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4章 吞併

滿地狼藉的戰場中,胡亂斜插的殘刀斷劍和拖倒的折毛旗幟一起,像是一座座無聲的墓碑,密密麻麻的散布開來。

谷老四帶著一些軍士,蹣跚的行進在層疊糾纏的屍骸之間,小心的避開腳下軟綿綿的殘肢斷體,以免讓靴子陷入爛汲汲的血色泥淖。

之前戰鬥正酣,還無暇他顧,但是回頭過來,就只有一個感覺。

太慘了,這一戰打的,實在是太慘了,尤其是那些被銃子打死打傷的北兵,殘缺不全的死狀各種恐怖異常,起碼被刀劍矛槍砍殺戳死的,斷口創處大多還是整齊的。

但被拇指粗的銃子打到之後,就是鮮血淋漓的稀爛一片,身子上外翻的創口就像是,裂開的嬰兒小嘴。

特別是那些穿鐵甲的部位中彈後,崩裂的甲片連同一起,綻炸開一個不規整的大豁口,細細碎碎的碎嵌在身體里,就算馬上不死,也沒有多少時間好活了。

而且與弓箭和弩矢,留在體內所造成的封閉性創口不同,一枚正中的彈丸不僅僅可以打裂穿透大多數護具,還能打碎骨頭,造成開放性的外傷,並且留下一個參差不齊,難以處置的創口。

因為,除非是特別幸運,槍傷一般都能造成嚴重器臟損害和內出血,這會使傷者感覺到非常疲倦,所以通常只需中上一發,就可以使一名精壯之士喪失作戰能力。

並且,儘管操作一把銃子或許並不是很簡單,但是學會用銃的時間,要比成為一名一流的弓箭手,或是使用其他傳統兵器好手的時間要短得多。

很難想像半年前谷老四,也曾經是這種滿地死傷之中的一員,他現在卻為自己能熟練的用銃殺敵,而暗自自豪不已。

除了已經被帶走的俘虜,偶然間,還有未死的北兵,在地上蠕動掙扎著,他們例行都會用矛桿戳一戳,順便問上一句。

「還能自己爬起來么……」

若是對方無法做到或是有所回應,那就會用手持的刀劍,直接替對方解除痛苦。

除了例行的打掃戰場外,谷老四還有一個額外的任務,便是從戰場的北軍屍體和傷員中,找出合適的。

然後讓人送到別號「白貪狼」的蘇大醫官哪兒去,作為他麾下那些見習軍醫們,新鮮解剖的素材,和臨床觀察各種癥狀的活體樣本。

作為半路出家速成流的戰地軍醫,只消掌握最基本的衛生防疫,急症和傷創處理即可。

因此,他們只消在老前輩的帶領下,通過足夠數量的解剖和臨床處理事例,就可以迅速掌握和滿足,最簡單的戰地需求。

……

而在後方,重新收復的湖畔營地里一片狼藉,放眼儘是各色忙碌的身影。

「這個。」

「那個。」

「還有這些。」

「只消看起來有所用處,都帶上好了……」

「不怕瑣碎也,不要怕辛苦……」

「只要搬回去都是咋們的了……」

「這又是何苦呢……」

作為原本主人的郭統制,也只能面帶苦笑和無奈的看著我的士兵,在神機軍的營地里各種肆虐,不,是像螞蟻搬家一般的,事無巨細的翻找著,一切可以派上用處的東西……然後發出各種象徵性的嘆息聲。

「無妨的,這些都算戰損不是……」

我輕描淡寫的對應道。

「反正我都重新把貴部營盤給奪回來了,其他就不要計較太多了……」

「我軍不過所獲些許,被北兵所焚掠四散的物資,又算得了什麼呢……」

誰叫他的部下,戰場上的表現實在有些不堪呢。

勝負已分,自然要乘勢攫取好處了,作為在上呈的戰報中,作為神機軍能夠在請功的資序里,副署名後的代價。

就是任由我的士兵挖地三尺,誓把神機軍營地搬空減負,才的罷休。

重裝隊里的那些,粗重的石炮車弩,或是巢車、發火箭也就算了,最關鍵的是我一貫眼饞的數組野戰長炮,計有四寸和六寸兩種大小口徑,可發散丸也可以發鏈彈、桿彈,乃至破壘、破陣兩用的實心鑄鐵球。

