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辛亥風雨 第十七章 缺月梧桐(七)

月光降臨江面,水波緩緩流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李西屏團部沒有跑營的火力掩護,他們是從上游渡江,然後路沿江北上。李西屏掏出懷錶,對一下時間,快到約定的起義時間八點整還差五分鐘,漢陽已經在望。月光下,這座城市安靜異常,這樣異乎尋常的安靜,是乎知道一場大戰即將爆發。

不知胡玉珍他們準備好了沒有,只希望他們能把龜山炮台解決掉,那是一個大麻煩。當時計畫八月十五舉義,是武漢三鎮同時舉義。最後是因為準備不足,才緩後舉義時間。後來又因為種種原因,武昌新軍倉促之間單獨舉義,卻奇蹟般的一舉成功。現在李想要求火速光復漢陽,而在漢陽黨人早有準備的情況下,也不是沒有可能。不,應該說絕對有可能!

夜色朦朧中,龜山巨大的陰影突兀在漢江邊,一輪缺月掛在龜山峰頂。龜山炮營盤距漢陽的至高點,炮口是指那打那。不過漢陽守軍本就不多,基本都抽去四川平亂,現除兵工廠附近之外,也就是龜山炮台有兵。而胡玉珍等黨人聚眾起義,剩下的清兵就更少了,還真不夠李西屏喝一壺的。

夜色里,一個身影衝出漢陽,新軍裝束,臂上纏著白巾在黑夜裡異常醒目。李西屏迎上前才看清,來人是新軍協第四十二標的一個營代表趙承武。兩人熱切握手,趙承武掃了一眼李西屏身後黑壓壓的一群人,開口便問,「來了多少?」

李西屏看趙承武吃驚的樣,忍不住在老熟人面前得意道:「一個獨立團的兵力,三千有餘。」

趙承武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不得了,昨天還是個測繪學堂的學生,今天就當上團長了。」

李西屏笑罵一句,「去你的,看你這樣輕鬆,漢陽是大局已定啰。」

趙承武輕笑一聲,指著直插夜空的龜山。「龜山炮營一陣是我們主攻的方向,胡玉珍回來之後說一句話,龜山即反正。」

驅除龜山炮營,漢陽各營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趙承武繼續道:「接下來的事情就靠你們了,各營都還不知道我們準備舉義的事情,你們這麼多人馬殺過去,他們只要老老實實的交械投降。胡玉珍說,今夜完全可以和平的光復漢陽。一路哨卡,我們都解決了。走吧,我帶路。」

李西屏心中一喜,這也正是李想需要的,李想就在他耳邊嘮叨了無數遍,不要破壞了湖北兵工廠。如果能夠和平光復漢陽,兵工廠和鐵廠等工廠都不會受到破壞。這簡直就是個天大的喜訊。

李西屏向後一招手,帶著革命軍衝進沉睡的漢陽。

辛亥,八月二十,晚。

漢陽和平光復。

即在李想展開光復陽夏行動時,武昌城裡卻冷灰里爆出熱栗子。

時間正是晚上八點,缺月掛梧桐的時候。

武昌首義成功,建立革命軍政府,掃除了武昌城裡的封建制度,剪掉了滿清朝庭的金錢鼠尾,可是卻無法掃除某些人的封建思想,無法剪掉那綁在他們腦後無形枷鎖。幾千年的滲透,豈是一朝能改?而這兩百六十餘年的滿清王朝,更是把摧殘人性,禁錮思想的封建制度,發揮到了史無前例的極致。封建王朝的君權,在雍正王朝達到世界巔峰。自始皇開始的文字獄,開皇的科舉制度,禁錮文人思想的終極武器,也是滿清王朝推向的巔峰。這個滿清王朝為了維護他們腐朽的統治基礎,成就中國五千年最無能的王朝,寫下了中國百年的屈辱歷史,醞釀出中華民族幾乎亡國滅種的災難。

那些被封建思想毒害的人,我們是該恨他們,還是該可憐他們?

剛經歷昨夜的亂戰,今夜的武昌城也還繼續霄禁。深秋的夜晚,風吹的樹枝條晃動輕搖響應,枯黃的樹葉飄落大街小巷,一兩聲狗吠隔牆可聞,安靜的武昌城裡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武昌城裡蛇山腳下,就在咨議局的旁邊不遠的一棟民房裡。黑瓦白牆的普通小院,在月光下靜悄悄,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小院的四周都有一雙明亮眼睛在暗中盯著,不是盯著小院,而是哨探警戒小院的外圍。

小院里,曾經湖北新軍的標統,黎元洪的部將,張景良一身滿清朝服,向北設香案行三跪九叩大禮。在張景良身後有兩百餘旗兵擠滿小院,與張景良一同跪叩。張景良念念有詞,檀香隨風裊裊浮上夜空,東邊天空的缺月彷彿為香所繞,月球表面隱現的環形山脈陷身霧中。凋零的秋葉落入園中,秋的零落意境未能在院中激起半點波瀾。

此刻,小院瀰漫的是兵戈蕭殺,末日哀涼。滿院的旗人,做了這片土地兩百六十餘年的主人,絕不會甘心就這樣,被他們圈養了兩百六十餘年的奴才推下台。這些婢微的奴才!這些忘恩負義的奴才!這些不知死活的奴才!這些豬狗不如的奴才!忘了是誰給他們一口飯吃!忘了是誰給他們衣穿!忘了是讓他們苟活到今天!當年老祖宗入關,就應該把這些漢狗屠盡!老佛爺去世的早,她老人家的話說的太對,「寧與洋人,不與家奴!」中和門的大街,一個晚上就被這些家奴屠殺好幾百旗人。要是讓這些家奴反了天,他們滿人還有活路嗎?

