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67章 憂亂(二)

遼東,遼郡城。

護衛森嚴的連雲宅第之中,老藩主羅肅觀,也剛剛在昏睡中醒來。

他只覺得口中乾渴,想要叫人過來倒些蜂漿調製的蜜乳和,然後接連喚了幾聲,卻發現身邊一個服侍的人都不在,不由有些怒氣勃發起來。

自己這才退養了多久,底下人這就已經出現了懈怠和不上心了么。

然後,終於聽到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和推簾而起的沙沙聲。

「藩老醒了么?」

一個略微熟悉的聲音問候道,然後毫不客氣的訓斥道。

「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

「還不過來好生伺候著……」

這才有人聚攏到了羅肅觀的身邊,小心翼翼的揉胸托背,將他慢慢的攙扶著半坐起來。這時候,他才在視野里看見了說話的人。

「居然是你……」

站在面前乃是他的從弟,領右中卿的家老羅肅先,也是藩主領兵出征後,遼郡城內的兩位留守副使之一。

因為是上上代藩主晚年所出的孩子,所以正當年富力強的歲數,看起來甚至比現任藩主羅湛基還要精神爽利的多。

現在難道到了例行請示的時候么,還是出了什麼緊要的事務。羅肅觀不由在有些遲鈍的腦中,轉過如此許多內容來。

然後他才注意到,這些服侍的奴婢全是些年輕生面孔,卻不見了那幾位他已經用慣手的老奴。

而空氣中傳來的是,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他這才忽然有些明白過來。自己身邊卻是除了變故。

「你有什麼事情,要稟告么……」

他不動聲色的用手努力摸著塌下的一處,只要用力按下去,守候在秘密隔間里的衛士就會衝進來。

但他顯然是要失望了,沒有任何的反應和動靜。而對方也是面不改色看著他反覆的動作,然後慢吞吞的道。

「是有一件事情……」

這時候,羅肅觀又看到了床帳邊上的陰影里,站著是他的情報頭目,自小一起長大的伴當和家生子羅肆。

對於他投過來質詢和急切的目光,羅肆卻無動於衷的就仿若是一個透明人般的。

這讓羅肅觀的心思慢慢的沉了下來,有墜入了某種深淵之中。既然這位親信也已經背主參與謀逆了,那將一個原本就是隱居養病的老人,隔斷內外也就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希望藩老能給出一份手書而已……」

羅肅先淡然到。

「相應的印綬,我都帶來了……」

本該坐鎮北面,而監視北方諸侯聯盟動靜的東寧軍副使,領中大夫銜,蒲寧城主的羅世文,也赫然在列。

他手裡捧著一套東西,卻讓羅肅觀十分的眼熟,那是他退養之後的私印,還有留守的大銀印,內宰的小銀印,等一套現成的物件。

老藩主羅肅觀只覺得五內俱焚,頹然吐了口氣道。

「究竟……還有多少人和你串謀……」

「也不算多了……定襄軍副使羅亦農和梁河鎮鎮守使羅鐵山而已……」

羅肅先搖搖頭道。

「他們正在坐鎮和彈壓城中各處呢……」

「畢竟本家周圍,過於愚忠和不聽勸的人,還是有不少的……」

「只能讓他們暫且不能礙事了……」

「你……」

羅肅觀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來了。

「若不是湛基,把本家合用的人手都給帶了出去。」

羅肅先滿臉誠懇的繼續說。

「只怕我等,也沒有這麼容易成事吧……」

「當然了,若是等他挾大軍之勢歸還,我輩還有任何一點機會么。」

「那又是誰在背後支持你。」

羅肅觀有些氣憤的質問道,然後他又想到了什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以為吃裡扒外,勾連博羅會這種東西,就能成事么。」

「我是吃裡爬外的狗東西。」

羅肅先突然正色道。

「那勾連淮東鎮為外援,不惜裂土為盟的又是誰呢。」

「博羅會這般貨色,也配和淮鎮那位相提並論么。」

老藩主羅肅觀也難得罵了聲粗口。

「你的眼色真是生到狗子身上去了。」

「也不想想,為什麼他們世世代代都只能躲在幕後攪擾風雨,而始終上不得檯面呢……」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羅肅先卻是嘿然冷笑了起來。

