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2章 探還,家中

我還是決定回去一趟,不僅僅是因為那些追隨我有年的家臣和國人,長久以來的期待和盼望,也有某種徹底告別和了結那個「我」過去與昨日的意味。

雖然海藩之間不發勾心鬥角的矛盾紛爭和衝突,內部也不乏爭鬥上位的記錄,但是在名面上,還是要遵循所謂忠孝節義之類,具有海藩特色的歷史傳統。

如果不想被人戳脊梁背,說天性涼薄或是無視綱常之類的風涼話的話,必要的反應和姿態還是要有的。雖然婆羅洲當地的風評和口碑,對已經紮根廣府的我來說,已經無所謂德都,也無關緊要了。

但更大的原因是,我雖然看不上藩主那些實際利益和牽扯,但卻還是需要羅藩這個名分來鞏固和擴大,我手下的凝聚力和婆羅洲所獲得人口物產上的資源。

在宗藩院備案和提請之後,就很容易破例結束禁足而核准了,畢竟是開國的流傳下來的五脈八葉之一,雖然是排名相當靠後的,但好歹曾經站在頂層第一序列的重臣元勛後裔,南朝開國的八大世臣,又是碩果僅存的當代海藩諸侯之一。

從血統和家世淵源上,遠非那些大多數藩家可比的。

多少呀考慮到綱常人倫的奪情之請,如是真的病重垂危,照例朝中要派出相應規格的遣問使和醫官的。因為來使同時也代表了朝廷,扮演了新老藩主繼立和遺囑宣讀的見證。

若是趕不上對方馬上嗝屁,就會轉換成朝廷的治喪使,以宣慰藩家後人,以及調停後事和可能的紛爭。

因此這是一個因人而異褒貶不一的差事,辦得好既是一個上等的美缺,帶著藩家的厚重饋贈和感恩而歸,辦得不好就是夾在朝廷和返家之間的替罪羊,里外不是人的惡職。

這次隨我成行的,是一名禮部的年輕官員,正六品的主客部袁主事。他來之前似乎得到某種招呼,將自己擺在一個某種隨同從屬的位置上,行事頗為低調和缺少。

來去大概要七八天的海程,還是因為羅氏居城,就在海港邊上不遠的緣故。

如今的婆羅洲會館名下,擁有登記在冊的大小海船上百艘,其中有四分之一多,都是之屬我名下的,找到一艘航行效率和舒適性都不錯的,其實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連水手和船工,都是派遣這條航路上走的最多,最熟練的老手,生怕在任何細節上不夠周到和怠慢了我。

因此我這次回去,是帶了浩浩蕩蕩的一隻船隊和足夠數量且武裝到牙齒的扈從人馬,還有一大群同樣目的各種職業的國人,充滿了各種衣錦還鄉的味道。

鑒於風險評估和打算,我只帶上了妹妹阿璐,也算是對留在本藩的家臣國人,某種表示和姿態。

沒有直接到西婆羅洲,而是在東婆羅洲的幾個港灣卸貨,順便接受當地幾個藩家的短暫會面和招待,口頭敲定一些事項,待到我重新出發,船上已經多了一大堆饋贈。

同時也把一些消息和人員放出去,然後才沿著海岸線,行駛到西婆羅洲的南端。

那個突出的小半島邊上,熙熙攘攘的港灣依舊是那麼熱鬧,只是許多兒時的記憶和對照物,已經不復所在了,城坊區也有所增建和擴張。

這也是融合了過往的我,第一次踏上這片熟悉而陌生的土地。

港口早就自發聚集了大批的國人和其他圍觀群眾,各種自發的問好和歡呼聲,就算在遠出城中的藩主大宅里,依稀可聞。

至於平時那隻剛成立維持秩序的隊伍,早就消失的不見人影了。

我們直接換乘上的馬車,是從船上直接拉下來的,在透明琉璃窗和前後包銅風燈,看似精美的裝潢之下,內里都加了可以迅速拉起來的鐵板內襯之類的防護措施。

那些扈從也跟在後面下船,完成整隊和集結之後,挎著布包好的武器,跟在我左右重新出發了。

雖然有些不夠恭敬的味道,但是他們算是我現有職事的親兵隊兼儀仗,跟到家裡也是應有之義。就連那位遣問使袁主事,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從港口到城區的段段路程之中,變化甚大,但這裡的一草一木,紛亂變化中某些殘留的細節,時不時的勾起我,關於整個童年時光到青年時代,令人會心一笑,或是百感交集的些許記憶和回想種種。

