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4章 歸亡(十八)

諸事初定之後,我特地去去大辰國寺走了一趟。

對此表示詫異的部下,我給出的理由是,作為上位者和統帥,須得該放手時且放手,這樣才不會被各種事無巨細的庶務,給淹沒了主次輕重。

當然,真正的原因是,眼見安定下來諸事進入軌道後,我某種好逸惡勞的懶病,又有所發作了。

雖然是再度故地重遊,但這一次身份和形勢上已經是天然之別,重遊的對象也早以及物是人非了,特別是經過數度殘酷的攻城戰之後。

遠遠望去,作為標誌性的建築,辰國寺里那座如天柱的包銀的大白舍利塔似乎依昔,只是戰火造成的破敗,已經不可避免的影響到了寺院之中各處。

淤塞的溝渠和花池,被砍伐的亂七八糟的花樹,破敗凋敝的院落,推倒滿地的花牆,門戶空洞的佛堂與龕位。

原本晝夜不息的長明燈火和金碧輝煌的反光,早已消失不見,只剩下在風中沙沙作響的破爛帷幕,在被剝蝕的露出慘白里色的佛像、菩薩身上,輕輕隨風拂動著。就像是這些沉默無語的泥胎石塑,在遮遮掩掩的偷偷打量著殘酷世間。

因為數度遭受了兵火和搶劫的緣故,寺院里一切值錢的物件,包括那些牆壁、樑柱、佛龕間的銅鐵花飾和塗抹的金漆,都被事無巨細的颳得乾淨。

就連大白舍利塔的下半截也不能倖免,若不是五層以上的包銀和鎏金銅飾,實在太高又空懸在外的話,只怕早已經遭受了各種毒手。

而在塔基上,也不乏各種挖掘破壞的痕迹,似乎是想把這座高塔挖到,以取用其中的錫料和包銀的打算,只是因為工程量太大才放棄了。

不過,這裡的確是一個很好的觀測點和戒哨位置,如果再加上晝夜輪替的浮舟(觀測用熱氣球),基本可以俯瞰監視城區的大部分面積。

僧人早就逃散一空不知所去,就連原本精緻整潔的僧房和客舍里,也早被各種饑民和乞丐之流,給雀占鳩巢了。

在大白天里,也燒著各種劈碎的門戶窗幾什麼的,發出嗆人的煙火味來。隨著我們這波武裝人員的進入,而如下水道里的老鼠一般,丟下滿地的狼藉,而躲的遠遠去了。

這讓我的故地重遊變得有些意興寡淡了。

突然我看見負責外圍勤務的姚仲平,走了過來低聲對我稟告道。

「兒郎們在錫塔上抓到了一個姦細……」

「納尼……」

我驚訝了一下。

「方才一直在塔上窺探著這裡……」

「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搖了搖頭,想我這次出行,乃是臨時起意。

這樣事都能給人窺探到機會的話,那我師法後世一手創立的軍中保密與內衛制度,也就成了一個笑話了。

作為一個帶有圖書管理員屬性的穿越者,我可比這個時代大多數無知無畏,傻大膽性質的古人,可怕死也更加註重自身安危的多。

隨後一個衣衫不整,鼻青臉腫,很有些狼狽的人,被反綁著架到了我的面前,又按跪在地上。

「貴人有事問你,且好生回話……」

這才有一名羅氏親兵開聲到。

「為什麼要窺探我等……」

「實在是冤枉……」

那人垂頭喪氣的應道。

「某不過是登塔憑弔故人……不防這些軍爺上來……」

「卻無衝撞且窺探之意的……」

「香燭供果,卻是還留在塔上任憑查驗就是了……」

我突然咦了一聲。

「你是……蔡元長?……」

雖然對方的外觀和裝束,都有了極大的變化,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來了。

「……」

他猛然抬起頭來,一下子卻是沒能認出我來,有些猶疑的道。

「不知貴人當如何稱呼。」

我卻笑了起來。這次故地重遊,早已經物是人非,卻沒想到還能遇到一個數面之緣,卻印象頗深的故人?