「從不久之前開始,他們就已經堂堂正正的站在了檯面上……」

不久之後,羅肅先拿著自己想要的東西走了出來。

「你做的很好……」

卻是對著站在門外的羅肆,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

「我答應你的事情,自然也會踐諾的……」

「現在有空去多看看瑞娘,陪陪她們娘倆吧……」

「再過一些日子,你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了……」

然而,他心中卻在嘆息著,「情」這個字,果然是害人不淺。

誰又能想到,數十年如一日司掌內籍機要事項,而終身不娶的老藩主親信羅肆,居然會在私下與老藩主的妾侍是青梅竹馬之約。

然後在多年重逢之後,又把持不住的藕斷絲連起來,就連孩子都以老藩主的名義,生了下來,並且,利用手中的權勢進行遮掩和滅口。

若不是背後那些人提供了這個線索和證據,他還沒有機會抓個正著,而得以曉以利害兼威之以勢的勸誘和脅迫成功。

然而一想到這裡,他更是有些警惕,等掌握了大權之後,自己的身邊一定要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要知道區區一個女人算什麼,居然就能讓數十年執掌機要的家生子,不得不反水過來。

或者說這個叫瑞娘的女人,也是身不由己的牽線木偶,多年前為了需要而來到老藩主身邊,然後又為了某種需要,而主動和關鍵人物羅肆勾搭起來。

走出了老藩主居養的澄心堂門外後。

「我答應的事情已經做到了……」

羅肅先對著一個站在牆角陰影里的人道。

「接下來的事情,輪到你們……」

「羅公且放心,我方從來都是對自己人言出必踐的……」

那人微微一笑道。

「只要本家的消息一到,那兒自有的是人會響應我們的……」

「斷不會讓那位,從容歸來的……」

望著那名密使遠去的身影,他不由在臉上路出一絲冷笑。

至少這些人把這個私下的利益代言人他,給主動推倒檯面上來,可不完全是出於好意和良善用心的。

如果不是他那個繼任藩主的子侄羅湛基,有些急功近利的想要在三軍三鎮中,效法淮鎮故事進行改制和再編,由此嚴重觸動了家族中,那些世襲把持軍中利益的山頭們;又將他們從接管三州的利益分配中,給變相調離開來;還私下追查起本家博羅會相關的內情來。

他大可還是繼續不動聲色的潛隱下去,作為躲在幕後代理人,利用本家的權勢和資源,從組織那裡謀取利益和好處而不亦樂乎呢。

但是眼下之際首當其衝的他,也只能與這些人同謀合力了,先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再說了。

他那個東海歌妓出身的生母,雖然和博羅會有所淵源,但不代表他就此能夠和博羅會的利益同調一致,只是相互利用而各取其便而已。

一旦他掌握了藩家的大權之後,其實立場也不會比那位看起來,頗為急功近利的侄子羅湛基偏差上更多的,至少該藉助外力,諸如淮鎮力量的時候,他也不會刻意的矯情和猶豫的。

這時候,一名手下走到了他的身邊,用眼神微微示意了下,表示內室一切事情都已經處理妥當了。

而在城中的另一處羅氏家族成員的豪宅當中,那個代表也在向某人彙報這此見面的種種。

當然,如果有心人仔細留意的話,就會發現接受這個報告的人,也曾經出現在淮東軍臨時駐留的安順堡內。

走到這一步對於他們這些,習慣了躲在幕後影響和掌控一切的人來說,也是相當無奈的事情。

會裡的那些決策者們,原本還是打算推舉羅肅先來出面,對尚且根基不穩的新藩主進行間接的攤牌,以獲得某種妥協和交換的餘地的。至少暫時接受和默認某種現狀也好。

但是,羅湛基居然想推動與薛氏的和解,並且全力解決北面的問題,這就有些不妙了。一個由羅氏一家獨大,乃至一手遮天的安東道,顯然並不符合博羅會的利益。

要知道那些為博羅會創造了無數財富和價值的權益,可都是在兩大勢力長期對抗拉鋸之下,才陸陸續續的被組織拿到手的。

而除了薛羅兩家之外,境內那些四分五裂各自為戰的大小諸侯們,顯然也更有利於博羅會所擅的長期經營和滲透。

這才決定不惜一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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