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65章 徒變(十)

正所謂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很快又有新的消息傳來,打斷了戰後諸侯聯軍狂歡作樂的氛圍。

「出事了,廣源城陷沒了。」

然後,我才在粗粗繪製的安東地圖上,找到這個所謂的廣源城,也就是遼東兩都督府十一州之一,位於新城州與遼城郡之間,源州的治地。

雖然這只是一個不過三縣四城,戶口不足萬數的下等小州。在一百多年前,才因為人口增長和城邑增築的需要,而從新城州南部析分出來的新郡制。

但這好歹是一個建造時間未長,作為州治的完整城邑啊。但卻沒有想到,海上跑掉的那股漏網之魚,居然還能做到這種程度。難道這些敵人都是傳說中斯巴達八百光豬那種牛逼哄哄的貨色么。

或者說,羅氏的後方已經空虛和孱弱到如此的地步,空有堅城卻就連守軍都已經湊不全了么。

要知道,那走到的十幾條海船,用來運兵的最大限度,也不過每船才三、五百人而已,還是不包括器械甲馬的徒手兵才行呢。

而且拷問其他船上的俘虜得知,這一路的海上出兵,其中滿載兵員的船隻,只佔了半數以上,其他都是用來輸送配套的甲械、給養和牲畜的貨艙船。

因此,這些跑掉的這些船上,能夠湊出千把人到兩千多人手就算了不起了。

但是沒想到,他們在遼東海岸的灘涂擱淺之後,居然能夠重新匯聚和組織起來。不但走出了當地綿連的鹽水沼澤,打破了當地巡檢司所駐守的婆娑關不說;還一路燒殺擄掠的以戰養戰,把一個城防齊全的州城,都給打下來了。

這簡直讓人有些嚴重無語和驚愕當中了。

更有內幕消息說,這次流竄的軍隊還乘勢擊敗了,後方從遼郡城裡派出來討伐部隊,更是因此陣沒了一個頗有身份的將領。

於是,羅藩為首的諸侯聯軍當中,關於即刻班師的呼聲,再次變得高漲了起來。

而在開義城內城,臉色蒼白的羅湛基病榻前,也陷入某種難堪而窒息的氛圍。

因為,他們這裡得到的消息,要更加確切的多。比如傳聞中那位戰死的將領,乃是安東守捉軍的左廂都監羅勝定,在他麾下統領著屈指可數的馬軍之一。

同時,他也是老藩主親自交給羅湛基的重要班底之一。而他的陣亡當場,也充滿了某種撲朔迷離的味道。

因為有內線的消息報告,他是在沖陣的時候被身邊人給刺中肋下,而當場墜馬身亡的。這個意外導致所部軍心大亂而士氣崩盤,幾乎當被對陣之敵反包抄起來,最終大部潰滅於新山鎮外的禾田溝。

這個消息,就讓人有些不寒而慄了,而臉色最難看的,顯然就是藩主身邊,負責情汛事務的家將羅蒼梧了。

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幾乎讓包括羅允孝在內,病榻前議事的好幾個人,都當場察覺到了。

但不管怎麼說,自古以來來自身邊的刺客和死士,是最難防備的事情了。羅氏雖然私下也豢養了這麼一批人,以備萬一,但基本不會想到,還有同樣的手段被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而且既然連陣前的大將,都可以輕易刺殺的話,那家中還有多少安全的地方,又有多少人是可靠的,本家內部又是被滲透到什麼程度,這種種的懷疑和擔憂,就像是瘋狂蔓長的毒草一般,縈繞在所有知情人的心間。

更糟糕的是,損失了這隻匆忙聚集起來的人馬,至少在短時間之內遼城內留守的本家,已經無力派出更多的討伐兵馬,而只能坐視這隻敵軍肆虐地方了。

要知道,在駐留地方的藩兵都尚且不足的情況下,就算是重新召集更多的青壯,再將他們武裝起來加以訓練到,勉強可以上城守壘的程度,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了。

