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86章 浮夢(十一)

當隆隆的炮聲穿透了晨曦海港的霧靄,而響徹在廣府大街小巷的軍民百姓的耳中時。

許多人還在似醒非醒的睡意朦朧當中,不知所促的仰看這天空或是茫然顧盼四周。

承平日久的歲月,讓他們已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對應這種變化和先兆了。由此聯動起來的雞飛狗跳,各種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哭喊聲,還有人趁火打劫而逐漸蔓延開來的喧鬧嘈雜聲,就是五城大部分坊區的最好寫照。

然而與此同時……

如果有人從廣府上空俯瞰的話,就會發現隨著一連串沉悶的炮響聲中,廣府下關最大的軍用港區中的多條官船和戰艦,幾乎是接二連三毫無防備的被從側近方位擊中;

而紛紛冒出濃煙和烈火,一邊垂死掙扎式的掉落下螻蟻一般的人來,一邊慢慢的在努力升帆向外行駛的過程中,一一的翻沉或是擱淺在近岸的海面上;

而以炮響為信號和發令,從海兵署的多個營防和水師的駐泊地里,相繼衝出了十幾支人馬,而以一個半圓向心的方向衝進,廣府最外圍的衛星城區內。

而在他們衝擊的方向上,那些衛星城區外牆城門和關卡,卻沒有發生任何阻卻和防禦的功效,就轉眼陷沒失守或是被超越過去了;甚至在一些城區的駐防地里,那些集結的兵士們,也沒有任何衝突和抵抗,就紛紛掛上一條臂帶,而加入到他們的行列當中去。

然後,又在廣府核心五城的門戶面前,重新匯聚成幾大股浩浩蕩蕩的雜色洪流;這時候,隨著零星而雜亂的抵抗和短促的戰鬥,第一場流血終於出現在了城門內。

那是一些不識時務而被同伴從背後殺掉的倒霉鬼,他們的屍體被從城頭上毫不留情的拋投下來,重重的在地上慣出鮮艷的大片血花,作為指引前進的方向和某種門戶易手的。

然而,隨著這些雜色的濁流開始湧入城區大街小巷之後,更多迅速爆發開來的戰鬥和突然遭遇的抵抗,開始頻頻的出現在街道之上。

這畢竟是南國大梁最核心的位置和心臟地區,不可能就這麼毫無波瀾的淪陷下去。但是這些本能的反應和忠於職守的自發抵抗,終究還是沒有能夠阻擋多久。

特別是在城區中駐紮的大部分防軍,並沒有應時出動而陷入了某種內部混亂中之後。

這些外來武裝的前鋒和觸鬚,就已經相繼控制了城中大部分的要害,而步步逼近了最核心的上城和老城的所在。

這時候,也終於出現了聚集起來而主動迎戰的守軍,頓時在通往宮門的長街之上和城頭上,再度爆發開來大片的血雨腥風。

而在此之前,下城的柳泉老街。

羅氏大宅也像是被澆進了一盆滾油而迅速沸騰起來,畢竟,上一次聽到炮聲的時候。

還是清遠軍變,而舉家陷入梅山行館的圍攻和死斗當中。

然後太陽漸漸升高之後,更多的消息也隨著匆匆逃回來的信使而變得眾人皆知。

「上城和老城開始落門鎖關,禁絕出入了……」

「小江邊上所有的河橋和渡口被水營接管了……」

「根據東台門的消息,今早上大朝的官人們,與他們在外等候的僕役,全部失去了聯繫……」

「大內的御龍衛直接出現了百官署衙之中……」

「防軍開始大索城中,說事有奸黨潛入意圖作亂……」

「已經抄沒好些大戶和顯赫人家了……」

因此,在以羅氏大宅為中心的數條街道,小半個坊區都在霎那間驚醒了過來,而發生了由里而外的巨大變化。各條小巷被雜物堵塞起來,而大街上擺起了長條的拒馬和大車構成的街壘。

