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激情燃燒的歲月 第十五節

時值深秋,大風一日寒甚一日,草木俱枯,萬物蟄伏,遼瀋大地上征塵滾滾,清、漢兩軍近二十萬人馬拚命地廝殺追逐,自錦州東、瀋陽西之間的一片廣闊原野上,大軍滾滾向前,小規模騎兵接哨戰一日發生數十起,雙方都是竭盡全力遏止對方的行軍速度,為己方主力贏得會戰的戰場優勢。

自汪士榮到達中軍帥帳之後,慕天顏就帶領他的參謀軍官團回歸了近衛軍的建制,協助上司羽林中郎將瑞克對付後方的追兵。

這支自瀋陽銜尾追至的騎兵部隊其實戰鬥力不是很強,全軍兵力僅八百多人,而且大部分都是四、五十歲的老人和十幾歲的孩子,然而他們所採取的戰術卻也是當真討厭之至。自從漢軍放棄遼陽之後,他們就一直陰魂不散的不停騷擾漢軍的殿後部隊,倚仗熟悉地形,兼之身具輕騎優勢,忽聚忽散,時而射幾支冷箭,時而佯裝大軍衝鋒大肆擂鼓,驚擾、疲憊拚命前進的漢軍,雖然負責後哨的王忠孝上尉屢屢率軍圍剿,斬殺了不少體力不足的老頭兵和娃娃兵,然而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支追兵戰鬥意志堅韌異常,儘管損失慘重,卻如同附骨之蛆,依舊不依不饒的墜在後面。

朝負荷的行軍令漢軍大隊疲憊非常,這一路上林風沿路拋棄軍用物資,衣帽鞋襪、帳篷、損壞的大車、炸膛的大炮,甚至連多餘的軍糧、馬料也被林風下令放棄,幾天的劇烈奔跑下來,全軍掉隊減員竟達數千人之多,自遼陽劫掠而來的各種貴重皮革、衣被、器皿甚至銅錢被扔得漫山遍野,此刻面對著這種無休無止的騷擾偷襲,士兵們又是憤怒、又是沮喪,而掉隊民兵的慘死更是嚴重影響了軍隊的士氣。如此險峻惡勢,林風對遲遲無功的殿後部隊憤怒到了極點,幾次都想遣使斥責領軍作戰的瑞克將軍,然而在汪士榮的苦苦勸柬下,最終勉強壓抑了下去。

經過數十次交鋒,瑞克的騎兵旅終於摸清了這支清軍的作戰規律,事實上這類騷擾型的戰術種類也算不上很多,當瑞克中了幾次圈套之後也基本上心中有數,在慕天顏等人的策劃,殿後部隊很快擬定了一個周密的作戰計畫。

當漢軍大隊行至盤錦一帶時,瑞克率領的騎兵旅遠遠的在後方派出了一圈斥候,根據馬蹄印跡的運動方向,終於在大軍側後方找到了清軍的臨時集結地點,然後瑞克隨即大軍出動,在夜幕的掩護下,人銜枚、馬裹嚼,對著己方大軍悄悄的繞了個大圈,對清軍發動了長途奔襲,而因為追擊作戰的原因,清軍部隊體力消耗甚至超過了漢軍,加之幾天以來一直打著順風仗,所以當夜除了在面對漢軍的方向上派出警戒哨之外,其側後麻痹之極,於是猝不及防之下傷亡慘重,八百餘騎幾乎全軍覆沒,僅僅有主將朗寧帶著幾名親兵趁亂殺出重圍,朝瀋陽方向逃走。

消除了潛在威脅的林風部隊行軍速度大大加快,僅僅只用了兩天就從盤錦趕到了北寧外圍的狗頭集,其間馬英派出了求援信使一撥接一撥的到達帥營,在這短短的數日之間,馬英所部已經連續與滿蒙聯軍接戰十餘場,而後衛的游騎戰鬥幾乎從來沒有停止過,自強渡柳河開始,滿蒙精銳就一直咬緊了他的尾巴不肯放鬆,晝夜不眠不休的追殺突擊,而當林風的主力到達北寧外圍時,騎兵第六軍三旅六千鐵騎,現在僅僅只剩下四千不到,而即使餘下的這批部隊經過十數日的連續作戰之後,亦是傷病滿營疲憊不堪,然而未得林風帥令,馬英也不敢率部全線撤回北寧,只得勉強掙扎精神,率領殘部與布爾亞格瑪和薩布素在黑山、大虎山一帶穿梭來去,拚死纏戰。

在遼瀋戰區,漢軍此刻除了林風的近衛騎兵旅之外,再無其他的騎兵部隊,馬英並非不知,然而求援信使卻依舊一撥一撥的到達,林風明白,馬英已然是山窮水盡,再也支撐不住了。

當先頭部隊進駐北寧城之後,林風批准了這個婉轉了撤退請求,並派遣寧錦都督府的兩旅火槍兵前去接應,直到此刻,漢軍的情形還稍有好轉,然而還遠遠算不上安全——經過數百里的急行軍之後,林風統帥的近衛軍部隊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不僅如此,就在此刻,雖然前鋒火槍兵依然進駐北寧,但殿後的民兵和騎兵部隊依然遠在盤錦,數萬人的行軍縱隊連綿百里,這時到達目的地的,僅僅只有全軍的五分之一。

