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辛亥風雨 第一百二十章 山窮水盡(一)

天上仍是烏雲密布,剛才的一陣豪雨總算停謝,天氣涼快的凄冷,再有詩情意興的文人也朗不出卻道天涼好個秋,只恨身子薄了衣衫單。

躲過這一陣大雨,李想帶領部隊繼續前進。路上泥溺,戰馬已經無法長途賓士,只能信馬由韁走走停停。

李想打馬走到高處遠望,低矮濃厚的雲層往南漂移,間中可見田野間低矮的農舍和牛羊,遠處林木上還有暴雨後殘留的雲氣繚繞,宛如神仙境界,與世隔絕無爭的味兒充斥鄉野。只有從金粉繁華如錦的現代穿越到百年前的動蕩年代,身隨亂世掙扎在狼煙烽火的戰場,李想有了精彩的一塌糊塗的穿越人生,就更是留戀這種安寧平凡的世界。戰火還沒有蔓延到這兒,但都是早晚的事情。

李想專註的望著低垂的鉛雲,突然道:「當馮國璋曉得我們兼程趕來援救黃興,他們兩人會有什麼一番滋味和表情?曾公子。」

「當不起大帥這聲稱呼。」曾高驅馬上前,笑道:「他們的眼球可能會跌得滿地滾。」這樣誇張的詞語,還是學自李想,卻又是再好不過的形容。

「你這樣的謙虛就是驕傲。」李想笑罵一句,「若真如你所料,算著時間,黃興派來的人也該和我們接上頭了。黃興可是老革命,老同志,我感到要想像黃興在山窮水盡之時派人向我求援,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要知道百年前,李想都是懷著朝聖的心情參觀黃興故居。

曾高欣賞著沿途田園光景,微笑道:「大帥正如彗星般崛起,比起孫黃二位先生,差的只是資歷而已,真實勢力是他們拍馬所不及的。您這樣的謙虛才是驕傲。」他把這句原話再奉送給李想。

「勢力?」李想低聲道,「袁世凱才是真的勢力派,只要北洋軍在他手裡一天,他就是洋人口中那個挽救中國局勢之第一人,無論我們是否承認,他都是一個既定的事實。誰叫我們的拳頭沒有他硬。」

曾高眉頭緊瑣的咬牙說道:「革命本就是弱者反抗強者的強權,何況我從來沒有真正見過你怕了袁世凱。如今走的是革命必須的過程,發動戰爭,以暴力實現革命理想。我討厭戰爭,但是為了中華民族的明天,我就敢挑起戰爭,哪怕血流成河。」

李想才知道,厭戰的曾高有這樣的決心。李想也沒有真的怕過袁世凱,因為他知道袁世凱是一個半條腿伸進棺材裡的老不死,已經沒有幾年好活的。唯一頭痛的是,袁世凱死後亂國三十年的北洋軍閥。

李想搖搖頭,道:「今趟行程可能真的就是血流成河了。原來是希望通過戰略防禦完成練兵的一個過程,達到以戰養戰的目的,以為今後的大動亂儲備常背軍。在現今的情況下,馮國璋要是與段祺瑞會師,他就有餘力對我們進行大規模的圍剿。我很想知道黃興有沒有還守在孝感,只恨這暫時是沒法知道的。」

曾高雙目閃著深刻的意味,琢磨著李想此話的意圖,道:「等我們到的那一天黃總司令苦候太久,只怕馮國璋也不會讓他等到我們到的一天。我們急急忙忙的趕去孝感,只是白白給馮國璋一個再次擊敗我們的機會。所以我們要和馮國璋玩的是一個死亡遊戲,題目就是九死一生。」

李想啞然失笑,曾高也學會了幽默,是想詐出李想心底的計畫,道:「有戰爭就有死亡,到底誰會九死一生還不一定。北洋集團也沒有我們想像中的團結,都是因為袁世凱,才有如今的局面。馮國璋也未必願意和我玩命。」

曾高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帥有什麼計畫,怎麼不說出來?」

此時,前方異響傳來,打斷他們的對話,還有休息的戰士們。李想傾耳細聽,聽清楚些,竟是車輪、足音和人聲。

李想和曾高兩人你眼望我眼時,大群農民裝束的人拖男帶女,扶老攜幼。牛車騾車載著家當,在泥溺的路上艱難前行,哭喊震天,從路口彎角處轉出來,無不神色倉皇之極。正在逃離家園,避禍他方的難民,再也沒有家園,沒有依靠,一切都毀與戰火。難民忽然官道兩邊休息許多民軍,嚇得他們還以為北洋軍追來了,前面不敢走,後面往前擠,官道上擠滿以千計逃難的老百姓亂成一鍋粥。

李想下馬走向官道,隨意抓著其中之一問道:「發生什麼事?」

那人答道:「孝感失守啦!常敗將軍有打敗長啦!」

李想和曾高對望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震撼,黃興也敗得太快了。

那人說完就要跑,給曾高一把抓著不放,問道:「你們要躲避什麼?沒有看到我們是革命軍?」

對方見他一面正氣,心內稍安,哂道:「革命軍我見多了,北洋軍你們是休想打贏了。北洋軍的開花彈落下,文廟都被掀掉屋頂。孝感的城牆已經塌了一截,孝感城也被北洋軍燒了個乾淨。北洋軍所到之處,雞犬不寧,你們還是回頭把。」

