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華夏有鼎 第七節

劍閣的抵抗異常虛弱,這大大出乎王輔臣的預料,本來在他的估算中,王屏藩雖然不會決意固守成都防線,但也決計不會貿然放棄,目前停滯在四川之內的周軍為數不少,拋開那些就地徵發、強行抽取的丁壯、民夫、輔兵,王屏藩所部的精銳主力至少也在三萬人以上,而這麼龐大的一支部隊向川中、川南方向運動,必定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因此,他認為,從保寧至成都府的這一個進軍路線上,周軍勢必要進行「層層阻擊」,不斷消耗、遲滯漢軍的進軍速度,為主力大部隊的轉移爭取時間。

但是,就劍閣的戰場狀況來看,情況並非如此,南周軍在劍閣關布置的衛戍部隊竟然不到兩千人,而且其中大部分是老弱病殘,真正能戰鬥的不過一百五、六十餘,而且甲胄不齊、武器不全,甚至原本固定安放在牆頭的幾門小炮都被連夜拆卸運走,因此,經過劉正的攻城重炮猛烈轟擊之後,守軍的士氣就近乎崩潰,步兵只進行了兩次試探性攻擊就順利地的拿了下來。

劍閣關險峻非常,扼守著通向成都的要道,自古以來,就是著名的軍事要地王輔臣心中疑惑非常,他心中想到,即使是棄子、即使是疑兵,那恐怕也不用如此乾脆吧?!

這時他的部隊已經越過劍州,徑自向潼川挺進,就現在的情況來看,通向成都府的道路上還有兩處重要的軍事隘,一處是梓潼城,而另外一處則是綿州。

和劍州一樣,梓潼和綿州亦同為拱衛成都的重要軍事屏障,歷朝歷代,這裡都駐有重兵,四川一地勢奇特,整個省猶如一隻大臉盆,周邊高若陡壁,極難進入,然而中心卻一馬平川,很適合大兵團作戰,所以,只要擊破梓潼和綿州的防禦,那麼王屏藩的主力部隊就絕對無所遁形。

時至中午,王輔臣的中軍大隊抵達了一個叫河口的小鎮,河口鎮地方很小,就軍事上看,地理位置卻很是重要。此鎮座南北官道要衝,瀕臨梓潼河,鎮外還有一個小小的河運碼頭,交通異常便利。

不過這時鎮上的住戶也不是很多,王輔臣的親兵衛隊將這座不大的轎子搜了整整三圈,才找到了三、四個老態龍鐘的鎮民,不過從他們嘴裡肯定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此的方言古怪,王輔臣的士兵大多是甘肅或者陝西人,和本地居民溝通非常困難,而且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些居民對軍隊頗為仇視,如果不是迫於無奈,基本上不會和士兵發生任何接觸。

十一月的天氣已經頗為寒冷,正午的陽光直射下來,卻感受不到任何暖意。王輔臣帶著幾名親兵登上鎮郊的幾座小丘陵上觀察了一下地形,發現周圍頗為平坦,視界亦非常開闊,當下傳令就地駐下大營。這時後續的炮兵旅和輜重營還遠在數十里的後方,四川戰亂已久,官道年久失修,部隊不得不拉出一個「一字長蛇陣」,蠕動著緩緩前進。

中軍大帳設在鎮中心唯一的一座大宅里,戰亂多年,河口鎮幾成一片廢墟,連鎮門口的幾座大牌坊都坍塌下來,散亂的碎石隨處可見,斑駁瀝瀝的青石上只能隱約可見「……孝婦牛楊氏……萬曆四年……奉飾……」等字樣,從廢墟上看,在幾十年前,這裡應該是一座非常繁盛的小鎮,然而戰亂之後,這一切早已不復存在。

王輔臣剛剛踏進中軍營房,一名小校就急忙迎了上來,打著千報告道,「啟稟恩帥,適才前鋒騎軍營張千總遣快馬來報,說他們的人馬已經到了楊家嘴,梓潼城已然在望……」

「嗯!」王輔臣鼻子輕輕一哼,隨手將鞭子扔給這名小校,「他還說什麼?!」

「回大人的話:報訊的弟兄還說,他們發現梓潼城似有大批敵軍!而且……」他低著頭,小心翼翼的道,「而且城頭上還有大炮!」

「什麼?!」王輔臣大吃一驚,愕然道,「大炮?!……」

「是,」小校神情篤定,著重重複道,「梓潼縣城的城牆上有大炮!」

王輔臣滿臉狐疑,疑惑的道,「張牛兒沒搞錯吧?——莫不是抬槍和松木炮?!」

「這個……」小校一怔,吶吶的答不上來。

「報訊的人在哪裡?!」

「回大人的話,報訊的弟兄累得緊了,眼下正在伙房喝水吃饃!」小校回答道。

「你叫他過來,我有話說。」

不一會,前鋒部隊派來的通訊軍官被帶到王輔臣面前。王輔臣略略打量,這是一個非常年輕的低級軍官,進了大營這麼久,卻連身上的蓑衣都沒有脫下來,腳上的綁腿亦沒有鬆動,顯然是打算吃點東西就立即回去。

