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辛亥風雨 第一百六十九章 孤注

這一夜通宵不眠的人實在多。

段祺瑞在睡夢中,夢見早晨起來,天空正下著大雨,就這樣被夢裡的雨聲驚醒。

他醒來,披衣而起。這個留過洋,受過高等教育的軍統大人,做的第一件事竟是「祈禱滿天神佛,但願雲開霧散」。

因為像昨夜那樣的雨天不利於後勤的運輸,特別是對作戰部隊支援各地的影響更大。雖然雨天對於革命軍的進攻更是不利,但是段祺瑞認為,收縮防禦的北洋軍如今最迫切需要的是補充物資,無論是彈藥還是糧食,沒有這些,部隊根本不可能戰鬥。

段祺瑞忽然有一種預感,今日將為決戰日,此次革命,應在今夜至明晨決定大勢。這樣的想法,使內心狂跳不止。

段祺瑞慢慢度步到書桌,在他的眼前,前線陸續發回戰報:北洋軍各個營頭對武勝關、九里關、大悟、廣水、孝昌的收縮防禦圈業已完成,正在抵禦革命軍的游擊騷擾之中;第三鎮的營頭已將佔領李店的革命軍擊潰,傍晚時從楊寨東北方轉入縱隊追擊;第六鎮的營頭於早晨佔領金井,切斷了革命軍的退路;革命軍的一部正午仍在花西,預計革命軍企圖向西北方逃脫;革命黨軍隊有向安陸撤退的跡象。

段祺瑞看到上述戰報自然是十分高興,然而此時,段祺瑞的面前擺著前線告捷的戰報之外,還有各營頭急需補充的電文,而鐵路悉被革命軍破壞,他卻很難再向前線輸送糧食、彈藥等補給品。如果還是昨夜那樣下雨,更是難上加難!

段祺瑞覺心裡有些煩躁,別過頭去,起身步出房門,在漆黑如墨中仰望著深不可測的天空。他沉思著:馮國璋要走不走,還在漢口,其心難測。南京光復,滬寧民心沸騰,但是南京剛剛成立的臨時政府一團亂麻,沒有能力北伐,但是黎天才的援鄂軍卻已出發。李瘋子帶著一群瘋子,瘋狂的要將革命進行到底,京漢鐵路完全癱瘓……這一個一個的難題來壓在心頭無從排遣。

一步一頓,他漸漸冷靜了下來:「心腹之患未除,則肘腋之疾必然為虞,一個措置不當,壞了袁世凱大計,他現在壓馮國璋一頭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一陣驟風吹來,段祺瑞打了個寒噤,下意識地撫了一下肩頭,忽覺身後有人為他披上風衣,回頭一看,竟是徐樹錚。他心中一驚,問道:「你來做什麼?」

徐樹錚後退一步,打個千兒道:「老大的寒風,老師站在外頭,小心著涼!」

在軍營里,徐樹錚一直稱呼他為大人,或者軍統,只有在無人的時候才會這樣請切的稱呼一聲老師。段祺瑞一下子就覺得兩人的關係親近許多,心中猛地一陣感動,忙道:「你也睡不著?既然這樣,咱們進去聊聊。」

段祺瑞走進房裡,掏出懷中金錶看了看,已是子末丑初時分,見徐樹錚跟著經來,擺擺手道:「又錚,坐。」

「謝老師。」徐樹錚在段祺瑞對面坐下。

段祺瑞又命人擺上酒菜,兩人一邊隨意吃酒,一邊隨意閑聊。

「委你辦的差,怎麼樣了?」段祺瑞站起身來,以手指蘸酒在桌上划了個大「馮」大字,又一揮抹掉,問道:「雲鵬在漢口運動,不知結果如何?」

徐樹錚心裡默劃,靳雲鵬現在是段祺瑞帳下第一參議官,「漢口已經一錘定音。以雲鵬君的才能,沒有不成功的理兒。」

這也是一面理兒,但徐樹錚此時想的是怎樣才能既誅除為禍京漢鐵路的李想後患,又不至引起各方的不安呢,破壞袁世凱和議大計。想了許久,不得要領,於是笑道:「大勢已定。老師只要等北邊安寧穩定一些,立刻移駐漢口,接管第一軍。武勝關雖然一度失守,卻由很快被北洋軍奪回。看情況,匪軍準備向西南逃脫。以一支有力部隊監視京漢鐵路方面的匪軍,殲滅其先頭部分,以主力追擊匪軍,平定京漢鐵路的亂局。」

徐樹錚說得未免太輕鬆,段祺瑞不滿的道:「軍需補給跟不上,就無法乘勝追擊擴大戰果。」

徐樹錚忙道:「以一支有力部隊監視京漢鐵路方面的匪軍,殲滅其先頭部分,以主力追擊匪軍,平定京漢鐵路的亂局。只是根據上述戰場態勢,制定的既定方針。咱們就是商議怎樣既要消滅李瘋子匪黨,又不能鬧出太大的風風雨雨。」

