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6章 陣前,暇間

見多了沿途荒廢的田園和破敗的村邑市鎮,也就麻木不仁了,只有通過士官們對於戰地的憧憬和建功立業的渴求,繼續鼓勵著這些可以說是,相當新嫩的軍卒們。

不過,真的到了地方之後,又不免再次收到另一種衝擊,大片明顯是新舊掩埋的臨時墳冢標誌,如同木然林立的旗幟一般,在晨昏落日中隨著成群結隊的烏鴉,被一蓬蓬烏雲般驚起拍翅和呱呱亂叫聲,無言訴說著什麼。

而在府城周圍,密布的大大小小佛寺里,莊嚴肅穆的珈藍所已經不復存在了,法器供具,塗金描彩的壁燴塑像都被刮掠一空,變成充斥著垂死傷員和暫時挺屍之所。

傷號滿地,哀鴻遍野,說不出來的某種郁氛和違和感,瀰漫在空氣中。因此,可以想像,那些上位者看來最簡單最方便的,鼓舞士氣的手段,就是讓他們結隊出去捕亡,用施虐和擄掠所獲,來轉移宣洩他們的緊張情緒和壓力。

到軍司去集體參拜的機會,我也見到了天南討逆軍的主帥,殿前統制,中領軍,武衛大將軍劉延慶,只是這位大帥身為一軍之主,日理萬機,戎務繁忙,沒有心思專門理會我們這些召集而來的雜流末班。

因此拜見過程相當的短暫,只是站在人群中遠遠一撇,說兩句話的功夫,就打發出去,由虞侯和小校領著到中軍行司,給分配了各自任務,由此可見官軍實在人手有些不足了,連我們這些二三線部隊,都抽出來湊數了。

呆在中軍大帳里領命的機會,我也見到這次需要暗中關注的對象,一群呆在中軍里待命行走的,宿直虞侯和參軍、參事補,他們倒是吃好睡好,身強體健,連個油皮都沒有搽破過,只是精神狀態就有些差了。

各種精神不足眼袋發黑神經衰弱的徵兆。也不知道是不是血腥場面見多了的戰地綜合症。

這時候陳夫人那裡交代的一點淵源,再次派上用場,直接有人帶我去認個臉熟,於是有熟人有門路又有錢打點開路,我的可選範圍,就比起他人稍稍多了一點。

當然,沒有指望我們去攻城什麼的,調遣前來也只是用我們這些三流雜牌,來頂替一些不重要的戰地任務和職責,好讓更多的正規官軍兵力,能夠解脫出手來,投入攻城戰鬥而已。

前天官軍剛剛集中火力和兵力,再度打破了一段城牆,可惜因為對方的拚死抵抗,最後雖然全殲了這部敵人,卻也被阻礙和拖延了時間,被承重百姓不計代價的,在缺口後面用拆毀的建材,重新搭起一處稍矮的新城壘,不得不師老力盡之前退了出來。

這兩天都幾乎在圍繞著如何擴大突破這個缺口,而廝殺激戰不止,所以需要更多的預備隊來一錘定音。

再加上,考慮到我本隊中,大比例的火銃這種奇葩編製,最後支派到我們頭上的任務,是給某隻炮隊做翼護,算是相當不錯的差事了,有時候風險和機遇,是伴隨著戰場遠近和增加或遞減的。

這也被對方取笑為,我個人私心的取巧手段,畢竟按照南朝的戰鬥序列,火銃的作用主要在野戰和守御中,至於攻堅戰中再怎麼缺人,一般也輪不到拉一群火銃手去攻城的。

既然派遣給我們的任務是守炮壘,於是乎,又能聞到久違已久的硝煙味了,這倒也不錯。

在一名手持專用引路小旗的虞侯帶領下,我們穿過了眾多曲折交錯的木柵、寨牆、壕溝,鹿角、拒馬、哨樓。燧台、營帳,對答了至少七次不同的關防口令之後,才帶隊抵達城西營地前沿稍後的位置,一個高大的土台之前。

原有的守衛已經結隊等候在那裡,迫不及待的和我們將防區旗鼓符印交割完,就匆匆離去歸隊了。眼看城破在即,大家的刀斧和私囊,都有些饑渴難耐了。

不過這些東西和我們暫時沒有什麼干係,作為炮壘的偌大土台之上,還在陸陸續續的輪流發炮,卻是某種騷擾性質的,這裡已經並非是,真正戰鬥最激烈的方向,繼續發炮只是某種騷擾性的牽制和製造某種心理壓力而已。

駐守土台之上的,這部神機軍的主官姓郭,官拜副都虞侯,乃是上五軍老士官特進的出身,人稱郭副都,雖然不大看得上我們這部,卻也不會刻意做些什麼,只是給指明一個警戒和活動範圍,交代了些注意事項,就對我們不管不問了。