張景良朝完聖,豁染而起,轉身注視這些滿臉凄涼的兩百餘旗兵,「我們食的是朝庭俸祿,受的是皇恩浩蕩。匪黨作亂,武昌失陷,大清國危在旦夕。現在就是我們報效朝庭,報效皇上的時候。你們多數是旗人,更要了解匪黨的兇殘,昨夜你們有多少親人死在中和門!這個仇你們要不要報?你們沒有退路可走,不要向著退守關外,匪黨不會放過你們的。我們要與匪黨抗爭到底,救出黎協統!」

「誓死殺光匪黨,救出黎協統!」凄涼的旗兵吼出滿身的怨恨,一股被家奴出賣的怨恨。畸形的仇恨,提供他們強大的鬥志。他們理所當然的把漢人當成他們的家奴,把中華大地當成他們的私有財產,把自己當成中華大地的主子。這些即將走向末日的強盜,實在可笑又可恨,可恨又可憐。

時至此時,武昌城北十里出炮響,而咨議局本就因為李想帶兵出走,蔡濟民和吳兆麟正在分配兵力。

咨議局會議一直開到太陽落山,一群人走出咨議局之後,才知道李想帶兵出走之後。大街小巷貼滿李想假借黎元洪的名義寫的通告,偏偏還是與安民通告等同時貼出去的,讓他們有口難辯。還好,這小子知分寸,只是要了一個師長的頭銜,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不知他使用什麼手段,收籠了武昌城裡近半的逃散的新軍。更讓蔡濟民納悶的是,曾高跟著李想跑不稀奇,因為他們是同鄉,而同是黨人的李西屏也跟李想跑了,難道他們真是本家?旋即又搖頭自笑,怎麼可能,一個湖北人,一個湖南人。

想想他們帶兵出城,其志不小。應該是知道在武昌城裡分不到多少好處吧,才想的在外發展,另某出路。只是現在革命軍連武昌城都還沒有坐穩,他們竟然妄想光復陽夏。等他們吃了敗仗,想再回武昌城插一腳就困難了。蔡濟民握緊拳頭,武昌城必須牢牢的掌握在革命黨的手裡。黎元洪雖然是同鄉,可也只能做個傀儡,吳兆麟做第一師的師長也就夠了。李想下午的時候電請黃興、居正等同盟會元老來鶚,明天還是後天也應該到了吧。

由於李想帶兵出走,武昌城內空虛,吳兆麟和蔡濟民手上只有近千黨人軍隊。必須儘快召集必須把散亂的原湖北新軍都收集起來,李想收集了一半,武昌城裡還剩六七千人馬可以召集。

當時夜幕剛剛落下,他們就在咨議局門口商議,衛兵點著火把照明,秋風不斷的吹得火把冽冽做響。吳兆麟提議道:「只有開藩庫,發餉銀,才能馬上召到舊部。」

他們還不知道,早在天亮之前,李想已經把藩庫般光了,現在藩庫裡面可以跑老鼠。

蔡濟民皺眉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法子,估計李想也是靠發餉銀召集的舊部。「好吧,事急從權。以軍政府的名義,先從藩庫借二十萬塊大洋。」

還未離去的湯化龍聽他們要打藩庫的主意,馬上上前阻止道:「藩庫的銀兩動不得,這是湖廣四省的民政預算財政款項。牽連之大,關係湖廣四省百姓民生。」

湯化龍從心裡鄙視這些大頭兵,這些黨人除了打仗,對民政是一竅不通,給他們取了天下,還不天下大亂。

蔡濟民確實不懂民政,但是他知道,就現在他手上的這點兵肯定鎮不住武昌城。如果滿清餘孽像昨夜他們一樣發起突襲,有很大的可能翻盤,革命好不容易取得的勝利,又被滿清復滅。而湯化龍這樣百般阻止,其居心不良。

蔡濟民不容置疑的斷然道:「馬上開藩庫,召集舊部發餉銀,收買軍心。拿了錢,剪了辮,他們也只能革命到底。」

張振武一咬牙道:「乾脆明天,全城剪辮,武昌城誰也逃不了。」

湯化龍臉一陣青一陣白的,拉住蔡濟民道:「藩庫事關四省民生,不能開。」

蔡濟民甩袖道:「革命只要成功,不要說四省百姓,就是全國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

革命成功?湯化龍還未必看好。這藩庫一開,想關就難了。說不定這些革命軍現在紀律嚴明,等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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