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弄潮 第四百七十一章 玉碎宮傾

皇帝聽到黃錦這話,一張臉變成青色,整個人如遭雷亟一樣定在那裡,只用失神的目光看著腳下哭號的陳皇后,既不說話,也不伸手去扶。

黃錦如今也是豁出去了,繼續高聲叫道:「皇后好好的坤寧宮不住,偏偏要來西苑,陛下你好生想想吧,這西苑有什麼呀,還不就是為了同孫淡私會嗎?陳皇后與陛下大婚這麼多年,在安陸的時候一直沒能懷孕,怎麼一認識孫淡就壞上了。還不就是為了誕下皇子,保住她皇后的位置嗎?為了權位,她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你放屁!」皇后大叫一聲從地上躥起來,朝黃錦撲了過去,伸出十指就朝黃錦臉上抓去。

可憐那黃錦雖然武藝高強,而陳皇后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可她如今好歹也是一國之母,黃錦卻不敢躲閃。

只見,「唰唰!」幾聲,黃錦臉縱橫交錯,滿是血痕。

他疼得眼淚都快沁出來了,只覺得自己一張臉皮都快要被陳皇后給剝下來了。

偷眼看去,皇帝還是那副失魂落魄模樣。

黃錦繼續大叫:「萬歲爺啊,孫靜遠此人本就是色中餓虎。他雖然是大名士,可其實卻是一個十足偽君子,為了色慾,什麼廉恥都顧不得了。他家中自有妻一妾不說,在外面還養了外室。臣聽人說,在淮安的時候,還與睢寧知縣的女兒行了苟且之事。那睢寧知縣屍骨未寒,孫淡貪他女貌美,以權勢逼其就範。」

「此話可當真?」許久沒說話的皇帝突然問了一句。

陳皇后呆了呆。

黃錦得了喘息之機:「陛下,臣若有一句虛言,讓我不得好死。還有……還有,孫淡以前在會昌侯府中讀書的人時候就覬覦堂妹孫佳,並行了強暴之事。並長期霸佔了她的身子。

以至於孫佳今年都二十歲了,還沒有許人家。不是她不願意,實在是畏懼孫淡的權勢。」

「如此說來,還有幾分可信了。」皇帝的聲音更是陰森:「朕也聽說過孫佳的事情,她是孫淡的堂妹,青春貌美麗,京城中有不少公卿大夫家的公子上門提親,可都被孫淡一一回絕了。換成普通人家,這麼大的女兒怎麼可能還留在家中。所謂女大十八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啊!」

「自然是十分可信,孫淡就是一個偽君子。」黃錦連連說:「陛下,臣請誅此惡賊。」

「你放屁,孫先生是個君子。」陳皇后繼續大叫。

皇帝突然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還孫先生,叫得這麼親熱?」

陳皇后愣著了,正要再說話,嘉靖突然飛起一腳踢過去:「賤人!」

這一腳正好踢中陳皇后的小腹,只感覺一陣劇疼襲來,陳皇后「哇!」一聲,口中就有新鮮噴中,然後委頓於地。

這個時候,陳洪這才醒悟過來,大叫:「太醫,太醫,快來人了,皇后不成了。」

幾個小太監驚慌地衝進來,剛要去扶皇后,可皇帝又是幾腳踢出去,將那幾個小太監踢得像滾地葫蘆。

幾人大驚失色,連連跪地磕頭:「萬歲爺饒命,萬歲爺饒命!」

陳洪扶起皇后,低聲道:「娘娘,你傷著哪裡了,奴才這就送你回宮去。」

「放開本宮!」陳皇后已經氣得滿面都是怒氣,她也不知道陳洪是自己人,提起右手就給了陳洪一記響亮的耳光:「滾開,狗奴才!」

「陳洪,放開這個賤人!」嘉靖滿面猙獰地盯著陳皇后冷笑:「在朕的面前,你還在耍皇后的派頭嗎?來人,把這賤人押去浣衣局面,等候朕的發落。賤人,你不是楊貴妃,朕也不是頭上油綠的唐明皇!」

那就個跪在地上的小太監都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後。

黃錦心中一陣狂喜歡,呵斥道:「你們幾個奴才還在等什麼,陛下有旨,廢去陳皇后皇后尊號,貶為庶民,還不快動手,想抗旨嗎?」

這幾個小太監這才慌忙爬起來,架著陳皇后就往殿外跑。

外面傳來陳皇后凄厲的叫聲:「黃錦你這個狗賊,我做鬼也不能放過了你。」

「黃錦!」

「臣在。」黃錦臉上還在流血,聽到皇帝喊,忙站直了身體。

嘉靖走到案前,提起筆「唰唰!」地寫了兩頁紙,扔了出去:「傳朕的旨意:即刻起,著黃錦都督東緝事廠,帶兵入西苑戒嚴。」

「臣遵旨。」

「你傳朕的旨意給陸松陸炳,命他二人立即帶兵捉拿孫淡入監獄,待朕發落!」

「臣遵旨!」黃錦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聲調中充滿了歡愉。同孫淡鬥了這幾年,他處處落於下風,今天總算全盤扳回來了。

他一把抓起地上的兩道手諭,轉身就走。

陳洪看到這一切,心中一陣發冷:恩師這回是完了!不行,得快點出去報信,讓他快點離開京城,怎麼著也要保住他一條命啊!

