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激情燃燒的歲月 第十二節

「轟……」一聲,軍帳頂棚的塵土瑟瑟下落,紛紛揚揚的落了眾人滿頭滿臉,不遠處的丘陵上煙霧瀰漫,紅衣大炮的炮壘上人影若隱若現,光著膀子的炮兵渾身大汗淋漓,在硝煙之中前趨後退,遼陽城下大軍蹬踏衝突,數萬人聲嘶力竭的大聲吶喊,遠遠近近煙塵蔽日,連呼嘯而來的狂風都無法驅散。

視野內一片模糊,林風緊張的舉著單筒望遠鏡,竭力在那一片模模糊糊的城牆上搜索,適才在強大的炮火掩護下,一片紅雜相間的人流猛的涌到城牆豁口,卻又不料對方早已布置了多門霰彈火炮,兼之各處制高點上弓箭、鳥槍、抬槍猛烈射擊,漢軍丟下百多具屍體,不得不敗退下來。此刻豁口處陰影漸重,林風心知是守軍在運載磚石填補城牆,他心中一陣失望,放下瞭望遠鏡。

攻城戰自昨日午後就已經打響,大軍輪番衝擊,不眠不歇,至今已經連續打了將近十個時辰,慕天顏在各軍抽調基層軍官,竭力搜刮人力,臨時編組了兩萬多人的「民兵」,編成了四十個步兵營,配屬給了羽林中郎將瑞克指揮,而除了這些協同作戰的民兵之外,真正作為中堅精銳的正規軍只有兩個步兵旅和一個加強炮兵旅;所以最後參與攻城的總兵力達到了兩萬八千人左右。

在瑞克將軍的指揮下,步兵衝擊首先在東門發起,隨後蔓延到北門、南門,最後才沿展至西門,本來以為,在這種佯攻戰術下,敵軍守將多半會為之惑然,依著漢軍的行動出招,按瑞克的攻城詞序梯次分配兵力,所以估計待到真正對西門發動攻擊時,大可以快打慢,趁西門守軍兵力薄弱的時機一舉突破遼陽城防。

可惜敵將蔡毓榮識破了這個計畫,儘管在此之前,他在炮戰中的卓越表現已經贏得了漢軍將領們的尊敬,但包括林風在內的漢軍一眾將領似乎依然對他的指揮能力認識不足,誰也都沒有想到,在攻城戰未發起之前,他就早已明白了己方城防的弱點,並且戰鬥開始之前,就為漢軍布設下了一個陷阱。

昨夜漢軍頃盡全力會攻四門,步兵衝鋒一波接著一波連環不息,炮兵部隊豁出老本全力以赴,幾乎所有的大炮都推了上去,喊殺聲聲震數十里,慘烈的戰況甚至令林風都曾一度以為這不是佯攻,而是真正的全面攻擊,而如此大本錢的投入卻依然沒有影響到蔡毓榮的判斷力。至凌晨時分,漢軍真正的精銳主力休息已畢,集中大炮連續轟擊,在城牆上轟破了一個口子,然後全軍猛攻,付出巨大代價突破城牆之後,卻忽然發現整個西牆邊上的民居建築都已經拆卸得乾乾淨淨,蔡毓容竟已在空地以及各處制高點布置重兵,隨後炮矢子彈如潑水一般撒將下來,將漢軍先鋒部隊重創之後又推出無數個用松木枝葉捆紮的巨大火球,混合著用棺木填充火藥製成的「萬人敵」,霎時大火四起,一鍋鍋火油自豁口兩側澆灌而下,灼熱的火焰騰飛數丈,瞬間割裂了漢軍進攻梯隊的聯繫,鏖戰至天明,除了擊退漢軍的拚死攻擊之外,還就勢殲滅起先突入城內的漢軍一營火槍兵。

這場慘烈攻城戰令漢軍士氣大挫,鑒於如此沉重的損失,心痛不已的林風立即命令瑞克將軍,把精銳部隊與民兵混編,讓正規軍充當督戰隊的角色,盡量挖掘民兵的戰爭潛力,驅使他們輪番攻城。

慘烈的攻城戰已經打了整整一天,此刻遼陽城外已然一片狼藉,臨近護城河的空地上坑坑窪窪,殘枝斷臂隨處可見,在紅衣大炮十數個時辰的連續攻擊下,原本堅若磐石的遼陽城牆搖搖欲墜,除了西門之外,南門、北門的城牆也被崩塌了兩處小小的缺口,圍繞著這些缺口,從漢軍出發處至護城河邊,綿軟的黑土地赫然已被染成了暗紅色,青磚橫斜,糠土四裂,城牆豁口處的屍體一層積壓著一層,竟在牆基處壘成了一個斜坡,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攻守雙方都是在這片屍骨壘就的「戰場」上拚命廝殺,直至彼此成為這個戰場的一部分。

嗅著這滿是血腥味道的空氣,林風的喉間抽動,一陣嘶啞的咳嗽,他偏過頭,乾咳著吐出一大口污穢濃痰,從昨天至現在,他只眯了不到一個時辰,此刻眼眶深陷臉色焦黑,獃滯的眼睛裡滿是血絲,自早晨開始,他已經在這個小山坡上佇立了整整五個時辰,而當漢軍精銳的攻城失敗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吃過一粒米,喝過一口水。

鼓點再次響起,不遠出的瑞克大聲喝罵,傳令兵縱馬突出,自小坡上一路狂沖,口中大聲傳令,前列的兩營民兵勉強排列成陣型,在一小隊火槍兵的催促下,跳出溝壘,散成一片凌亂的陣型朝遼陽城衝去。