幸好寧錦部隊在輜重民夫的配合下大大加強了北寧的城防,這個城市置於錦州與瀋陽之間,數十年前曾是大明在關外的重要據點,據說當年明朝袁崇煥所部大將趙率教就曾在此駐守,所以北寧雖只是一個小縣,但郭小而城高,池窄而水深,而當林風數日前緊急調遣寧錦部隊北上之後,數萬民夫除了日夜不停的加固城防之外,後勤輜重部隊也急速改道,並且於錦州與北寧的官道兩側緊急搶築碉堡和烽火台。

強自支撐著眼皮,勉強視察完城防準備,林風馬上在近衛軍的擁簇下回到了縣衙,一頭栽倒在床上蒙頭大睡,一覺足足睡了五個多時辰才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狗子么?!」林風悚然一驚,從床上滾落下來,雖然李二苟此時早已官居顯赫,林風卻一直沒有改過口來。

「士榮見過主公!」房門開處,李二苟直挺挺的站在一側,汪士榮微微躬身,嘶啞著嗓子道,「是好消息——主公,馬建威在寧錦軍的接應下,率部自黑山、大虎山撤還,如今前部離城不到三十里!」

林風抬眼望去,汪士榮眼眶凹陷,一對眼珠子里滿是猩紅的血絲,此刻站在門外,單薄的身子看上去竟有些打晃,他急忙披衣著帽,口中應道,「知道了!」走到門口,一把抓住汪士榮,把他拉進房內,轉頭對李二苟道,「狗子看住汪先生——他今天不睡足四個時辰,就甭想出這個房門!」

「主公……如今北寧諸事未畢……」

「卵蛋!!」林風一邊胡亂套上頭盔,一邊調侃道,「本王有令:著軍統衙門樞密史汪士榮即刻安席,不得有誤!」言罷理也不理,大力拍緊房門,大步走出衙門。

明月當空,天空幾無雲靄,夜幕澄澈,冷風徹骨冰涼,出得城來,林風被這冷風一激,登時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旁邊的侍從乖巧,急忙給他圍上了厚實的披風。

「得得……」馬蹄急響,自寂靜的原野上遠遠傳來,在一隊近衛騎兵的引導下,一彪人馬從官道上疾馳而來,林風凝目望去,只見後首的那支騎軍人人渾身血跡斑斑,盔甲散亂,不少人甚至還沒有戴頭盔,亂糟糟的頭髮被幾片破亂的布條胡亂裹著,連浸出的血跡有似乎還未乾透,濕淋淋的迎風不舞,而座下戰馬亦是支棱骨瘦,縱躍起伏之間,竟然有些踉踉蹌蹌,林風不由得心中凜然,雖然早已料到馬英的部隊打得極其慘,卻也沒有想到居然狼狽成這個樣子。

「起鍋!——把肉盛上!!拿酒來!」林風大聲喝令,邊上數十名伙夫立即揭開鍋蓋,熱霧騰騰,酒肉香味誘人之極,伴著微風遠遠飄出。

那隊人馬望見漢王的大纛,早已遠遠地跳下戰馬,牽著戰馬慢慢走了過來,為首大漢盔甲散亂,一步一瘸,行動之間狼狽之極,亂蓬蓬的頭髮貼著汗水緊貼在腦門上,半邊臉頰被繃帶裹得嚴嚴實實,渾身上下滿是血跡,還未走近,一股惡臭就迎面撲來。

在數百近衛軍的注視下,大漢一搖一晃,走到數丈外便遠遠跪倒,哽咽道,「主公……馬英無能……」

「馬英……你是馬英!!!」林風大駭,麾下的統軍大將,自己竟然都差點認不出來,他大步朝馬英奔去,失聲道,「馬將軍……你……傷得重不重?!」

馬英搖了搖頭,單目中滿是霧水,叩首道,「主公!……二旅完了……」

「……二旅?!」林風心中打了個突,伸手扶起馬英,沉聲問道,「怎麼回事?!——趙應奎救回來沒有?!」

「咱們過河的時候碰到了朋春……六千多韃子騎兵一齊殺了過來,老趙的二旅在尾巴墊肉……最後……最後兩千多弟兄只過來了不到五百……」馬英低著頭,聲音越說越低,「……老趙的馬帶他泅過了柳河,只丟了一隻掌子……不過其他弟兄都被韃子摘了瓢……」

林風慢慢放下了馬英的胳膊,獃獃的一陣失神,默然良久,忽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抬眼望去,忽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馬英身後的官兵早已無聲無息的跪倒在地,個個神情悲憤、滿臉淚珠,數百雙獃滯的眼睛,在黑暗中無聲無息的注視著自己。

林風心中大愧,緩緩單膝著地,對馬英官兵抱歉道,「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各位弟兄,都是我林某人指揮不力,以至中了韃子的奸計!——我這個漢王對不住大伙兒!!」

馬英急忙跪倒還禮,頓首道,「與主公何干?!出兵放馬,哪還能見不得死人?!何況大王打下了遼陽城,殺了十幾萬韃子,說起來還是咱們贏得多些!!」

林風苦笑一聲,隨即搖了搖頭,站起來大聲道,「算了、算了,他媽的,咱們這是在做甚麼?!——一夥子大男人眼瞪眼流馬尿,沒的讓別人笑話?!」

士兵們呆了一呆,人群中忽然傳出一陣悶笑,林風伸手一招,接過衛兵遞上來的酒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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