但絲毫不防礙著我,派人湊上去以幫忙為名,乘機耳濡目染的了解一些,這個時代關於火炮使用的技巧和經驗。

聚集在這座土台上的,隸屬於神機軍未滿編的第七營兩隻炮團,配備的都是些千斤以上,名為「雲雷」的攻城大炮,取義發炮聲如雲中滾雷一般。

作為國朝重器的特殊軍種——神機軍所屬的營官,都是高配的都虞侯銜,下領三團,團官以實授旅帥職事,御戎副尉的軍銜;管轄著五門六寸長管前裝炮,十一輛輸送輜重、載員的四輪炮車;正副七個炮組,每組一十。以旗手兼十長一人,操炮手兼觀測校隊兩人,配藥裝填清膛雜務的輔兵四人,弩手兼遮護牌手三人。

作為支持炮隊的畜力,通常還會配給,代步兼傳信的乘馬一到三匹,用作輪替的挽馬五到七匹,以加強炮組的行軍能力。

另有馬夫、木工、小金工等雜役一隊,以維護管理配屬的炮車和牲畜,雖然不具甲,但是全員配有橫刀,在野外聊以自衛。雖然是分量十足的前裝火炮,但是據說在最熟練的操炮手的協力下,每一分鐘達到兩三發的效率。

據說缺少的第三團,配備另一種名為「憾山」的十寸粗短管炮,曲射的彈丸攻堅起來甚有威力。但是分量實在太重了,需要至少四匹馬拉的專門炮車,而且對道路承重很是挑剔,因此只能在硬化過的道路上慢慢跋涉。

儘管如此,六寸管徑的前裝炮「雲雷」,也可以對守軍構成足夠的實質威脅和心理壓力了,偶然被擊中一處,就是城磚碎石夾雜著躲在後面的人類肢體,紅灰相間的飛濺在空中,構成一種殘酷的美。

再加上日常神機軍還有一些配合炮隊的從屬編製:

比如那些馬馱或是單持的,射程既短且近的彈射器、手抄的皮炮或是兩人抬的木炮、架在馬背上的旋風炮、單人手持的發火箭、兩人推著行進的火巢車、以及粗裝填的擲火瓶等輕裝火器相互配合好的話,足以形成一輪嚴密的火力覆蓋。

因此每個炮隊通常還會臨時配屬若干數量使用爆裂火器的擲彈兵,不過這些配屬都被抽調走了去加強其他方向的攻勢,只留下沉重而不便移動的六寸炮組。

作為炮壘的土台也是專門夯制過的,最上層的檯面,是用細篩篩過的砂漿、白灰、紅泥鋪設的,還在每處架炮的位置,墊上若干石塊,確保多次發射後的,炮車不會輕易移位和產生凹陷,然後每個炮組的正面和曲側,都被被用樹立的大排和斜支車板保護起來,只露出有限炮管,由操炮手和輔兵,戴著火浣布(石棉)護套,用醋水來給炮膛均勻降溫。

後面還有圓木和平板鋪陳的上下道,方便炮車的轉移和彈藥水桶等物資輸送。

因為空間有限,我們只需輪流派一半的人,守在土台上就可以了,其他人在炮壘後方坡道下紮營休息,也是守護通道和輜重的需要。

反正閑下無事,然後我又在土壘邊上增加了一些工事,比如在面向,增加了一圈尖木構成的護欄,在土台下的邊沿,挖了幾條交錯的橫溝,再埋下一些物美價廉的竹籤,聊做安慰。就開始布置新的打靶、投射和格鬥劈刺的混合訓練場地。

只要不影響射界,那些有些眼高於頂的神機軍將士,甚至懶得理會我們這麼一隻雜流部隊。

作為這個時代屈指可數的技術兵種之一,這些神機軍可謂是相當高大上的資序,畢竟作為旗長和操手,能夠同時掌握算術,文字和測繪的基本功,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勝任的。

我甚至能夠感受到他們深深刻在骨子裡,對於某種大炮巨物的崇拜情節,以及對我們手持的細長管子,某種不屑一顧和輕蔑的潛語言,畢竟人家起碼玩的是對城對軍級別的大殺器,我們就只能單兵對人,而且殺傷效果和準度同樣不怎麼樣。

沒事我也會打著巡視的旗號,跑到土台上去看他們發炮,然後順便說幾個後世的炊事班,關於打炮和背黑鍋的典故笑話,也是一種樂趣。

淹沒在炮聲之間的,是雨點一般細碎的響聲,成排的放槍打靶聲中,我看著他抬回來已經是百孔千瘡的人形靶,不由微微點頭,自從成了炮隊的守護,就像是老鼠掉進米缸里一般,再也不用擔心火藥和彈丸的存量,而精打細算的節約使用了。

因為我們所看守炮隊輜重的便利,只要在日常損耗上,稍稍漏一下指縫,完全可以讓他們敞開來練手,一天到晚打的槍管發紅也用不完的,因此熟練度和掌握度自然而然的就上去了。

我帶著護兵,穿過熱鬧喧囂的主營地,再度來到了另一個相對封閉的較小場地,則是單獨打靶的地方,只有零零星星的十幾個身影,還有人坐在凳子上,進行記錄和雋抄,長短不一的火銃被放在木架上。

這裡的人形靶看起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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