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逆轉

若說這麼些人里我最佩服誰,那就是我家穎了。這陣仗下來鐵人都能哭化了,她也跟了哭,拉老四手一起哭,感人啊,我都差點吧噠倆眼淚下來,可哭完另是一副情形了,立場堅定,公私分明。

回頭看看,剛還一臉木然的二女嘴角稍稍翹起個弧度,悲切帶憂的眼神下竟然似有似無地掛著一絲笑意,除了二女,沒人能做出這麼詭異的表情來。一個邊擦眼淚邊問人家賣不賣地,一個是悲喜具行於色,只有老四傻愣傻愣的還吧噠眼睛,這邊老淚縱橫的錢管家已經爬了桌上開始起草字據了。

看著雲丫頭紅腫的眼睛不禁搖搖頭,或許這場面能打動閻王,可打不動王家女掌柜。也好,該什麼場合說什麼話,既然他雲家是奔了賣地來的,凄涼悲切都是題外話,生意畢了再同情不遲。

別看雲丫頭哭得撕心裂肺,可正事不含糊,穎一落口就沒帶猶豫的,「賣!」

「姐!」兄弟倆異口同聲地質問,扭頭對穎道:「不賣!」

「奇了,這雲家如今是誰做主?」穎大方地端了巾子擦眼角,哭腔還沒過去就已經擺正心態,「怎麼三個人倒出來倆結果,是該和誰畫押?」扭臉朝錢管家道:「錢叔,字據先停了,這正主都分不出,往後官上都不敢收這憑據,先得垂詢清楚。」

好了,不用看了,穎這一開口就把先機佔盡;雲家自個都沒協調好還跑王家談生意,早先求著人家買,如今又一個賣兩個不賣的,傳出去都是個笑話,該同情都沒法同情。

倆小子嫩,感情豐富可以理解,可不明事理啊。到這個時候還和姐姐唱反調,你就是一百個不願意也不該跑王家客堂上出醜。回身捏捏二女小手,朝老四遞了個眼色,夫人已經控制局面了,閑雜人等統統撤退。

老四剛想挪身,穎忽然伸手給妹妹拽住就按了扶手上,一嗓子悲愴地長嘆一聲,「誰家都有兄弟姐妹。當姐的都明白這份難處,身上背的是家也好,背的是姐妹親情也好,難得雲姑娘這些年辛勞操持,也難得倆小的能體會當姐的這份艱酸,都不易。王家人寬和慣了,出援手上不求圖報。多年上周圍鄉親能幫一把的從不小氣,最見不得這揪心的場面。」說著給老四攬跟前幫了擦鼻涕抹眼淚的,一臉溺愛地朝妹妹耳朵上揪一把,「多大個人還不知道整齊!雲家妹子既然叫我一聲姐,我就該有當姐的樣子,在坐沒外人,就說說雲家城裡的鋪面多大個虧空,王家這邊雖不寬裕,光景終究比雲家強些,看能搭把手不。」

雲丫頭正尋思穎這話的意思,倆小子臉上的表情倒先緩和下來,二女在我身後一聲輕笑,我則默契地拍拍二女手掌,王家觀世音大夫人的嘴臉又來了。

雲家打死都不能開口要這個錢,什麼店面虧空全是對外人的說法,這錢一旦拿手裡跑回去出了成績,連見我的臉面都沒有了,若讓人給舊賬翻出來,跑王家打了借口行騙的話,更別說往後想揚眉吐氣的活人。

「也罷。」穎根本沒給雲丫頭說話的機會,朝錢管家一招手,「錢叔,咱家賃雲家池塘的租不用等到期頭上,算算清楚,一併先交給雲家妹子拿去渡難關;至於這賣地一事就先放放,多時和弟弟們商量定了多時再來找錢叔,他老人家作得了王家地主。」說罷悠悠起身給雲丫頭摻扶起來,長輩的口氣吩咐雲家倆小子,「一個個人高馬大了,再別惹你姐姐哭,這些年操勞下身子骨虛,平時跟前多照應些。你倆春忙後就該成家,該頂了前面,讓你姐好好歇歇,她能當爹娘拉扯你們,往後你的也該當爹娘孝順。凡事替你姐多想想,有難處徑直上王家來,別死撐著。好了,錢叔吩咐前院把我的馬車備好,給雲家妹子好生送家去,順便把吐蕃送來的那個花花草草的補藥也備一盒,看哭得站都站不穩了。」

雲丫頭徹底沒話了,這哭也哭了,苦也訴了,真情也流露了,生意也黃了,還呈了王家這麼大個情,只能千恩萬謝下朝門外走。穎是仁至義盡,一氣給丫頭送出大門,硬推了車上才罷休,弄得老錢出門就哭天抹淚的說夫人大仁大義,自己在王家這麼些年儘是得了侯爺、夫人的照料,朝哪找這麼個菩薩去,死都得死到工作崗位上也不定能報答這恩情。

「停了!」見不得這老傢伙朝天上拍馬匹的嘴臉,這麼老了心裡什麼不清楚,睜眼說瞎話都能眼淚汪汪,德行!

