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7章 宴樂與分贓

五月十七,戍己日,諸事皆宜,尤善會客宴飲。

好容易等到華燈初上,喝了一點飲子,沐浴之後穿著熏香的衣服,乘坐著前後都有人跟隨的馬車,在涼爽的夜色晚風中,徐徐駛向上城。

這次會宴的地點,卻是在上城的龍雀苑,因此我們也得以第一次正式進入,這座遍布豪門顯貴的館墅園林之城。

與外城用來照明的街燈,那種鏽蝕斑駁之下,略微嗆人的煤油味不同,上城的街燈更加精巧纖細,天天有人擦拭維護的錚亮,讓白銅的燈罩,像是銀子一樣熠熠生輝,燃燒起來也是有著一種淡淡的香味,據說是因為上城街燈的燃料,全部用的是特製的鯨油。

兩種階層,不同的世界的分野,就在這街頭一撇的小小差別上,慢慢拉開了無形的距離。

更別說遮掩在無所不在的泉池、花圃、草欄、盆栽園藝的馨香中,各種顏色鮮明的路牌和指示,無不是要花費大量投入和人工來維持的。

不過據說也有人嫌上城之中過於陽春白雪到一板一眼的風物,各種高端大氣的實在不夠貼近大眾生活和娛樂消遣,而特別跑到更加親民的諸外城來尋歡作樂廝混的。

這次邀約的名目,乃是為撫恤城中受兵災百姓,而勸募賑濟的招待宴會,實際上應該是時候分贓酬功的謝別宴會吧。

雖然最後的尾聲,出了意外被強行打亂而不得不停手,但是之前的斬獲已經蔚為可觀了,我如實想著,抵達了燈火通明的目的地。

竹木和綵綢搭建的迎賓彩棚,從園門前長長的一直延伸到街口,地面上鋪的是軟綿綿的波斯絨毯,每隔三步便有一對琉璃掛燈,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條燈火的長龍,匍匐在偌大的院牆之後。

聞著空氣里龍腦香、雞足香和乳香混合的馥郁味道,還有中正平和的絲竹和唱腔。

「為毛老娘感覺自己成了土鱉了……」

裝作在欣賞夜景的謎樣生物,忍不住抱怨道。

「淡定,淡定,你可是要做大事業的人啊……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氣妥了呢……」

我不動聲色的安撫道。

「你大可以把他們想像成,不過是一些投胎好的狗大戶而已……」

穿著整齊布衣的奴僕,成群垂手躬身站在兩壁牆下,捧著水盆毛巾香油花匣子,聽隨客人使喚。

「有德,你來的正好……」

陳夫人從自己正在說話的人群里告罪一聲走過來,謎樣生物知趣的走到一邊去使喚那些僕人。

她將我引道一邊,猶豫了一下才道。

「聽說崔綰婷在你府上?」

「是啊……」

我點點頭坦然道。

「她是怎麼回事……」

她有些表情複雜的道。

我簡單說了一下半路撞見被人追,撿回來的前因後果。

「也罷,我還想她遭到了什麼不測呢……」

陳夫人深深看了我一眼,方才嘆氣道。

「不過,這也是你的冤孽啊……」

「毛,阿姐你知道了……」

我做驚訝狀。

「就算之前不知道,現在也知道了……」

「好歹是我故交的後人,又難得相識一場……作為我府上賓客遭了劫難的緣故……」

她欲言又止了下。

「我只能告訴你,有時候傳聞總是言非其實……」

「阿姐你這是……」

我有些困惑的撓撓頭,難道她誤會了什麼東西么。

「你要就收了她吧……」

她像是下定什麼決心般的突然道。

「啥……」

我有些驚訝的張大嘴巴,差點被口水嗆住,她居然會有這種說法,本還以為還會藉機說道我幾句什麼的,居然就這麼順水推舟了,直接跳到收房的階段!

