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胡攪蠻纏

有競爭才會有進步?這說法不全面,至少我認為部分曲解了競爭二字的真實含義。競,竟技、競賽。八仙過誨各顯神通,先者為優;字面意義積極健康,值得提倡;關鍵加個爭為後綴就開始混亂了。

爭,爭打奪利,爭勇鬥狠,爭先恐後……給人的第一感覺是生猛,接踵而至的是血腥,隨它則是惡毒。

所以提到競爭,首先想到的是手段,下來就得不擇手段,再下來……無所不用其極。這樣還不夠的話,那就重複一遍!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公平競爭,世間真有這個說辭么?既虛偽又不和諧!

作為一個文明人,至少也在一個標榜文明的社會裡混跡過數十年,對這些所謂的文明深有感觸。曾經的文明還剩下多少?競爭嘛,無論人與人、體制與體制、國家與國家、文明與文明,都是血淋淋的開始,又血淋淋的結束,何必在前面加上公平二字來粉飾太平呢?

好比王家先在織造作坊推行的新制度,前腳剛在職工大會上公布,後腳就有麻煩找上門來,一前一後相隔不到十天時間。

還沒定論,卻有諫官在朝上狠狠參了王家一本,不是一本,是接連好幾本。

這叫什麼事?我提高下員工的歸屬感,帶動下大夥的生產積極性,犯那門子王法了?再說了,王家惹工部,惹內府,惹你那幫吃人飯不拉人屎的諫官了?什麼東西!還真把自己當人物了。

讓我查查都是誰,嘻嘻哈哈時候么話好說,蹬鼻子上臉就別怪王某不認人!你上本,我就不會?誰死誰前頭還不一定。

「你上本?你憑什麼上本?」

這不怪蘭陵稀奇,咱也頭次干這事情,一來文字上有障礙,二來摸不清其中要點。按理這彈劾摺子已經遞上去了,現在三省上留中不發就是等我的辯解奏摺。畢竟是法制社會。不能憑几個老不死的一面之辭就定王家的罪過。

「你就幫我寫,他咋告咱就咋辯。你心思好用,最好辯解完了再告那幫人個誹謗。還就不信了,天大的事抬不過個理字!」這點上我信任蘭陵。內府雖然可憎,可還沒到因為王家的新制度扯他幾個熟練工來作文章的地步。工部作坊現在焦頭爛額,也分不開心思朝這方面想。以曹尚書的為人也不會這點小事上得罪人。想來想去,終究得不出個結論,除了這兩家,我還得罪誰了?

蘭陵也納悶。託了下巴尋思半晌,「先壓壓,我這邊問問原委。你家改制的事我還不清楚。把你作坊的新章程拿來我看看。」

預備好的,懷裡掏出來遞蘭陵手裡。和老四、二女幾個圍繞章程反覆討論過,怎麼也看不出有被人攻擊的理由,合情合理。

蘭陵反覆看了數遍。擰了眉頭一聲不響。

這表情看的我忽然有點揪心,詢問道:「不妥?」

蘭陵點點頭,「你等等,我下去問個話。」說著起身出去了。

怪了,咋就不妥?左等右等不見回來,有甘蔗一旁唧唧喳喳陪了解悶到不著急,爺倆愉快地交流著孫悟空一磚砍死如來佛的英勇事迹。

「與上次不同。」甘蔗不解道:「上次是如來佛一鍋砸死孫悟空。」

心裡惦記別的,這邊順口敷衍著:「兩碼事。倆妖怪亂打,今你砍我,明我砸你,找誰講理去?」

甘蔗對我三心二意的樣子很不滿意,「娘說了,世間就沒孫悟空。爸,我還沒見過猴子呢,如意磚什麼樣子?」

「猴子不好看,如意磚是兇器,還是少見為妙。」怕倆時辰了吧,看蘭陵裝扮的模樣不像出門,應該還在府里,不知道她幹什麼。

「爸,下決帶個猴子來吧?」甘蔗抱了一線希望爭取道:「家裡院子多,猴子再大也不佔地方。」

「好,好,下決給你個猴子!」這孩子,說風就是雨,猴子有個啥好的?

