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還是比較適合反賊這個職業啊。」
看著一群群魚貫而過,卻異口同聲稱我為參軍,表情各異的面孔,我忍不住有些自嘲的嘆息道。
短短的時間內,貼上長鬍子染白髮髻點上老人斑,再度改頭換面的我,在陳子河的要求下,暫時扮演了某個半路亂入的年長高人角色。
在這個酷似隨身老爺爺流,用來裝神弄鬼的身份下。
我幫助陳子河的本部人馬,建立了通常意義上的輜重後勤和衛生醫療的概念,將不適合作戰的人員,分離出來,組成專門的輔助部隊,並且有了從營地建造、照顧傷者、烹制伙食到維護保養武器的,初步分類和職能;
其次是個人和集體的財計和配給制度的確立,並給大多數叛亂的士兵,發了第一筆軍餉,迅速穩定了人心,也順便點檢了一回實際的員額和武裝程度;
接著按照實際控制範圍,來有組織的籌集給養和物資,雖然避免不了搶奪和抄家,但是基本避免反抗以外的濫殺,帶不走的東西,也不再放火燒,而是丟棄在街頭巷尾,喊上一圈讓人拿,就地散發掉,算是對底層人家的補償。
在此之前,他們就只能稱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亂」軍,除了陳子河的親兵隊多少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外,其他人從財務輜重到行伍人事編列,是一團亂糟糟的不知所謂的東西。
總算有點軍隊的樣子之後,然後是如何用有限的力量,造成廣府當權者們最大的恐慌和壓力,我開始策劃一場古代版的麻雀戰。
麻雀在覓食飛翔時,從來不成群結隊,多半是一二隻,三五隻,十幾隻,忽東忽西,忽聚忽散,目標小,飛速快,行動靈活,用來對廣府這個上下臃腫遲鈍的龐然大物,製造騷擾和威脅已經足夠了。
至於為什麼不搞游擊戰什麼的,那純粹是條件所限,因為這隻人馬雖然看似強大,既沒有足夠的活動空間作為戰略緩衝,也缺乏指揮和通訊的條件。
畢竟游擊戰,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弄群人,就能打起來的,需要相當的組織能力和主場背景的策劃接應,不然就成了敘利亞自由派、利比亞反政府武裝那樣,之類的盲動一波流的奇葩。雖然我現在做的也差不多是類似的事情。
那些不夠可靠,或是無法有效控制的武裝團體,像四散的麻雀一般,分散派遣出去後。
下一步就是以陳子河尚能控制的本部為中心,開始編管和操練那些補充,或者說是裹挾進來的雜七雜八的人員,雖然有些臨時抱佛腳,權且聊無的性質,但至少有個日常忙碌的目標和對象。
避免平時因為缺少管束治下閑而無事,只剩下殺人放火的衝動和慾念,忘記反亂的初衷和苦難,依照本能在弱者身上發泄之類多餘。
不過,想要對廣府造成更大的威脅同時,卻要盡量減少平民百姓傷害之類,果然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自我糾結,也為我這個臨時的身份,拉倒足夠的仇恨和敵視什麼的。
因為,短時間內要完成這些東西來,無疑是因陋就簡的強行湊合,留下不少隱患和後遺症的,不過對於陳子河麾下這隻沒有將來,時日無多的叛軍來說,卻又無所謂了。
只是我再次提出一個方案的時候,又再次激起不少反對之聲。
「清君側,除奸徒?這是哪門子狗屁主張……」
一名滿臉鬍鬚,就差沒寫在臉上「我很可怕」的軍將,惡狠狠的瞪著我。
「我輩反都反了,難道還指望那群大老爺,施捨條活路……」
「憋屈了半輩子,好容易平生這麼舒暢快意過,你居然想讓我們對那些官狗,低頭示弱……」
另一個聲音陰陽怪氣的附和道。
當然我認得他,卻是代表陳子河的軍隊中,某種程度上鬆散慣了那類,重新被加強約束後,不免對我這個始作俑者怨聲載道的軍將頭領,此刻乘機發作一下。
「是何居心……」
帳內的一些軍將都起鬨了起來。因為是陳子河在場力挺,所以他們不敢拍桌子摔東西,也就是口頭上氣洶洶一些。
「凡人的智慧……」
