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華煙雲 第三百五十二章 暗流

李想對手下大將林鐵長主持的西征並不怎麼關心,或許說是對鄂州革命軍的能力非常放心,所以他更關心的還是南京局勢每時每刻微妙的變化。

袁世凱正加緊在革命陣營中做分化工作,以求孤立孫中山的南京政府。指使在徐州的張勳的部隊向南發動進攻以威脅南京,便是其動作之一。但張勳的進攻不但沒有收效,而且在北伐軍的反攻之下,被迫放棄徐州,退到了濟南。民軍聲焰愈張。

張勳的迅速敗退,也使袁世凱看清楚了,用戰爭解決問題是對革命陣營有利的。因此,袁世凱還是暗自採用戰場以外的方法來對付南京政府成立後的局勢。

雖然他使唐紹儀和伍廷芳的會議停止下來,但他並不放棄停戰議和的旗幟。他自己出面同伍廷芳通過電報繼續進行談判。袁世凱和伍廷芳的來往的公開電報中雖然還在談召開國民會議的問題,但這不過是迷惑人心的煙幕,其實這時誰都不準備召開這樣的會議了。楊度在幕後運動之外,實質性的談判,他們是經過密電來進行的。繼續留在上海的唐紹儀也和伍廷芳秘密聯繫。他們之間談判的實質問題就是:在什麼條件下結束清皇朝,同時取消南京政府,使一切權力都歸於袁世凱。同這種談判相配合,袁世凱的後台列強和他在革命陣營中的朋友們一致動員了起來,從各方面造成南京政府的困難,迫使它只能走到袁世凱所設計的圈套里去。

唐紹儀為此深為焦慮,楊度又不見了蹤影,成天的往惜陰堂跑也無看不清局勢,很想有人到南京去看看民黨的真實情況,就與馮耿光和章宗祥私下談起:「你二位最好能到南京去看看,相機對他們解說解說。」

唐紹儀認為馮耿光和孫中山、胡漢民本有淵源,並有鄉誼,馮耿光又熟悉北方的軍事情形,章宗祥則是懂法律的,共同走一趟很有道理。

其實馮耿光與孫中山、胡漢民並無深交,又非同盟會會員,只是在留學日本時期孫中山到東京宣傳革命的時候,他們歡迎過他,以後僅有數面之雅。這在當時是一種風潮,留學日本的學生都去了,也是非常平常不過的事情。所以馮耿光和章宗祥聽完之後,對此事立刻表現的有些躊躇,心裡暗想:「認為你們專命的信使都折衝不了的問題,我們去又當如何?」

唐紹儀也看出來了,微笑道:「二位此去,確實有些好處。不僅要向他們解說,也要知道他們些確實的情況和表示,所以還須勞駕。」

當然也不能讓他們白跑一趟,唐紹儀自作主張的替袁世凱給他們許了不少好處,他們就答應了。

馮耿光思付道:「我們南京方面人地生疏,若貿然前往,恐有未妥。」

唐紹儀微笑道:「汪兆銘曾經表示願為寫信。」

這時候馮耿光和章宗祥才恍然大悟,感情他早就計畫好了。

此時鐵路交通的秩序尚未恢複正常,唐紹儀即請滬軍都督府為他們洽辦專車,但滬寧剛才通車沒有幾時,每天不過一個車頭來往開駛,所謂專車實則是一個車頭掛個三等車廂,車廂既不整潔,站上也很凌亂,一切行車手續也不完備,沿途大小各站連個打旗的鐵路員工也沒有。

他們拿著汪兆銘的介紹信,連夜登上去南京的列車。

車行大約有十來個鐘頭,天蒙蒙亮才到了南京。下車後,臨時總統府派車接他們。

曙光初現,南京街上,沿路見到些南軍軍隊踏著步曬早晨的太陽,軍械、服裝簡陋不全。隆冬天氣,大部分都穿著單衣,有的穿著毛織面紅里子的「一口鐘」,看得出是臨時在市上買來的,也不過三元錢一件,單薄得很。所以革命軍士兵們瑟縮傴身,顯不出一點威武,與李瘋子在上海租界橫衝直撞的那些裝備精良的百戰威武之師不可同日而語。