「雖然在名分上有些委曲她了,可是事已至此,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好吧,我徹底斯巴達了(ˇ?ˇ),阿姐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啊,這都哪裡和哪裡啊。

「不然就送到我這兒好了……我會好好勸服她的……」

作為一下子被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砸的不知道如何應答的我,只能用喉嚨里赫赫幾聲音節作為回答。

「綰婷的身份比較微妙,不自量力覬覦的人還是有的,至少你是那個最不糟糕的選擇……」

她卻繼續沉思在某種情緒中道。

「只希望你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對已經發生的事情,計較太多……」

我繼續呆如木雞狀,為毛聽了這話,我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受害者一般。

「若是沒有心思的話,那也儘快送出去……避免更多的影響……」

「從今往後,你是有大前程和身負厚望的人,不要因為這點小事,對清譽有所妨礙……」

「我明白了,多謝阿姐的關心。」

好吧,聽到這裡我有點錯亂的心緒,總算恢複部分正常了。

雖然知道裡面多少有點功利性質,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有點小感動,似乎似乎愈發進入尋常人的姐弟,這個角色了。

按照她她介紹過程中,隱約透露出來的信息,今晚聚集在這裡,雖然並非代表了廣府最有權勢,或是最有影響力和財力頂端的層次,卻無疑不乏廣府近年來各個領域湧現出來的,最有潛力和前景的人選。

相互之間能夠混個臉熟,達成某種互助互利,就更好了。而此間的主人,則是一位退養多年的幕府重臣兼朝廷大老,最喜歡提攜那些新秀和才俊之士。

作為某種程度上慶祝的夜宴,雖然沒有傳統意義上那些暴發戶,恨不得把好東西都堆在面子上的作風,但是各種精緻細節之處,尤可見主人家世代公卿執領風騷的歷史積澱和家世底蘊。

像樹杈一樣的火紅大珊瑚,車輪大的硨磲做成的對妝鏡,整隻玳瑁磨製的屏扇,天竺海沉木做成的香榻,大塊雲母和水晶鑲嵌成的燈山。

來自嶺內的越青、刑白等名貴瓷器,哪怕刻著貞觀、開元年號的皇家秘色,也只是最常見的盤盞之物而已。

隨便拿一件出去,就足夠普通五口之家的半月衣食,更不用說那些被當作蠟燭、燈油來燒的,連我也說不上名頭的名貴香葯。

至於那些陳案自酌的菜肴,就只能用目不暇接來形容了,什麼鯊魚卵和海龜蛋糊烹制的金香魚膾,不知名魚子和魷膏煎制的黃白羹,飛魚和跳魚燉成的走鱗湯,象鼻鹿唇貊舌炮炙的三珍盤……

我大概也就能認出這十幾樣來,其他的就只能盲人摸象的滿嘗滿去了。就算是一道看起來最平淡無奇的白灼生菜,湯頭也可能是用十幾種山珍海味作為底料,反覆熬煮過濾出來的。

「這位是南海會社東南分社的行東……別號顧連城,也是東南路官債的包銷人……」

「這位乃是廣府屈指可數的幾大抄子之一新京聞的會首……甄虛公,據說在御史台很有些關係……」

「這位是龍川道的大坊主,也是軍器監最大的外委商之一……」

「此君那是大內的御供商,在宮內省掛了尚進丞的頭銜……」

「此乃杜工,廣府中最大的營造世家,手下驅使的藩奴,號稱十萬計……」

「這位是富春行的幕後當家人,專做南海各洲的珍貨土產,乃是官家指定的特供商人……」

「這位啊,是秘書省的宋小編修,不過他父親,乃是號稱南海多田翁的宋圓公……最喜歡在各地置業……」

「這是陳夫子,算是我遠方的本家,經營的是生葯生意……他名下的百草堂,遍布東部各道,也是太醫院和醫官署指定供應商之一……」

「這位是沈白衣,祖上做過北朝的欽天監和火山令,也是廣府物造院和衍化院的監院之一……」

「他啊,叫張天成,也算是與你相近的背景,來自西海道天賜州的外藩大族,山外張氏……在天竺西南一帶,很有影響力……」

「他這次是攜帶了十數船海貨珍寶,來廣府開拓家業的……」

「這個禿頂翁,乃是平可夫,祖上乃是歸化倭人公卿分出來的平氏一族,在廣府經營的漢和行,專做西番的舶來物……規模頗大……」

在她的把臂邀游之下,會宴中的各種賓客的各種名諱由來出身背景,一一呈現在我眼前。

而他們大多數人,最多提到、討論和熱衷的話題,還是戰亂後的廣府重建和復興工程,或者說亂後分贓項目的內容,以及各種真真假假的猜測和傳聞。

廣府五城,每城數萬至十數萬戶,尚不計十二大區之屬。居於期間的豪富之家和各種背景的有錢人士,成千上萬。

相比我這種靠錢債做短線投機撈塊錢的小打小鬧,他們才是真正的大玩家,因為他們做的是實業上的投機。

相信經過這段時間後,廣府五城十二區的大片田地、莊院、果林和種植園,工場和作坊,都將變更了新的主人,無他,在這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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