如此!」

林風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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