分發刀槍的閃光和嘈雜聲,也頻頻出現在這些臨時掩體和工事的背後。而在屋頂和牆頭上,更多的預製觀察哨位和阻擊塔樓陣地,被一一的布置起來。

就像是事先往複預演好的一樣,迅速轉變成某種外松內緊的備敵和警戒狀態;而對外露出某種含蓄不發的猙獰姿態。

而在上城幕府居城,正對面的一處車水馬龍的豪華公館當中,則成了這場席捲風暴的中心和要點之一。

「正在接管宗藩院、寶泉街……」

「樞密院、大參事府……」

「少府寺和司農寺諸局、廳、所,並左右庫……」

「京兆府南北院和五官廳……」

「衛尉寺的憲營和五坊武庫,京大的訓導隊和京武的學軍營……」

「軍器南北監和將作監的護隊……」

「御史台和通政司尚未肅清……」

「珍異坊的夜叉營和塞種營已經解除武裝了……」

「橫斷義從和驃子隊已經宣布加入大業……」

「胡貊營尚在青浦口老營頑抗當中,有神機軍一部炮手與之合流……」

「易州團練和慶州團練,還有花尾的後備鄉兵,願意交出營防而且做壁上觀……」

一個個被控制住的關鍵和要點,在一張詳細的大地圖上被意義的逐漸標識出來。

「甄泉坊柳泉街的戰事再度受阻……」

一名武吏進來稟告道。

「請求其他方面的支援……」

「等等,甄泉坊柳泉街,可不在我們的預期攻佔和控制方向上……」

他突然打斷對方,再次仔細查看了一番地圖後才道。

「是誰自作主張攻打過去的。」

「這裡可是就連第三類候補目標都算不上……」

「不是下令,派人就近監視和防止有人逃出報信就行了么。」

「這是誰人擅自行動的。」

「最先是從第十路甄德全的手下開始。」

「然後海外義從的陳子錕部,馮十三部,還有防軍蘇雲怡和劉懷德部,都相繼趕了過去支援。」

「但是還是沒有能夠拿下,這才向中樞這裡請求別路協力的……」

「混賬,真是一群混賬……」

他當場就破口大罵了出來。柳泉街那個新晉了清河侯的目標,身份明顯有些微妙。雖然手握重兵在外,卻對廣府的局勢鞭長莫及,屬於對局勢毫無影響的第三方。

根本沒有必要過多針對和招惹,而只消在事後予以拉攏,就可以事半功倍的對象。卻被這些傢伙,因為個別人私心而馬上推到對立面上去了。

「是前靈璧侯和林漳泉的意思……」

「該死。」

那個靈璧候也就罷了,聽到後者這個名字,他也不得不暫時失聲了。因為,這個傢伙的肆意妄為和無法無天,卻是連他都要有所忌憚的,也只有把他從外域弄回來的那位國老,才能約束得了他。

「難道真的要放任不管么。」

然而思前想後到了這裡,他還是有所退縮和妥協,放棄了派人約束或是另行指派的打算了。

反正援引這些傢伙的用處,是用作在那些尚未掌握局面的城區內製造混亂,掩人耳目兼分散他人的注意力,以變相遮掩在宮中內外的行事;

一亦大事一成,他們這些藉助過的手尾,都要當作城中變亂的罪魁禍首而慢慢處置掉的,就姑且讓他們猖狂一時了。

至少在東海道的水師已經末微,而大部分西海道和近畿水師,都站在自己這邊的情況下,已經沒有人能夠從海路出逃,或是把消息送出去了。

而在另一個地方,路口上已經被橫七豎八的屍體和血污,給填滿而無法下腳了,被街壘背後的彈雨給打的抬不起頭來的進攻人群中,也有人在大聲的抱怨著:

「直娘賊的,這裡頭哪來的那麼多火銃啊……」

一名頭目摸著臉上的血痕。

「打得像是雨點一樣的密,這讓人怎過的去呀……」

「真是虧大發了,這幾百號兄弟一鼓作氣投進去……」

另一名頭目介面道。

「就像是丟進了水裡……連個響聲都沒有,這地頭真是邪性了……」

「這麼下去,別說打進府里好好的搶上一番,就連這條街口,都是沒法衝過去了……」

「不然,你還以為背後那些大金主的好書,是那麼好拿的么……」

另一個合夥的頭目冷聲到。

「我們也不過是為人前驅而已……」

「正主兒那已經放下話來了,只要能衝過去就賞錢加倍……」

「衝到門前算三倍,打破門戶衝進去後就給六倍的好處……」

「已經調了弓弩手過來支援了……」

這話聽的嶺外幾名頭目很有些不是滋味,本以為只是一場例行的洗街抄掠活動,但沒想到會遇上棘手的硬茬子,又變成死戰不退的強攻硬戰了。

在這段時間內,為了突破當面的這片坊區,他們可謂是用盡了各種手段和方法;包括派人去爬牆探路,結果被牆頭上鐵蒺藜和尖刺,割的鮮血淋漓栽落下來;又集中人手鑿牆,只是還沒鑿出各小坑來,就被牆頭上的飛石砸的死傷累累……

他們畢竟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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