我手中搖著一把團扇,故作高深道,當然,我想COS的是諸葛,可惜暫時找不到羽扇,只好用這隻女式白團扇,暫且充一下。當然,這也很快讓我得了一個「白團扇」的綽號。
自然,這種態度很快讓他們更加怒氣高漲,情緒勃發起來。
「顧四,閉嘴……」
另一名年長的軍將站起來,他是陳子河的心腹,平日扮演類似軍法官的角色,顯然得到過授意,大聲將反對聲浪壓住。
「你們且聽白參軍說完……再理論不遲……」
「這句口號,當然不是指望用來打動官家。」
「事實上不要說那些高高在上的官人老爺,廣府里稍有見歷的人,都不會把它當回事的……」
我用團扇拍打手心,繼續做胸有成竹狀的慢條斯理道。
「但是我們是喊給民間那些為數眾多的平民百姓聽的……」
「讓他們在面對我輩義師的時候,少些抵觸和麻煩而已……」
「讓他們明白,這是我們和官府某些奸徒的恩怨……進而覺得困惑猶疑,而分化人心……」
「難道你們就不想少些代價和死傷,就能殺入廣府么。」
和這些底層軍漢轉變過的叛軍大小頭目打交道,須得懂得承啟托捧之道,才能較好的完成溝通,或是達到目的,他們是大老粗,難以理解太複雜的東西,但是只要言之有物的貶斥朝廷和官府,然後由此襯托他們天天下的之類的,行事上的正當和公理性,往往就能無往不利的獲得好感。
「所以,都給我約束好部曲……」
陳子河站了起來,接過我的話端。
「官狗污我輩為亂黨暴徒,我們又怎麼能讓他們如意呢……」
「想要財帛子女,打進廣府後,自當應有盡有……」
「但在此之前,給我整出個樣子來……」
「諾……」
「得令……」
「願隨尊下……」
他三言兩語,就鼓說得帳中一片熱情高漲。卻是比我之前的厲害分析什麼的,管用多了多了,這難道就是將領那個魅力屬性的加成么。
這一霎那,我彷彿在他身上看到了,某種統率力提升和臨時士氣加成的自帶光環。
「好了,你該上路了……」
陳子河揮揮手,帳篷的內里,走出一個體貌打扮都和我現在外形有七八分相似的人來。
「我會以偵刺敵情為由,親自送你一程……」
他一邊說著,突然對這人下腹狠擊一拳。
這一下打的對方像是蝦子一般慢慢蜷縮成團,嘔出好些帶血絲的穢物,然後重新站起來,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回到內里。
「然後宣布你染病卧床不起,應該能應付幾天……」
「這次不用蒙頭了么……」
我吁了口氣道。
「不用了,反正計畫都是你參與制定,我們也很會很快離開這裡的……」
「那該說點什麼好……」
「後會無期,或者永不相見吧……」
陳子河再次呵呵笑了起來。
「或是在戰場上相見,刀劍無眼,我是不會在留手的……自求多福吧……」
這也是一個有理想有志向的反賊頭子,甚至還有那麼點用一己之身,激發和觸動上位者的殉道者情結。
我倒不那麼想看他去死了。
「陳子河必須死,但是你未必要死……」
我心情有些激蕩,忍不住脫口而出。
「什麼意思……」
他錯愕了一下。
「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讓你留著有用之身,繼續,你信么……」
「是么……」
陳子河有些蒼涼的笑笑,卻不知多少心思意味都付諸其中。
「實在沒有這個必要了……陳子河必須真正死了,才能讓人放心啊……」
好吧,這位殉死情節,已經中毒到骨子裡不可救藥了,我只能放棄。
「就算你們是反賊之流,也應該有重視的人和事物吧……」
於是退而求其次,我繼續道。
「我至少可以提供給你們一條退路……」
「當然承當風險也是有相應代價的……」
「一切選擇權在你手上。」
「可以相信我,在彼此厲害關係之下,不會把他們拿去出首冒功……反而要好好隱藏安置他們……」
「也可以然他們為你們最後的進軍,送行和殉葬……」
「我的私心,我當然有私心了。」
「我只是想獲得一批富有軍中經驗卻又對我感激的人手……」
「那些想要的,只是你眼前的力量,我想要的,卻是你身後留下的東西……」
「你只是出口氣,向那些人討回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