此外,還有若干具專門攻堅的短身十寸炮,因為相對沉重,需要撞門的載具和畜力,機動性太差,我就只好敬謝不敏了。

他們也沒有多少抗拒的意志和實際行動,反正這些損失最終還會有帥司來買單補充的,最多只是面上難看而已。

不過,這點面子能當飯吃么,這點面子能換來戰報上的體面和具體功績么。

要知道,還有好些人連這點裡子都沒有了,被剝奪了職事和部下,正以軍前待罪之身做那臨時的階下囚呢。

「等等……」

我眼角突然撇到一行身影,趕忙走過去呵斥道。

「你們是軍人,又不是過冬的倉鼠。」

「怎麼連人的馬桶和夜壺,都要拿走呢……」

「快快原樣放回去……」

當然,從某種程度上說,軍中的馬桶也是一種重要的管制物資,主要是可以用來收集某種原始硝化物。只是在人家面前我就沒有必要做的這麼難看了。

「此處事了後,怕是很長時間,你我都不復相見了。」

郭統制再次嘆了口氣,重新對我道。

「有樁事情,我須得提醒你一二……」

「被你陣前斬了的那位,神機重裝隊的都虞侯。」

「叫朱長治,乃是帥司朱使君的親侄……」

「陣前臨危抗命,就是親兒子我也照殺不誤。」

我冷笑了起來。看起來神機軍在國朝龐大的軍事序列中,位列上五軍之序。

因此待遇甚為優厚,且頗受尊崇,故而也少不了各種營鑽進來,形形色色的鍍金黨。

「親侄兒算什麼。」

然後,看到向我走過來的姚平仲,算是結束了這番寡淡無味的對談。

奪回了營盤,我才知道,這些騷擾襲擊我軍後方營地的敵人是從那裡冒出來的,他們就是從湖上過來的。

嚴格說他們是從湖岸邊上,撐船摸過來的,然後就是安排在這一向警戒的友軍,不堪悍戰臨陣脫逃的把戲。

緊接著留營的神機軍,在被突入近身的肉搏戰中,以寡擊眾打的大敗而走,仍由這些數量有限敵人,在營盤中四散肆虐,到處放火起來。

而我本部的損失,同樣是令人肉痛的,雖然是打了勝仗,但是三個主戰營的減員,還是至少在三成以上。

其中大多數是折損在殘酷拉鋸和騎兵對沖之中的,這可是一路征戰過來的,好容易才培養出來的合用兵員啊,一些老兵甚至可以上溯到,我初陣天南的時期。

不過唯一令我聊以籍慰的是,其中陣亡老兵的比例還不算太高,倒是在傷員里佔了相當大的比例。

這也間接印證了某個事實,殘酷的戰鬥中我賴以起家的老兵,比那些加入時間尚短的新兵,更懂得保護自己,存活率也隨著從軍的時間和經驗,而有所穩步增長。

這樣的話雖然傷筋動骨的損失不小,但是我軍隊主體的基本構架還算在,只需要內部調劑整合一番,再補足新員磨合一段時間,就能繼續發揮戰力。

於是,我現在總算可以名正言順的,籍著戰後清算的由頭,大肆吞併友軍的殘餘力量,這一戰下來,崩潰的左右翼里,固然是死傷慘重。

好些部隊的主官和軍將,都因而陣沒軍中,倖存下來的,也好些要面臨我羅織的,各種臨陣脫逃和指戰不力的罪責。

因此,真正有底氣反抗我的,根本是寥寥無幾寥寥無幾,且在神機軍決定置身事外後,就更是孤掌難支。

他們幾乎毫無抵抗的,就被我的部下,用刀銃頂在帳篷里,給強行解除了武裝。於是,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的多了。

那些百戰餘生的老兵和沒有太多惡習的士官,自然以收攏整編,補員備戰的名義,倘然笑納下來。

至於營團隊火以上的軍將、武官,則盡量能不留用就不得留用,專門派兵「保護」著他們,禮送南下去徐州的帥司去,各自各找娘家哭訴。

當然,具體表現形式上,我就不能吃相太難看了。

至少,在給予帥司奏報里的,官面解釋是如是說的,「因為戰後追擊大股流亡敵軍的需要,而從那些被打散,建制不全的友鄰中,擇檢精壯而就地充實重構防線云云。」

當然了,陣前吞併嚴重削弱的友軍什麼的,其實在南北常年拉鋸對戰之中屢見不鮮,這也是一種戰場上權益行事的常態。

雖然事後還是要遣還歸建,但是人到了我手裡,有的是辦法和變通手段,將這些上好的兵員給滯留或是隱匿下來,大不了戰後找一群老弱病殘,送回去好了。

我已經規劃好了,三個主戰營的剩餘將士,各抽出三分之一來,重新組成第六營和第七營,由此造成的缺員,然後再從戰後的五隻輔軍大隊里,揀選表現出色的兵員增補之,也算是某種嘉勉和進身之階的慣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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