豎著長長雙馬尾的阿璐,像是興奮的小鳥而一般,嘰嘰喳喳的和我說著每一個他而是和我相處的回憶片段。

比如我曾經私下帶著她到那個檯子上,看蕃人表演的吞刀吐火雜戲,然後看著那些在人群中,雞飛狗跳搜尋的家臣和僕人們,一大一小沒心沒肺的笑前仰後放,差點掉下來。

又比如我曾經帶著年幼的阿璐,在港內進行一些不成功的實驗,卻造成某種鬧鬼和靈異的傳說。

又比如我曾經帶她去摸那些寄居樑上鳥窩裡的蛋,大部分燒熟了當作零食,只有少量留下來用人工加溫浮出來的雀兒,給她寵物和玩具。

隨著她興奮雀躍的動作,錦緞束成的雙馬尾在我臉上甩來甩去的,蹭的我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去捉,然後把玩了起來,阿璐也乖巧的自己湊過來,將腦袋湊在我懷裡各種摩挲。

直到我們穿過羅子城不算高的城門,正式進入城區後,圍觀的人少了許多,卻多了某種嚴肅凝重的氣氛,阿璐也似乎被這種清冷所感染,說話的聲音和節奏也小了下來,變成某種近鄉情怯的乖寶寶。

城牆上的守衛依舊沒有出現,只是日常秩序尚好,主要的街道上還算整潔,沒有某種混亂和騷動留下的痕迹。只是出於某種緣故,居民們都閉門不出。

最後只剩下大隊行進,冷森森的腳步聲。幾名騎馬的家臣,高舉寫著我所有官身品秩的旗牌,走在前面。

除了門窗之後那些,隔著縫隙遮遮掩掩窺探和大量的目光視線之外,就只有一些偶然從建築之上冒頭出來,對我點頭示意的身影,肇事者我前期準備工作的成果……

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我還是在城門那端,留下了一小隊人馬看守,以防萬一的打算。畢竟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常常出人意表的技術宅了,而這些年的時間,也足以讓藩內也發生了不少變化。

然後我們在藩主府邸大門前的廣場上,終於遇到了第一個阻礙。海港和城牆上消失不見的幾隻衛隊,全部聚集在這裡,分作內外數重,擋住了我們這隻隊伍的去路。

其中大多數是生面孔,看起來這些年頗有變化的,當然還有因為其中相當一部分投奔了我的緣故。其中的大部分頭目,我居然都不認得。

作為城中藩主的居所,同樣也具有某種防禦性質的風格,高牆和牆邊塢台,層疊而上的磚石建築,都是有利於居高據守一時的。

然後我的扈衛中,有相熟的國人開始喊話和交涉,周圍也聚攏起來一大堆尾隨而來的國人和家臣,各種起鬨和助勢。但是居於城上的衛隊領隊,口口聲聲職責所在,就是不肯鬆口讓我帶隊進入。

「那就,打道回府吧……」

我下令道,他們愣了一下,那些尾隨而來的家臣國人,更是一片嘩然。

那些人臉上也露出某種不知所措的表情來,沒想到我就會因為這個小小一點妨礙,順水推舟的轉頭就走。

「袁使臣,請您做個鑒證……」

我用不大不小的聲音,繼續道。

「不是我不想盡孝床前,而是有人隔絕內外……」

「假傳命令阻隔為難,不欲是我父子相見……」

「那就只好換一個場合再相見了……」

「省的……我省的了……」

在一旁扮演某種陪襯的袁主事,臉色雖然有些泛苦,但是還是解下我的話頭。

然後坐在車前的御手牽開始挽著馬車,呼喝準備轉頭。

這下裡面觀望的人坐不住了,一陣激烈而短促的爭執和呵斥過後。

「請留步……」

幾聲大喊隨著大門中開,卻是老管家羅阿菩,帶著一眾親隨僕從,匆忙趕了出來。

「大公子且聽我一言……」

「主上病中,格外想念大公子……卻當不得如此大張旗鼓的行事……」

「所以你們就把人嗎都聚集起來,等著阻擋我么……」

「怎麼會,不過是擔心藩主病重,城中動蕩,有些不貴植被藉機生事,而格外加強的戒備而已……」

「不是戒備擔心我乘機奪權么。」

「這麼會……」

他腦門上突然冒出些許汗跡來。

「那我既然為病中父親而來,這既是藩務也是家事,自然無不可對人言的……」

我冠冕堂皇的道。

「這些國人代表,也可以進去坐個現場見證好了……」

「免得別有用心之輩……事後藉機生造訛傳我的構陷之言……」

我乘機拋出另一個方案。

「大公子,你實在想得多了……」

羅阿菩的臉色都快苦的皺在一起了。

「我想多了么……不覺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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