「侯爺,您說雲家這麼一來若打消了賣地的念頭可不合算,您和夫人心太善了,老漢就怕這事上家裡吃虧。」前腳擦乾眼淚,後腳就不思量好事,其實我喜歡老頭這一點,的確忠心耿耿地為禍一方。

雲家進退兩難啊,這下賣不賣都不佔理。不賣錢從哪來?賣了也沒人同情她,旁人只道是王家又幫了雲家一把,何況穎估計也察覺到什麼,瞬間就改變策略。

「不著急要了。」穎給老四兜跟前正姐妹情深呢,還回想剛剛雲家姐弟那一幕,自稱一想起來就受感動,就想抹眼淚,「平白無故賣什麼地啊,就她家在城裡那幾個鋪面,一把火燒乾凈也輪不到賣地找貼補,剛老四這醒提得及時。」

「知道你姐妹倆厲害。好了,就別摟一起噁心,老四跟我過去規划下明年的事項,二女儘快把南邊的事籌劃好,動作大了招人注意,動作小了打不下根基,你全權負責。」趕緊給這些事忙完,今年要有空的話全家到南山過個清閑年,九斤吵著要去山裡打獵,二娘子都開始給愛徒製作小機關了。

「忘了!」穎一把給我揪住,「張馥在書房等您,這一打岔就全過去了。」

哦,是我早先叫來的,沒想到出了這麼一幕,自己也忘了。沒辦法給張馥解釋,催說他去雲家一趟,雲丫頭有些事要找他商議。

「小弟剛剛在客堂外站了一會。」張馥不著急,手裡來回翻轉個玉佩,漫不經心道:「雲家逢什麼難關,逼到賣池塘的境地?」

「城裡店鋪怎麼周轉不開了,誰知道。」端了茶碗順了口,淡淡道:「你一會過去問問不就清楚了?」

「怎麼以前沒看出來?」張馥心不在焉地搖搖頭,「她家幾家藕粉、荸薺粉的生意都過得去,家裡也一直從雲家的店面買東西,就忽然要周轉了?」

「你問我呢?」

張馥搖搖頭,「亂想。來時候正聽見他們姐弟爭執,陪了外面還傷感那麼一陣。」訕笑道:「看來雲家姑娘從頭到尾也沒拿小弟當回事啊。這麼大的動靜都能求到王家,卻從未對小弟有過隻言片語。」

「要強個姑娘,正好你去她家裡坐坐問問,知道得清楚些。」起身拍了拍張馥肩膀,「昨天沒給舅母打死?」

「哈哈……」張馥起身大笑,「慚愧,下次可真不敢再拖累您了,今早還被倆堂兄嗤笑,丑丟大了。」說罷朝我一拱手,「昨晚那事後小弟也想通透,無論雲家姑娘意願如何,小弟這邊得先偃旗息鼓。拖累您不耽良心,可拖累了人家好閨女就百死莫贖,小弟這就去雲家致歉,往後還能留個相往。」

去吧,這多好,該是什麼就是什麼,除了雲家沒有賣掉池塘外,該解決的都正在解決。從王、雲兩家的過節來看,穎其實沒有那麼重的念想,可每次提了雲丫頭這個人身上就變得毫不相讓,都和家族沒關係了,個人恩怨,不知道哪來這麼些個不滿。

可能是發覺這丫頭和自己是同一類人……「老四,你幹啥!」我才出去幾步,她就開始擺弄我魚竿,穎跟前看著也不說阻攔,要命了。

「老四教教妾身用途,整日只見夫君釣,往後等收了雲家的塘子,這滿處都是咱王家地界,再都沒那丫頭出沒的影子就心靜了,也朝咱家魚塘里釣上個三五天去。」穎最愛說咱家如何如何,咱家的莊子,咱家的莊戶,甚至咱家的農學,可每每說起咱家的塘子就沒了底氣,今又耍了大牌,又當了菩薩,還以退為進地揪了雲家籌錢的短處,這咱家魚塘四個字說得中氣十足。

「看你那點出息,問問二女就知道了,南邊置辦的產業都夠你跑船的了,為這爛塘子叨咕多少年?」

「不,妾身就要塘子。銀錢多的是,南邊給興慶洋置辦下來都不稀罕,自家莊子都拿不全才膈應。雖不知道雲家要錢幹什麼用,可妾身料定那丫頭定然會再找上門來,大不了再陪她哭一場,哭完還得買賣。」穎悠閑地在炕上撐了魚竿一晃一晃學了我起桿的動作,「還是夫君好眼力,這杆子用的就是服手,老四答應照原樣送妾身一根呢。」

「那換個樣子的好,為夫與娘子換著用。」高興地在老四臉上搓兩下,「要不一併送九斤一根,打算讓他學釣魚,你自己給自己也預備一根,咱一家子出去釣魚多排場?二女,二女!你要不要?」

二女狂點頭,老四臉都綠了,掰了指頭計算後認定她是家裡最窮的人,曾經的大筆私房錢被她姐拿去充了公,要了幾次也沒要回來,現在只能節衣縮食地過日子,手上有沒有魚塘可以賣,很凄苦。

「你不凄苦,雲家那才一家子苦主。」穎笑著給妹妹鼻子上捏一把,伸手給魚竿拆卸了,掏了乾淨巾子學著我的模樣擦拭起來,一邊享受清潔漁具的樂趣,一邊若有所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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