這才高興了,跑自己房裡取了作業讓我檢查。全對,一百分。

正和甘蔗交流繪畫心得間,蘭陵忽然出現在門口,「篤娃,你先出去,大人有事商量。」

「是!」甘蔗乖巧起身,朝我打眼色,邊走邊輕聲提醒,「猴子,猴子。」

「去吧,我記得。」看甘蔗出門,急迫朝蘭陵詢問,「咋弄?」

「事出了內府這邊。」蘭陵擰眉不安的樣子埋怨道:「底下人不懂事!兩家再怎麼了也不該動了這心思,自以為是的把王家的作坊弄倒就能在我這裡領了功勞。」

大水沖龍王廟。就奇怪那幫老殺才反應這麼快,原來內府里有人捅出去,這事鬧的。不過蘭陵這話讓我踏實點,既然在許可權範圍內就好辦多了,我心裡也不願意把事鬧開。

大氣地擺擺手,「算了,自家事自家結,既然說清就不迫究了,你看了辦。」

「怕還結不了。」蘭陵無奈地搖搖頭,「若只兩家糾紛,再大的事都不操心,可這一上了朝堂就難收場了。關鍵……」

「啥?啥關鍵?」

「關鍵你這個章程有問題!」蘭陵說罷將章程拿出來又瀏覽一遍,「若只你王家暗地裡實行也不是大事,可既然牽扯出來就相當棘手。以前種種不論,你這次過分了。」

「過分?」不覺的啊,不和政策衝突吧。一不謀逆二不舞弊,白紙黑字的我過什麼分?

「你想簡單了。首先按工齡算待遇就是大忌,從你王家說是把工匠留住了;可從朝廷這邊看,你這是變相利誘農戶棄農從工。」

「說清楚!」

「還要多清楚?拿了你這章程一看就全明白了,章節字句里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為何將待遇級別劃分成八階?從一階到八階的待遇天壤之別,又依照務工年限為劃分的重要依據。若想從一階升了八階,起碼得在你家作坊里逐月干滿十年,尤為明顯的是在務工期間若辭工不幹則會勾銷其所有資歷;這就是說即便升為八階工,若想享有待遇還得在你案作坊持之以恆的務工。」

「廢話,不務工白痴才給她開工資!」這不是找事的話去?就是想改正員工抱了打零土的心態而已,就被構陷成利誘了?

蘭陵嘆口氣。「你瓜了?織造作坊這麼大量的雇力本就招眼,僱傭的全是家裡有耕地的農家女子,只能用打零工的借口欺瞞。你倒好,這章程一出來和賣了你王家一般。知道的是農戶,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是靠技藝謀生的手藝人,朝廷能答應么?」

蘭陵的話讓我吸一口涼藝。真犯糊塗了。這年代還沒有正兒八經的工人階級,只有些零散瑣碎無耕地的手藝人,身份和數量上不了檯面,也不敢把自己當了什麼階級標榜。社會最底層不受注目的小群體。我犯了認識性錯誤,理所當然的一個小改制卻觸把了這年代最大的忌諱,直接危害農業生產。利誘農戶棄耕這帽子扣下來不是小小個侯爵能擔待起的。

「我回去就改回來!」這作坊要不要都無所謂了。先保得家裡周全。

「遲了,有本子上去就必拿住了佐證,犯錯是一碼事,你這麼一改超顯得心虛。再參你的時候後面加句知法犯法才更要命!」

看出蘭陵也提心。這事弄的!現在回頭都來不及,超時代理念害死人啊,咋辦?

「等了看,現在不過是幾個諫官追究,一看三省上怎麼斷,二來也得照顧聖上的意思。」蘭陵說到聖上表情變得平和起來,「這時候不能認錯,得靠你那張嘴顛倒是非。這章程制定得露骨,我這留一份幫你改,你回去也用用心思把意思圈回來,一定不能讓人繼續拿住利誘棄耕的把柄上做文章。」

可我明明就是利誘,雖不棄農吧,可絕不利農。值得慶幸的是只在織造作坊推行了,這也是唯一打了王家旗號的作坊,要不然牽扯陳家就不是這麼個景象了。疏忽,失誤,罪人啊!

一旦三省上立案,著大理寺清查就完蛋了,光外籍僱工都能給你找出一系列麻煩,要趕了前面把事情平息。關鍵就這個利誘上說話,要是能把利誘改成利農……不好利啊!

「怎去不利農?」老四理直氣壯,「織造作坊又沒雇男丁,耽誤誰家干農活了?」

「話不是這麼說,關鍵是影響不好。人家才不看男女,你王家敢這去來,明張家、趙家都跟了學,以後全國各地依樣畫葫蘆,咋辦?」

「可莊子上年年豐產,長眼睛就能看見,又不是假的。」老四一廂情願的往好處說,別人可不朝好處想。

「丫頭家懂什去,讓你姐夫自己思量。」穎對我很有信心,自打事情出來後就沒有表現出擔憂的樣子,一伸手給老四耳朵拽住拖出去,回身又給我端了杯茶,「嚼舌頭的是眼紅王家日子好,夫君不必那和那幫人計較,對您來說這不是大事。」

「那是,我是誰?」強笑著拉過穎的手拍了拍,「你去看看九斤,剛見他林廂房裡把丫頭拿走了,奶娘後面嚇得不敢吭聲。」

按蘭陵的意思,首先要一副執迷不悟的樣子,再就是章程里做手腳稍微改動下,有個既保證作坊產量又能促進農業發展的意思,最重要的是不能讓上三省的大佬們對王家有想法,要兼顧他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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