「轟……轟……」一連串巨響,沉寂片刻的紅衣大炮再次轟鳴,巨大的炮彈在空氣中擦出凄厲的聲響,猛的一頭撞在城牆邊的屍堆上,迸出滿天血雨,殘破的人體軀幹滿天飛舞,在早已赤紅的城牆上又塗抹上一層染料。

衝鋒的民兵越奔越快,不多時已然沖至護城河畔,數聲清脆的梆子響起,守軍黑壓壓的人頭一起探出城牆,頓時矢石如雨,連同開水、滾油一齊潑落下來,攻城軍頓傷亡慘重,前鋒倒下一片,在軍官的大罵下,弓箭手亂糟糟的奔出隊列搶身向前,迎著滿天箭石拚命仰射還擊,而後面的漢軍火槍兵則間雜其中,有條不紊的連環齊射。經過數天的炮戰守城,遼陽守軍的火藥顯然消耗過巨,不到危急之時,決不輕易使用抬槍、火炮。

踏著屍堆,民兵們艱難地踏過乾涸的護城河,頂著木板盾牌衝上屍堆,兩股人流狠狠地撞成一團,血肉四濺,兩軍大呼酣戰,一時間這個狹窄的空間內刀槍如林,橫劈攢刺,戰至此刻,清軍業已兵力不敷,而今與漢軍民兵廝殺的清軍服色繁雜,不少人甚至拿著鋤頭、鐵叉,顯然是從城內臨時徵發的壯丁。

兩軍混亂,缺口處血肉橫飛,近千人擁成一處,咬牙切齒的大聲咒罵,刀槍起落,人頭亂滾,士兵們渾身浴血,敵我之間僅僅只能憑腦後的辮子來區分,不少人甚至連敵人的面目都未看清就著槍中刀,呻吟慘號著仆倒在屍堆上,為他人踐踏來去,直至聲息全無。

此時此刻,攻守雙方都停下了火炮弓箭,城內城外,數萬人息氣屏聲,一起注視這片堪比修羅地獄的戰場,一時之間,這大軍雲集的戰場,竟然出奇的寂靜,除了戰場中央的吶喊廝殺之外,別無其他聲響。

「咚……咚……」,廝殺良久,清軍背後忽然響起一片鑼聲,正在廝殺的清軍一起露出解脫般的神色,忽然猛的一起仆倒,眼前或然開朗,攻城軍駭然看到,不知何時城牆內側已然密密麻麻布滿了小炮、抬槍、鳥槍手和弓箭手,「轟隆……」一聲巨響,最前列的漢軍民兵居然被轟得飛起,如風箏一般飄到半空,重重地摔在護城河裡,血肉模糊肢體不全,剎那間,城頭上的矢石、開水、滾油再次落下,士兵們如割韭菜一般一片一片被轟死在地。

漢軍士氣低落至極點,適才仆倒的清軍除被誤傷殉死者外,趁機一齊站起,卻出奇的沒有上前砍殺,而是一起朝城牆左右急退。正值漢軍大隊混亂,前退後擁之時,忽然一陣馬蹄急響,內城之中居然衝出數百名騎兵,轟轟然不住加速,在火炮、弓箭的掩護下,猛的一頭撞上了漢軍人流,戰馬長嘶,鐵蹄飛揚,昂然踏上了重重屍堆,騎兵驍勇非常,手中長刀如雪,不住的四下砍殺,登時沖得漢軍民兵潰不成軍。

潰逃的敗兵如同發瘋一般大聲慘呼,不顧後陣漢軍火槍兵大聲咒罵,迎著督戰隊的火槍齊射,蜂擁朝己方大營奔逃,試圖阻攔的漢軍火槍兵隊形頓時被沖得七零八落,身不由己的被民兵們捲走。

林風怒發如狂,恨恨地將單筒望遠鏡擲在地上,咬牙道,「蔡毓榮……該死!!!」忽然轉身,大聲喝道,「李二苟……李二苟——傳令下去……」話音未落,忽然看到數騎自後陣如飛奔到,居然不顧中軍衛兵的阻擋,面對中軍大帳馬速不減,徑直朝林風的大纛奔來。

山腳的慕天顏勃然大怒,大聲喝罵,「甚麼人?!——不懂軍法么?!」

「緊急……軍……」打頭的騎士身著漢軍少尉服色,臉上的肌膚此刻竟然裂出數道血口,也不知他在寒風之中賓士了多久,此刻他張大了嘴巴,喉頭不住的蠕動,聲音嘶啞之極,一句話喊到一半,後面的詞句卻再也喊不出聲。

猛的一勒韁繩,戰馬人立而起,大聲悲鳴,少尉竟不顧身在半空,就那麼甩脫馬蹬跳了下來,卻不料著地後雙腿無力,不由自主軟倒在地,身後的戰馬急急沖了幾步,忽然一聲慘嘶,一個踉蹌斜側著摔在地上,四蹄不住的抽搐,口角流涎,顯然已經脫力而死。

慕天顏心下駭然,不敢再責問他為何衝撞漢王行營,反手一招,一名親兵急忙上前,掏出葫蘆給那名少尉灌了幾大口清水。

林風看得明白,急忙走下山來,脫口問道,「怎麼回事?!」

那少尉癱軟在親兵懷裡,臉色慘白奄奄一息,忽然一眼瞥見林風,也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一股力氣,猛地掙脫親兵,勉強翻身拜倒,嘶聲道,「下官騎六軍第二旅少尉王忠孝,奉旅長趙應奎趙大人之令,面呈緊急軍情!!」

「免禮!——」林風心中感動,伸手將他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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