一句話說得兩人又陷入沉思之中。

根據上述戰場態勢,按照「以一支有力部隊監視京漢鐵路方面的匪軍,殲滅其先頭部分,以主力追擊匪軍,平定京漢鐵路的亂局。」的既定方針,制定了向革命軍追擊的作戰命令。

半晌,徐樹錚起身踱了兩步道:「防守不如進攻,我有新的作戰計畫。」

段祺瑞眼一亮,向椅上一靠道:「願聞其詳。」

徐樹錚大聲說道:「一、北洋軍決定以一支有力部隊掃蕩殲滅武勝關方面包圍圈內之敵,並以主力向安陸追擊匪軍。二、第四鎮營頭應經李店向楊寨河口附近追擊匪軍,並及時渡過澴河向廣水南側地區繼續追擊。三、第三鎮營頭應經廣水向銀潭附近追擊匪軍,並在該地渡過澴河向安陸北側地區繼續追擊,應以一部兵力將包圍圈保持到第二天正午。四、第六鎮營頭應急速進入北孝昌附近澴河河谷,如匪軍已進入該河谷,應即就地將其擊破,特別應以有力部隊確保包圍圈,並與第四鎮營頭協力完成對安陸附近匪軍的掃蕩。五、第四鎮營頭應從今夜開始,一直至明日,掃蕩殲滅安陸包圍圈內匪軍,以後於安陸附近準備追擊。」

徐樹錚擺出一個當年蔣光頭圍剿蘇,區紅,軍的鐵桶陣,不愧是接受過德國陸軍思想的北洋軍官,應對的手法何其相似。

段祺瑞搖頭道:「李瘋子匪軍退出戰場,立刻化整為零,無處可圈,無處可戰,如何消滅,如何追擊?況且一時也難以掌握匪軍動向,整個湖北人幾乎全成為他的耳目,咱們的一舉一動都被他們掌握著。最大的難題,還是咱們戰線太長,導致兵力不足,如若萬一不成,又被反包圍的可能,再生別計更不易成功,這是險著。北方的防禦同樣重要,袁大人不可能把所以兵力都布置在湖北,最大的難題是不能搞出太大的動靜,攪亂和議。」

「也不能就這樣龜縮防禦,袁大人看到咱們這樣狼狽,留下咱們一個無能的影響,今後休想壓那邊一頭。」徐樹錚心高氣傲,計畫被否定很覺掃興,獃獃坐下,忽然心裡一動,說道:「孝昌的孫傳芳不是取了孝昌的指揮權嗎?這小子有膽量,也有本事。就命令他突破花西一線匪軍陣地,急速插向安陸西南地區,從側背攻擊安陸匪黨守軍。」

徐樹錚孤注一擲,放出勝負手,要在安陸以東地區決出勝負。徐樹錚把孫傳芳孤軍送入李想三萬大軍陣中,不是沒考慮到這其中的險峻。但段祺瑞在孝感一個協能在黃興夜襲橫反兩湖十萬大軍,同樣一協兵力在三道橋進攻漢口的時候能突入黎元洪十多萬大軍中,甚至連得險要,相信孫傳芳也應該能完成使命。

段祺瑞最後同意徐樹錚最後的提議,他不能忍受被袁世凱留下無能的影像。他必須有所作為,他必須把馮國璋死死壓制,他也有不可告人的雄心壯志……

「就這樣辦!但是必須從孝感大營抽調物資,滿足孫傳芳的補給。」

命令很快的傳到孫傳芳的手裡,這時天還沒有亮。同時還有陞官他為三十六標協統,算是官方承認他在孝昌的地位。這個有權有實的官,突然這樣不要錢的賞給他,哪裡會有什麼好事?明擺著是要他賣命去。

孫傳芳一眼透上面的心思,無可奈問地搖搖頭,孝昌囤積的藥品即已告竭;彈藥,尤其是炮彈已所剩無幾,還不知道能否支撐下一場戰鬥。戰時糧食也消耗極快,士兵們為了充饑,已經把周圍能吃的東西全部都吃光了。匪黨大搞堅壁清野,如今要在周圍山村收集糧食,也是越來越困難。

他已經派出不少人馬,甚至包括戰鬥人員,去後方運送物資撣葯、可情況極不如意。崎嶇泥濘的山路,不要說騾馬,連徒手拄杖行走都摔得呲牙咧嘴。北洋軍百戰勇士完全成了役夫,每個人充其量只能背回幾十斤東西,杯水車薪,根本滿足不了高強度作戰的需要。一路上還要提心弔膽,時刻戒備著敵匪軍隊的襲擊,不少戰鬥人員為了背上的大米或彈藥,白白喪命於戰場以外的地方。更可恨的是,不少官兵軍紀日下,不敢殺吃本隊的馬匹,專門偷盜其他部隊的。甚至有人膽敢將他的乘馬也偷了去,至今未見蹤跡,恐怕早已變成了糞便。

這一天下來,孫傳芳頻頻向孝感的大營告急,希望北洋第一軍湖廣總督段祺瑞軍統迅速率主力增援。可回答要麼是「軍部大營正為一心解決補給而努力」,要麼是「你部後方孝昌——孝感鐵路交通受敵強有力部隊的威脅,軍部大營主力正致力於掃清側翼敵人」,現在倒好,反而命令他「突破花西一線匪軍陣地,急速插向安陸西南地區,從側背攻擊安陸匪黨守軍」。

孫傳芳何嘗不想挾全營頭之力,迅速突破匪軍,擊破匪軍!可他面臨的問題實在棘手,飯總要一口口吃,不把側背敵軍趕走,沒有彈藥糧食物資補給,整個孝昌北洋軍幾千人馬在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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