李想面無表情的問道:「你們這是準備要逃到那裡去?往南去漢口不是更安全,為什麼往北?要知道北洋軍就是往北邊來的。」

那人嘆息一聲,答道:「往南去漢口?那些革命軍吃飯都中用,遲早會被革命軍滅掉。只有往北,聽說李大帥去了北邊,只有李大帥才能保護我們。」

李想一震道:「甚麼?」

對方那有閑情再理他,知道他們是革命軍,也就不再害怕,難民的隊伍又匆匆趁著天還沒有下雨趕路。

曾高看著難民隊尾經過,笑道:「看來大帥在湖北是深得民心,才使得民心所向。」

李想又是欣悅又是得意的道:「這民心何嘗又不是一種責任,要是不能保護他們,給他們幸福安康的生活,我是無顏愧對他們的信任和厚愛。」

湯約宛忽然驅馬上前,不住回望躲避戰爭的難民,語聲幽幽的說道:「我有些怕朝前走。」

李想亦容色一黯,點頭道:「你是怕見北洋軍奸淫擄掠,生靈塗炭的可怖情景。」

湯約宛眉心有濃濃的憂色,緩緩點頭。

革命軍的行動並沒有因為湯約宛而終止,反而加快了行程。戰爭到了現在的局面,早一步加入戰場,即能早一步了解局勢。

李想忽地「咦」的一聲勒住馬,揮手示意後面停下,指著遠方的天空道:「那是什麼?」

曾高掏出望遠鏡,在馬上翹首望去,見到紅光爍閃,駭然變色道:「火!村子裡起了大火!奶奶的,有人放火燒村。」

李想差點跳了起來,大喊道:「走!」

李想領著騎兵,蹄聲滾滾,濺起一路泥漿沖往起火的放向。李想幾個將領,仗著座下俊馬腳力強勁,超出隊伍首先衝進小鎮。

趕到這裡,整個小鎮已經被焚毀了,所有房子均燒通了頂,滿地焦黑碎瓦磚石。鎮內鎮外滿布人畜的屍體,部分變成僅可辨認的焦炭,潮濕的空氣中滿是死人香。除了不斷冒起的處處濃煙和仍燒得劈劈啪啪的房舍外,這個原本應是熱鬧繁榮的墟鎮已變成了死寂的鬼域,倖存的人該遠遠逃掉。有些屍身上尚呈剛乾涸的血漬,殺人者竟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殘酷處置。李想幾人看得熱淚盈眶,心內卻是冷若寒冰。

宋缺吼道:「這是否馮國璋的北洋禽獸乾的好事?這些禽獸所作所為竟是禽獸不如都遠遠不如。」

鎮東南處隱有車馬人聲,但卻逐漸遠去。

李想狂吼一聲,「看到我們來就想逃,追!一個也別放過。」

曾高剛想阻止,等待大部隊跟上來再追,豈知李想和宋缺兩人早已猛抽馬鞭,戰馬飛也似的撒開四蹄衝出去老遠了,他猛一咬牙,狂追而去。湯約宛臉色煞白,不敢再多看一眼凄慘的景象,緊追而去。

李想和宋缺首先穿過化為廢墟的小鎮,兩人立時看呆了眼。

只見往南的官道上,布滿北洋兵,那腦後拖著的尾巴,是怎麼也作不得假。旌旗歪斜,顯然也是察覺到李想他們的接近而倉徨撤退。墮在隊尾處是無數的騾車,因雨後泥溺的道路和車的載重的關係,與大隊甩脫開來,像八十歲的小腳老太太般苦苦支撐這段路程。馮國璋在京漢鐵路被李想的堅壁清野,破襲搔擾的很慘。特別是南下之後,預備民兵團瘋狂的在京漢鐵路線上搞破壞,馮國璋的糧食已經開始緊缺。馮國璋的北洋兵本就靠搶民財鼓舞士氣,如今更需要他們去搶奪了。

遠遠的只聽到墮尾的騾車上忽傳來一陣男人的獰笑聲,接著一個赤果果的女人灑著鮮血被拋了下車「蓬!」的一聲掉在泥溺的路上,手腳抽搐一兩下就不動了,顯已氣絕。

前頭駕車的北洋兵大聲銀笑道:「老袁,好傢夥,你真行啊。」

李想和宋缺眼見如此獸行,怒髮衝冠,那還按捺得住,拚命打馬狂奔上去。

那剛在車上姦殺了無辜村姑的北洋兵抬起頭來,驟見兩人策馬狂奔而來,一眼看出是湖北民軍裝束,獰笑一聲,大笑道:「死剩種,是你們的娘給我幹了嗎?剛在孝感被我們殺得屁滾尿流,現在還敢回來找死。」

兩人幾乎同時飛身而起,躍離馬背,朝那北洋兵合身撲去。那北洋兵見兩人是會家子,到嚇了一跳,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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