馮耿光和章宗祥在太平天國的天王府里,在那個具有一段史話的石舫,見了孫中山。

「歡迎,歡迎。」孫中山笑呵呵的上前和他們拉拉手。

簡單寒暄之後,才知胡漢民是秘書長,馮耿光與胡漢民本來熟識的,招待起來就更加殷勤了。

一行人走到西客廳里的大總統辦公廳,也就是端午橋在兩江總督任內的寶華庵。

在寬敞明亮的大廳里放著一面大長方辦公桌,孫中山和胡漢民各坐一面,東西對坐辦公,一切設施都很簡單樸素。

孫中山、胡漢民和他們談了約一個鐘頭,多是閑談扯蛋,初未涉及優待滿蒙條件一事。

「不知不覺已經談到十一點多鐘,咱們吃完在繼續談,怎麼樣?」孫中山很誠懇地留他們吃飯。

在大辦公桌的旁邊一個小方台上,四人四面就座,菜飯是地道的廣東家鄉味,香腸、鹹魚等寥寥四菜一湯。

飯後孫中山就對他們說道:「我一會去檢閱海軍,我們一齊去好不好?」

「榮幸至極!」馮耿光和章宗祥正想深入了解南軍虛實,就一口答應了。

孫中山原穿休閑長袍,說著就進去換了一套中山裝。馮耿光和章宗祥兩個人是穿著灰鼠皮袍,一身非常滿遺的打扮。

孫中山熱情的拉著他們的手一起走,走到總統府正門處,看到前面有一位體格魁梧、身穿軍服的人,同一位體格瘦小,身穿立領真皮軍裝的人,連袂登門。馮耿光和章宗祥一見即知是黃克強大元帥和李瘋子大帥。

孫中山為他們介紹。

李想看馮耿光和章宗祥時,眼中神光閃過,他已經明白這些人到這裡的目的,也不多話,只是淡淡一笑的和他們打招呼,既不冷淡也不熱情。

馮耿光在與李想行洋人的拉手禮時,感覺他手掌寬厚穩定,似乎蘊藏無限的力量。這時候才發現李想一點也不瘦小,體格勻稱,極富力量感,只是因為站在魁梧的黃興身邊他們才有這樣的錯覺。同時李想望向他們的眼神銳利非常,竟然使他們遍體生寒。為此,馮耿光和章宗祥不約而同的看向對方,從對方的眼中讀到了同樣的答案,這種感覺他們只是在面對袁世凱時才有過。關鍵是,這個李想還是這樣的年輕,竟然已經這麼的可怕,豈是池中物?早就風傳,北伐由他在幕後一手湊成。現在看來,真正與袁世凱爭天下的,就是這隻小小金鱗不會錯。

馮耿光和章宗祥帶著這樣複雜的心情,被孫中山拉著乘上一部雙馬轎車。聽說是去檢閱海軍,李想和黃興二話不說,騎上馬追隨在後面。

南京的路很壞,車馬行動時車身顛簸,塵土飛揚,很不舒服。他們到是羨慕起騎馬奔行的李想和黃興了。車行半個小時,到了下關,五個人一齊登上了一隻海軍江艦。

此時,滿江大小軍艦滿掛著各國小國旗,從老英國府的日不落米字旗,到小日本胭脂膏藥旗,東西列強的旗幟應有盡有,日本人管著叫「滿艦飾」,中國人管著叫「萬艦鬼蹤」。

孫中山到艦上仔細地查看大炮裝備等等,好象他對軍艦是有些閱歷的。他和官員、士兵說話都很溫和親密,很有大將風度,官兵對他也很敬愛。他一連看了兩條船,都很留意。

李想呆立船頭,冰冷的河風迎臉刮來,吹得他衣角不安的甩動。

湯約宛的叔叔,海軍次長湯鄉茗來到他旁,望往前方下沉的一輪紅日,悠然道:「南京還是容不下我大哥。不過,我看南京前途堪憂,海軍軍費到今天還看不到一個銅子,這樣沒有前途的臨時政府不留也罷。」

這一年,湯薌銘二十六歲,不比李想大多少。他和李想一樣的中等身材,清瘦文弱,衣著整潔,頭髮油光可鑒,梳理得一絲不苟。因此,他更像是個多愁善感的書生,這可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識人識面不識心」。湯薌銘的膽氣、精明、果決和野心,完全藏在這幅白面書生像的背後。這位白面書生,將在辛亥革命海軍起義這出波瀾壯闊的歷史大戲中扮演准主角兒,在辛亥革命、袁氏稱帝、軍閥混戰乃至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他都有自己的表演,並在中國混亂政壇的沉浮中留下了千古罵名。總其一生,人們說湯薌銘政欲太盛。所謂政欲,就是政治上的慾望和野心。

湯鄉茗所有應時而動的果斷,翻雲覆雨的詭譎,不計毀譽的權變,該出手時就出手的狠辣,都源之於此。而時代,常常屬於這樣的風雲人物。

假設他在辛亥年的偉大革命結束後就謝幕而去,他將被人當做革命志士來紀念;如果他死於這出大戲的某個情節,他甚至可能成為史書上的一位少年英雄;而他今天碰上了李想,又會是怎樣的一個結局?

李想收起思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湯家兩兄弟的品行還真不怎麼樣,但是他們影響力很大,值得拉攏,遂說道:「聽說他在上海組建一個共和建設討論會,不參與政權,專以指導國民為務。不知道願不願意也去武漢指導一下鄂州政府?」

湯鄉茗想起海容艦上的第一次會面,現在的局勢已經完全反轉過來了,現在是李想反過來要吞下他們兄弟倆。只是,他大哥湯化龍已經被趕出南京,而他也因為在巴黎割孫中山皮包同盟會內部指責他的聲浪很大,雖然孫中山現在不在意,但難保以後不是。他大哥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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