最後還是卧床的藩主羅湛基有所決定,而聲音嘶啞的親自點名道。

「駱秉聲……」

「臣下在……」

在場高層中唯一的外姓,右廂都監駱秉生,急忙起身肅立應道。

「著你為先鋒兵馬使……」

「以赤驥營為主,抽調軍中各部善馬健兒。」

「即日奔赴新城州……」

「諾……」

「一切千萬小心謹慎為上……」

他又看了眼藩衛頭領羅襄賢,繼續道。

「切不可重蹈覆轍呼……」

「臣下領命……」

漲紅了麵皮的駱秉聲,有些激動的道。

「允孝……」

他又轉頭對著新就任遼西郡長史的養子羅允孝道。

「在……」

「本家好容易才平定了薛氏之患……」

「四州之地可謂是一切都尚在草創當中。」

「地方上的事情,還需你多多用心了……」

「吾自當不惜此身,為大人守住這份新土和基業……」

羅允孝有些聲音哽咽的道。

「還請大人保重貴體,安心靜養才是……」

「且叔……」

羅湛基再次點到另一個名字,卻是比他長了一輩的左廂兵馬副都監羅且叔。

「雖然你身上傷創未愈,但我還是不得不要勞煩你一番了……」

「此乃本分爾,還請藩上儘管吩咐……」

羅且叔也是姿態放得極低的恭聲道。

「本家旗下的各部藩軍整訓和再編,需要你多用些心思了……」

「此外,我讓襄賢去做你的助力……」

羅湛基又吩咐。

「在你不方便奔走遠出的情形下,代為跑腿好了……」

「甚好,藩上所慮的極是。」

羅且叔毫無保留的接受了。

「不過襄賢須得先行南下一趟……」

羅湛基最後點到這個名字。

「把第七家老從南邊的召回來……」

「盟定六家和淮鎮那邊,都要有人出面來安撫和交涉……」

「就以商榷遼西各州的地界,和所轄劃分的情由好了……」

當然他還有意猶未盡的潛台詞。至少在本家後方的擾亂尚未結束,而嚴重空虛化的情況下,是不可以輕易放這些諸侯聯軍,回師過境的機會。

不然,還不知道這些松怠下來的隊伍,一旦失去足夠的約束和監管,還會生出什麼樣的是非和變故來的。

「傳左寮錄事和諸判司、大作……前來敘命……」

快刀斬亂麻的處理好了自己驟然病倒,落下的一攤事務和徒生的干係之後,羅湛基也露出睏乏的神態,而讓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然而,他喝完了一盞老山參、天麻、茯苓熬制的茶湯之後,就見到重新回頭過來,做私下報告的心腹家將羅蒼梧。

隨即他就開門見山的道:

「你安排下去的人,是什麼時候開始消息斷絕的……」

「稟告主公,乃是三日之前……」

羅蒼梧不敢有所隱瞞的道來。

「屬下原本的安排,乃是兩日一報……」

「以雙人四馬輪替,晝夜不停三百里旦夕而至……」

「後來得到主公的提點和交代之後,這才改做一日一報的……」

「然而雖有不斷消息往來,但除了正在秘密追查的那樁事情以外。」

「卻是風恬浪靜,諸事皆安如常……」

說到這裡,他不免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羅湛基毫無變化的臉色,才繼續道來。

「後來雖然偶有延遲一二……」

「但當時戰事吃緊,未敢有多擾……」

「直到三日前,消息才徹底斷絕……」

「本以為是路上有所意外……是以先行派人回去探查了……」

「現在看來,也是發生了不好的變故了……」

聽到這裡,羅湛基卻是有些頭痛欲裂的難受和煩擾起來。因為,光是這番聽起來沒頭沒腦的隱晦對話,就已經交代了足夠的訊息和內幕的關鍵。

最起碼,羅蒼梧也是他多年培養出來的老人,在消息手機上很有一套;又是身為藩主一手提拔起來,負責情訊方面的心腹家將,在本家之中自然也有足夠的資源,和相應行事的便利。

而在本家之中能夠有條件和機會,針對性的進行消息封鎖和持續誤導的,也就那麼屈指可數的幾個人,而且大多都可以排除在外了。因為他們都已經隨軍出征,而直接在羅湛基眼皮底下行事。

剩下的也就是留守本家的那麼兩三個人選,其中也包括已經退養的上代老藩主,但他根本沒有這麼做的理由和動機,也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而最壞的一種結果合猜測,則是因為他在無形間的舉措和手段,已經觸動了某種在本家滲透極深的偌大利益網路,再聯想到留守的大將,陣前被人刺死之事,以及在本家腹地肆掠的那隻敵軍,接下來的事情就簡直就壞的不能再壞了。

哪怕他已經取得了對宿敵薛氏的最終勝利,而站在了人生和事業。名望的最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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