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華煙雲 第四百三十四章 西藏疑雲

落迦山別墅。

紅梅盛開的庭院暗香浮動,清幽靜謐。一池泉水瀑瀑流動,泛出朝陽的金輝。

這幾天,李想過的異常閑適,吃得好,睡得好,習字吟詩,精神歡悅。

用完早餐之後,李想來到涼亭小憩。

這時湯約宛興沖沖地走來,遞給他一張號外,說:「入疆安西軍的捷報出來了!」

「噢,這樣快!」

李想左手拿著報角,又手輕撫膝部,嘴裡念著喃喃出聲。報紙在晨風中垂下一角,「安西軍進入迪化」的大字標題赫然在目。

大西北的絕大部分地區都奏響了安西軍的凱歌,唯有西藏還沒有插上五星紅旗。

「悠閑的日子結束了。」李想起身說道。

李想緊急召開臨時軍事會議,討論安西軍的下一步棋:入藏!

曾高介紹西藏形勢道:「目前有關拉薩事變整個過程尚不清楚,多是在哥老會傳過來的情報中有所述及。主要原因就是有關這段變故太過紛繁雜亂,有關拉薩動亂不論從過程還是諸多細節上都有待進一步研究。關於駐藏陸軍內部變亂的性質,孫大總統一直視其為革命。只是西藏天高皇帝遠的太過閉塞,還弄不清到底哥老會是主要革命力量,還是駐藏清軍為主要革命力量,或者是駐藏清軍中的革命派聯合哥老會發動的?」

「什麼革命?」李想皺眉道:「拉薩事變就是嘩變,就是兵變!以搶資掠財為真實目的,而致敗壞藏局的最終結果,罪大惡極。」

「大帥偏激了。」李西屏嘆道:「拉薩事變雖然在發起時所樹旗幟為『勤王』,然待後藏、江孜、波密、江達等地駐軍紛紛前往拉薩時,已改樹『大漢革命』旗幟。」

「勤王」即擁護清朝皇帝,反對革命起義。但這一時期西藏地方發出「勤王」口號者並非如此。

據載,變亂以「勤王」為口號發起。當時,袍哥勢力「遂隱相號召在藏各路軍隊,謂川亂不得回家,若能劫欽差,取庫餉,以勤王為號,不但無罪,而且有功」,蓄意挑唆各路軍隊。此外,聯豫也曾提到「初言起勤王軍」,鍾穎亦言「聲言起勤王軍」。於是,亂軍在「勤王」名下,於「九月二十三四日連劫兵備處及使署所儲槍械子彈糧米,並庫存餉銀十八萬餘兩,薄據表式,均一律焚毀。……二十五日夜劫臣入札什城營次,初言勤王……」。

由此可見,他們確實是以「勤王」為口號而發起劫軍械庫餉乃至劫欽差的行動的。但是,持「革命」論者,視「勤王」口號不見,將劫庫餉、軍械尤其是劫欽差的行為視作「革命」行動。

李想從容道:「我也明白,『勤王』口號下何以有『劫欽差』之事,需要分析。若確為『勤王』,欽差作為其所『勤』之王派駐西藏地方的代表,該是被擁護的對象,無論如何也不應淪為階下囚。口號與行為背離,以致持這場變亂為『革命』觀點者,競將『劫欽差』視為革命的重要因素,如此截然相反的認定,可以使我們意識到『劫欽差』絕不是『勤王』應有的舉動。但是,在我看來,此次拉薩變亂的主導者的身份可作為旁證,證明亂軍最初的舉動既非所謂『革命』行為,也非『勤王』舉動!」

「主導者及其身份?」

李想伸個懶腰,吁出一口氣,點點頭道:「主導者中既有哥老會首領也有駐藏官員,而且駐藏官員占的比例更大。一般認為哥老會乃同盟會的外圍組織,與革命黨人素有聯繫,可以稱其為革命人士。但是作為駐藏官員的主導者,不可能瞬間變成革命人士,進而參與發起所謂的『革命』。不論是他們劫庫餉軍械的行為,還是劫欽差的舉動,都難以順理成章地解釋為『革命』舉動,當然也更不能認為系『勤王』之舉。下級官員劫持欽差,還打著『勤王』旗號,讓人難以理解。我們看到,這場變亂在發起時就不僅僅只有哥老會起主導作用,清朝駐藏官員和哥老會是混在一起的,故認為整個過程起主導作用的是清朝駐藏官員和哥老會兩者之一的觀點都是不確切的。」

曾高忍不住點點頭道:「事實上,隨著變亂的發展,發起者葉綸三、範金、李維新三人在動亂開始即被殺,而嚴步雲、何光燮、郭元珍等因是欽差參贊近人未被處置。何光燮、郭元珍作為之後更大動亂的主導者,一個是欽差秘書,一個是欽差衛隊長,具有很明顯的駐藏官員身份,其中掌管衛隊的郭元珍還是哥老會首領,而何光燮自始至終沒有搞清楚他是不是哥老會成員。這樣看來,我們真的很難簡單界定主導者的身份不是駐藏官員就是哥老會首領,同樣這次變亂的領導也不能定性成就是駐藏官員或哥老會某一方。」