這也算是意外偶的了。如果他真的還是我印象中那個蔡元長的話。

半個時辰後,重新洗漱乾淨又換過衣裳的他,得以坐在我的面前,大口的吃起擺在身前的茶點了。

看起來這幾年他過的相當潦倒困頓,膚色和發質都差了許多,只有一些舊日出身環境所養成的習慣和細節,還能依稀讓人感受到那個,曾經作為東林社召集人和最大讚助者的雅士風範。

待腹中稍稍充實,又灌了一肚子糖水後,正面應我之請,他也說起這些年下來,那些曾經相交結緣過的那些人的各自下落和一些消息。

「我卻沒想到,有德你卻是那般的煊赫來頭……」

「洛都之變,可是天下震驚,絕未想到還會有人逃脫出來……」

「後來,洛都來人氣勢凶然的大捕全城……」

「逼得老帥退養而扶持少帥上位,大刀闊斧任用新進……」

「家中長輩雖然薄有些身份,亦是受了牽連,無法保全我的前程……」

「只好先下獄待罪……」

「後來才知道是李伯紀出的首……」

「原本他一貫清直耿介,深的我輩同賞,卻不知為何會突然失心瘋,做出此事來。」

……

「再後來……」

「李伯紀等都被朝中來人帶走之後,就在沒有回來了……」

「某卻被忘在了獄中……」

……

「愈年後,某被放出來之後,社中諸人早已經不在了……」

「覓得原處苟且棲身,以印書糊口……」

「卻不防本地戰事又起,被裹入軍中……」

……

「如今幸得童屠戶仗義相助……一路扶持和救助……」

「逃過數次城中的殺劫與變亂……」

「才苟全一隅,幸得與君相見……」

雖然說的這些年坎坷流離的歲月,但他神情上已經是淡漠的波瀾不驚了,就像是在說發生別人身上的故事一般。

「卻是被我給殃及池魚了啊……」

我嘆息著道。

「你不覺得應該怪我么……」

「怪與不怪,現今又有何意義了……」

他很有些滄桑苦笑了一下。

「天下大勢焚如洪爐,又有誰人能真正避得過呢……」

「就算沒有這個因由……洛都那些人,又會輕易放過插手青徐的機會呢。」

「我輩不過是恰巧身在其中的扉粉爾。」

「那,現下跟著我干如何……」

我手中摩挲這茶盞的邊緣。

「雖然功名利祿什麼的不敢保證。」

「但是衣食無憂,保暖無虞卻是不成問題的……」

「對了……」

聽到這個邀請,他沒有回答,而是有些神情複雜的問道。

「不知有德在軍中,又是所任何事……」

「這樣吧,且讓某來猜一猜如何……」

他隨即又苦笑搖頭道。

「當年初逢夏兄,便知君非是池中物……」

「只可惜招攬不止,錯過了這個機緣……到要仰仗於你了……」

「如今我觀有德,已經是扈衛成群,拱衛森嚴……」

「在軍中,最少也有一個正將或是指揮使的出身吧……」

我只是笑而不語,卻用眼神鼓勵他繼續道。

「難道是兵馬使,或是都監官……」

說到這裡他看著我認真道。

「那想必兄台在南國軍中,已經頗具身份的人物……」

「只怕還是那位羅大帥,格外看中的俊傑新秀……」

這算是傳聞誤人么,我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思微妙的,摸了摸鼻子道。

「其實我也姓羅……」

「當初所言是為了避禍,而假託之名……」

「難不成,你還是那位羅大帥的子侄……」

蔡元長有些驚異的道,卻也恍然大悟。

「這卻也不難理解了……」

「你既身具才望,又是羅氏的本家子侄,自當有一番不錯的前程……」

說到這裡,他有些自嘲的搖搖頭。

「當初卻是我妄自揣度了……還想順勢招攬一二呢……」

顯然他又偏到其他方向上去了。

「我雖然姓羅,但是單字一個夏……」

我摸了摸下巴有些好笑的繼續道。

「羅夏……難道是同名。」

他的臉色一下變得很是奇怪。

「這不可能啊……尊長須得避諱不是……」

「難不成,你你您……」

他突然變得有些結結巴巴,手指著我忽然說不出話來,卻是一副要昏闕過去的表情。

「不過是些許虛名而已……」

我很是無奈的搖搖頭,難道我非得老大一大把鬍子,才能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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