「卑職騎軍營都司楊六娃,見過大帥!」

「免禮!」王輔臣點點頭,「你說梓潼城有大炮?!」

「回大帥的話,梓潼城確有大炮!」楊六娃神情恭謹,肯定的道,「咱們是親眼見到的!」

「好,那你給我說好說,你們是怎麼個『親眼見到法』?!」

「回稟大帥,咱們騎軍營跑到楊家嘴之後,張千總命令咱們派幾個弟兄去梓潼縣外邊看看,咱們的馬隊一上去,那邊的大炮就響了!」楊六娃雙手抱拳,「當時就是卑職帶的隊伍,卑職曾死命衝到護城河外邊,看得清清楚楚,確實是大炮,不是抬槍也不是松木杆子,是鐵炮,一傢伙下去能打五里地!」

王輔臣的臉色忽然變得非常難看,「你看清楚了,城頭上有多少大炮?!」

「回稟大帥,卑職只看到四、五門,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楊六娃臉上露出一絲慚愧,他補充道,「不過……啟稟大帥,梓潼縣城頭打的是王屏藩的旗號!」

「哦?!」王輔臣獃獃地看著這名軍官,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這才擺擺手,吩咐旁邊的親兵,「賞五兩白銀!」

待這名軍官下來,他禁不住皺起眉頭,很是有些頭疼,這個王屏藩到底是搞什麼鬼?!難道要死守梓潼么?死守梓潼有什麼意思,就算守得住一時,他又能有什麼好處,他客軍四川,孤立無援,如果不趕緊跑回貴州、湖南,那縱然佔得了一些小便宜,又有什麼用呢?

想了半天,他也沒有得出一個很有說服力的結果,雖然這幾年以來,他一直在和王屏藩在西北搭檔,但卻都是遙遙呼應,進退之間有個照顧罷了,其實連見面都只有兩、三次,所以雖然距離不遠,但卻沒有什麼私人交情,也就更加談不上深刻了解了。

這次王屏藩藏頭露尾,一場仗打得撲朔迷離大違常理,弄得王輔臣一頭露水,真不知道他那邊打得是什麼主意。

他在營房內緩緩度步,來來回迴轉了大半個時辰,心中始終無甚結果,猶豫半晌,他轉身回到書案邊,扯過一張札子,提筆寫到,「督師安西將軍張公鈞鑒:……」

「轟隆……」一聲巨響,一陣巨大的聲浪襲來,幾鎮得房梁顫顫發抖,王輔臣筆下一顫,一大團墨水滴在信箋上,將那張上好宣紙染得亂七八糟,他勃然大怒,「啪……」的一聲,生生將毛筆捏成兩截,怒聲喝道,「來人!!……」

一名老親兵應聲而入,單膝跪倒,抱拳道,「老爺!」

「外邊是怎麼回事?!」王輔臣怒容滿面,「軍營之中,哪裡來的怪響?!……」

未等老親兵答應,一名軍官未及通報,一頭撞了進來,迫不及待地大聲報告,「報!!……啟稟軍門,我軍遭遇敵襲!!……」他喘息未定,反手一指鎮外,「大帥,大帥……外邊……外邊梓潼河上來了許多小船,朝咱們大營射箭打炮……」

「什麼?!……」王輔臣幾乎不能置信,大踏步繞過書案,一把拎住軍官的衣襟,怒聲道,「咱們地哨探呢?!——紮營之時,本將軍不是親自下令,要你們朝外放出馬隊了嗎?!」

「不知道……」軍官被王輔臣生生提了起來,一張臉憋得通紅,這次猶自強行抱拳行禮,「卑職確已派遣一哨人馬朝梓潼河上游打探……不過到此刻方未回來……」

「混帳東西!!……」王輔臣狠狠地將這名軍官擲在地上,慫得他連連滾了幾個筋斗,這時尤未解恨,又上去踢了他一腳。

「報!!……」一名士兵自從門外急急而來,跪倒在地,大聲報告道,「啟稟大帥,後隊步軍營牛參將、周遊擊、炮兵旅劉正將軍有報:官道兩旁發現王賊大隊,時下正克力抵禦,還請大帥速發援軍!!」

王輔臣胸中大怒,一張黑臉膛頓時漲得發紫。這時他緊緊地瞪著這名報訊的小兵,一雙眼睛彷彿要噴出火來似的,下得小兵滿頭大汗,渾身上下如同篩糠一般顫顫發抖。

房中一片沉默,不遠處的炮火轟鳴聲、重物撞擊聲、兵刃撞擊聲、廝殺吶喊聲如潮水一般涌了進來,房內個人臉色各異,確沒有一人膽敢大聲呼吸。

沉默半晌,王輔臣臉頰上的肌肉忽然鬆懈下來,這時和顏悅色、滿面春風,溫言道,「嗯!——好!」他指著這名報訊小兵,轉過頭來,對老親兵笑道,「給這小兔崽子稱十兩銀子!」

小兵渾身一松,背上的冷汗將衣襟得水淋淋一片,這時神情獃滯,彷彿是在做夢一般。

王輔臣微微一笑,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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