李想欣然道:「欽差被劫後,右參贊錢錫寶錢自稱代理,在署中搜印,數次未獲,兵變起時,共舉錢錫寶為欽差,錢以代理名義出示安民。錢錫寶以代理欽差名義張貼安民布告,該布告乃是由西藏民眾大會送交英駐錫金長官,布告所署日期為『宣統三年九月二十六日』,即聯豫被劫第二天。但是,布告並未提及一天前亂軍拘禁聯豫之事。布告前一部分為聯豫自稱要率軍『返』拉薩,責成錢參贊行使在藏的全部職責;後部分為錢參贊稱已接到此令,表示將服從並履行此職務,申明軍隊軍紀嚴明、作風優良、絕不會傷害漢藏商民,希勿懼怕、逃亡,要安居樂業,勿信謠言。此外,西藏民眾大會給英人信息中言及起義時間為『二十五日夜』且『錢錫寶已被任命為代理安班,並已掌印』。同時提到『中國軍隊』『將大臣聯豫推倒,並劫掠他所有財物,嗣後擁戴錢錫寶作他們的領袖』。根據安民布告的內容可知,錢錫寶代理欽差是因為聯豫要率軍離開拉薩,故而責成其代理欽差之職,但事實上卻是聯豫被劫持了。聯豫作為欽差被劫,錢錫寶不僅不救援,反而撒謊稱聯豫要親自率軍離開拉薩,讓人難以理解;更讓人不能理解的是,亂軍竟沒有反對錢錫寶代理欽差之職。如果亂軍發起的是『革命』,亂軍不會先劫持革命的對象——作為欽差的聯豫,爾後又允許右參贊錢錫寶代理欽差。所以,錢錫寶在聯豫被劫後還能代理欽差之職的事實,再一次印證了變亂舉動不是所謂的『革命』。關於錢錫寶在作為欽差的聯豫被劫後何以能代理欽差之職,有以下兩點需要解釋:一是錢錫寶在聯豫被劫後,何以謊稱聯豫是率軍出拉薩不予營救,反而還代理欽差之職?二是亂軍為何允許他代理欽差職位?」

一直旁聽不語的李西屏道:「我想可能是這樣。舉情報,武昌舉義之後,南方十三省獨立,錢錫寶先得內地消息,即上欽署,勒令聯大臣率兵勤王,伊代欽差,限午時決斷。聯豫答以事體重大,須三日乃決。錢大憤恨而出,至三日後拉薩事變。可見,變亂尚未發生,錢錫寶就有意讓聯豫率兵出藏勤王,而由他留在藏地代欽差之職,未料聯豫念及事關重大難以決斷,故使錢錫寶心生憤恨。與此同時,拉薩駐軍鬧餉情緒高漲,部分駐藏官員及哥老會首領亦蠢蠢欲動躍躍欲試,備方勢力不謀而合,以『勤王』為口號,劫庫餉槍械,幽禁反對『勤王』的聯豫,亂遂成。有人曾言『亂起先劫聯署者,即嚴步雲其人』。嚴步雲乃錢錫寶之衛隊長,他於動亂時率先劫聯豫,而後推錢錫寶為代理欽差。」

曾高笑著接過話頭道:「如此,錢錫寶既有亂前自代欽差之心,又有其衛隊長參與劫聯豫和其於亂後代理欽差的事實,前因後果一脈相承,他顯然參與策划了動亂,而且佔據重要位置,不然亂軍豈敢在『勤王』的口號下還『劫欽差』,也不會在亂後任由其自代欽差掌握大權。而且,錢錫寶還做出『申明軍隊軍紀嚴明、作風優良、絕不會傷害任何漢藏商民,希勿懼怕、逃亡,要安居樂業,勿信謠言』的舉動,軍隊劫庫餉軍械、劫欽差的舉動已是明顯亂紀造反行為,何以能稱之為『軍紀嚴明、作風優良』,如此明顯的包庇舉動也昭示了錢錫寶與亂軍間的密切關係。」

「錢錫寶參與策劃變亂並居要位當無疑問。」李想道:「待聯豫回署後錢便『因赴江孜辦理夷務,關防交靖西馬同知,競行出關』。此舉顯露唯恐事情敗露而乘機逃跑之嫌,有載『錢錫寶藉故潛逃,惟以嚴步雲護之以出』。而且,錢若非心虛惟恐為亂事迹為聯豫察覺,斷不至於在聯豫回署後立即倉皇出走。這樣也就能解釋其電文中關於動亂緣起為何只有『忽起變動』這一極為簡單模糊的描述,他擔心被人供出,故而慎言以明哲保身;還可解釋錢在駐軍的鬧餉因聯豫令鍾穎允以立即發放而平息後,反而勸說聯豫出爾反爾不予發餉,致使駐軍『遂復嘩變』的行為。」他點上一支煙,徐徐吐著輕煙,繼續道,「倘若亂軍劫欽差真為革命,他們就不可能會同意錢錫寶自代欽差,劫欽差後再舉一位欽差,這與『革命』宗旨實在相差甚遠。至於『勤王』口號,亦無法讓人認同。他們所謂『勤王』是在劫持不同意率兵勤王的欽差大臣聯豫、讓錢錫寶名不正言不順以謊話安撫藏民而自代欽差之職的基礎上展開的。既然聯豫出於種種考慮不同意率兵勤王,那麼作為下屬臣子也應當聽從指揮,而不是形同反叛的將其劫持,藉以行所謂的『勤王』之舉。此外,若真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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