可等他剛要跟著黃錦退出的時候,嘉靖突然叫住他:「陳洪,你幫朕擬一道旨意,朕要廢了陳皇后,通知尚寶局準備玉璽。」

陳洪心中雖然大急,可皇帝有命,卻不得不留了下來。

通知了尚保局,準備好玉璽之後,陳洪調好了硃砂。

他也想快些將這道聖旨寫完,也好早一點跑出宮去通風報信。可此刻的他心如亂麻,只覺得手中的筆重如千金,怎麼也寫不下去。

「怎麼了,怎麼不寫了?」皇帝的問。

陳洪突然發現皇帝的聲音又沙又啞,好象是換了一個人。轉頭看去,只見皇帝一張臉有青又紫,眼球突出,呼吸聲音響得像一隻漏氣的風箱。

陳洪大驚:「陛下,你是怎麼了?」

「朕……朕好象有些走火入魔了。」嘉靖面上的青色開始變黑。

陳洪高聲道:「來人了,來人了,傳王漓。」

「不,不要叫他。」嘉靖艱難地擺了擺手,一屁股坐在蒲團上:「朕……朕自己調整一下……就,就可以了。」

陳洪突然明白過來,這個萬歲爺是天下一等一愛面子之人。他剛才聽到黃錦誣陷孫淡和陳皇后私通,又急又怒,一下子走岔了氣。如果現在傳王漓過來,只怕這個消息要走露出去,就要變成京城政壇上的一大丑聞。而且,嘉靖一向以半仙之體自詡,如今卻修道練走了火,傳出去也是一大笑話。

他指了指身邊的一個鐵箱子:「打開來,服侍朕吃一粒仙丹,朕自己就會好。」

「是。」陳洪忙走過去打開那個鐵箱子,迎面就是一道晶瑩的霞光,正是王漓用孫淡所送原煉製的龍虎金丹。

陳洪呆住了。

「狗奴才,發什麼呆……朕……朕……」嘉靖喘著氣:「朕昨天服用過一粒,很是受用。快,朕已經挺不住了。」

陳洪記得王漓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這丹藥若每月服用一粒,自然是固本培元的神仙妙方。可在一個月能多吃一粒,卻是刮骨鋼刀,穿腸毒藥。

但不知怎麼的,陳洪卻像是中了夢魘,機械地將一粒丹藥塞進皇帝的口中,然後連退幾步,直到撞中長案在穩住了身形。

他怯生生地喊了一句:「陛下!」

嘉靖沒有說話,他的眼睛已經閉上,面上帶著一副饜足的神情,好象已經魂游天外。

龍虎金丹藥力兇猛,只瞬間就將嘉靖帶進了初禪境界之中。

「萬歲!」陳洪又小心地叫了一聲。

還是沒有人回答。

可嘉靖面上的紫色卻突然一閃不見,變得通紅如血。

陳洪身一顫。

就在這一剎那,突然之間,有幾道細細的紅色液體從嘉靖的耳朵和眼睛裡滲出來。

陳洪駭得只想從這精舍中逃出去,可他也知道自己這一逃,以後就別想再回來了。不但如此,恩師和陳皇后也活不成。

他深吸了一口氣,內心中突然明白:萬歲……就要歸西了……不能走,現在不能走……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恩師的大恩還沒有報呢?

想到孫淡那張微笑著的面容,陳洪冷靜下來,大步走到案後,提起筆就開始寫了起來:「……朕自知大限已至,大皇子朱載菟溫恭寬厚,日後必為厚德之君。這即位為帝……」

如今,皇帝估計是死定了。而此間精舍中只有他陳洪一個人,聖旨又由他秉筆,自然是他想寫什麼就寫什麼。且,剛才尚寶局那裡又留了玉璽的記錄,從法理上來看,這份遺詔從現在開始已經具備法律效力了。

寫完這份詔書,陳洪額上黃豆大的汗水不住樓到紙上,等到用璽的時候,他因為太緊張,右手已經痙攣地縮成一團,怎麼也張不開。用左手使勁地拍了半天,這才恢複過來。

等用完璽,留好檔,用火漆封口,一切都依足程序之後。陳洪這才將聖旨揣在懷中,大步朝門口跑去。

可剛跑到門口,嘉靖的眼睛突然睜開,沉聲問:「寫了好,給朕看看。」

這一聲傳來,陳洪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嘉靖面前,連連磕頭:「萬歲,臣該死,臣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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