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弄潮 第四百六十九章 暴戾

陳洪這一句話只能用石破天驚四字來形容,沒有人能預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應該說,在今日之前,孫淡還是志得意滿的。在他看來,內閣大換血也就是這一段時間的事情了。毛紀已經退了下來,接下來就該輪到蔣冕。翟鑾入閣應該沒任何懸念,至於楊慎,因為有楊廷和的關係,應該做不了閣員。而王元正威望不足。那麼,以孫淡和皇帝的關係,剩餘一個名額就應該落到他孫淡的頭上。

可是,形勢的變化並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因為孫淡和黃錦反覆爭鬥,為立儲一事掐了個你死我活,也不知道怎麼的就犯了嘉靖的忌諱。於是,雙雙被貶到地方上去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或許還有回天之力。畢竟,皇帝的聖旨還沒有頒發,還有做工作的餘地。即便無法說服嘉靖,不得以去四川也可以接受,好歹是一個從二品的巡撫,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政治上也算是上了有個台階。

可是,到如今,陳洪干冒奇險連夜趕到孫府,卻帶來了一個噩耗:皇帝派陸炳的父親陸松帶兵來捉拿他孫淡了。

聽到陳洪這個消息,屋中眾人都驚得站了起來:「當真?」

孫淡心中也有些亂,可作為眾人的首領,他卻不能讓大家看到自己慌亂時的模樣。

深吸了一口氣,平息下狂跳不止的心臟,孫淡沉聲問韓月:「韓月,你剛才不是從錦衣衛那裡過來的嗎,怎麼沒聽到這個消息。」

韓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爺,如果這樣,那隻可能是兩個原因。一,是陳洪在說謊。陳洪可是黃錦的乾兒子……」

韓月說出了大家心中的疑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陳洪身上,目光中滿是殺意。

孫淡立即打斷韓月的話頭:「我相信陳洪。」

就這麼一句就足夠了,陳洪面上也滿是激動。

孫淡一把將韓月拉起來:「事情緊急,不用那麼多虛禮,有話說話。」

韓月道:「第二,那就是老爺你身份特殊,普通北衙的錦衣衛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這個消息。」畢竟,捉拿一個翰林院編修,未來的閣臣,皇帝的心腹,實在太駭人聽聞,這種事情也只可能被有限幾人知道。

孫淡點點:「應該是這樣。」他看著陳洪:「說,把你所看到的一切都說出來。」

陳洪:「是,天擦黑的時候,萬歲召見黃錦那廝。皇帝已經許久不理睬黃錦,又奪了他批紅的特權。估計是黃錦那鳥人心中也是慌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他本就是一個蠢人,一聽到陛下說要見他,心中就慌了,說陳洪我為人機靈,讓我隨他一起過去。」

陳洪知道時間緊迫,說話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很快將先前所發生的一幕同孫淡等人說了。

……

原來,得了嘉靖的命令之時,黃錦個人還是覺得很振奮的。畢竟自從皇帝將黃錦批紅的權利拿回去之後,已經有一段時間不理睬他這個大伴了。黃錦能力不足,之所以能夠在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置上坐得這麼穩定,同皇帝的特殊關係有莫大關係。可以說,他個人榮辱全繫於皇個人的好惡。

如今,皇帝總算願意見自己了,黃錦心中一陣狂喜,同陳洪商量了半天,這才急忙剛去玉熙宮。

在見皇帝之前,黃錦和陳洪已經商議好了,反正一句話,不管皇帝說什麼,他黃錦就低不語,任由嘉靖發泄心中的怒火好了。

可剛一到玉熙宮,就聽到皇帝在精舍中大聲咆哮:「你怎麼知道了,你又是從什麼地方知道的。後宮不得干政那是祖宗成法,國家大事自有朕乾綱獨短,什麼時候容得上你這個女流之輩來說話了?」

緊接著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聲。

響起了陳皇后憤怒的大叫:「陛下,孫靜遠當初可是為你立過大功的。你如今卻要將他貶去四川,豈不讓天下人恥笑萬歲你卸磨殺驢,今後還讓天下的能人志士如何為你效命?」

聽到這一句話,黃錦身體一顫,心中激靈:這個孫淡什麼時候要去四川了,他剛從淮南回京,根本就沒同皇帝見過面,什麼時候就惹得萬歲如此龍顏大怒?

黃錦和陳洪互相看了一眼,快步朝屋中走去。

還沒進屋,嘉靖皇帝憤怒的叫聲又傳來:「能人志士,能人志士,哼,朕天縱英才,所用之人只取公、忠二字,能不能倒無所謂。他孫靜遠是個大才,可良心卻大大地壞了。在朕面前耍小聰明,還真當朕是傻瓜了。」

大概是因為太激動,在黃錦跨進屋的一瞬間,他看見皇帝一把抓住皇后的胳膊,面目猙獰。而陳皇后則痛得眼淚長流,大聲叫起來。

皇帝:「說,你從什麼地方知道孫淡要去四川的事情。」他憤怒地大叫起來:「朕就知道,你一直覬覦著太子位,那個孫淡不是要將女兒嫁給朕的大皇子嗎?好好好,將來你兒子做了太子,他孫淡就是太子的岳父。哈哈,榮華富貴啊,他孫靜遠好深的算計。」

陳皇后大叫:「萬歲,我兒子不就是你兒子嗎?正如你所說的,祖宗自有成法,無論是立長還是立嫡,我兒載荼都應該是太子。」

「若朕不同意呢?」皇帝一張臉已經扭曲了:「所以,你就來偷看朕的聖旨。朕知道,孫淡有錢得很,這幾年,你靠著他手中白花花的銀子,不知道買通了多少宮中的太監和宮女。那些奴才,為了錢,為了攀附你這個皇后,為了攀附未來的太子,連朕的聖旨都敢偷看。朕……誓殺之。」

這個時候,黃錦和陳洪總算明白這事的來龍去脈。相必是皇帝寫了一份讓外放孫淡的聖旨,可不知道怎麼的,這份聖旨被人偷看了,又將消息傳到了陳皇后耳朵里。

陳皇后心中一急,也不考慮後果,直接跑皇帝這裡來為孫淡求情。結果犯了皇帝的大忌,二人就吵了起來。

如今的孫淡可是陳皇后在朝中第一大臂助,陳後在宮中收買人心,所需的大筆資金都由孫淡提供。而且,孫淡又是她的首席智囊。如果孫淡被外放做官,以陳皇后的能力,估計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被張貴妃給壓制住了。

黃錦固然心中一喜,那陳洪心中卻是一驚。他因為常年隨侍在帝後身邊,這才有機會偷看這份秘旨,在看到聖旨之後的第一時間裡,他就跑去找王灕江通風報信。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份聖旨陳皇后也通過其他渠道知道了。可見,陳皇后,或者說也不知道孫淡已經在宮中布置了多少眼線。

看來,恩師還真是算不遺策,所有的暗棋子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布置完畢。當真是讓人又敬又畏。

黃錦看到陳皇后被皇帝大聲斥責,心中固然一陣大快。可表面上卻不得不裝個樣子。他快步地走到皇帝面前跪下,連聲到:「萬歲爺,些須小事不值得生氣。陛下,氣壞了身子可是你自己個的,還請您保重龍體啊!」

他不說話還好,他剛一開腔,皇帝放開陳皇后,冷冷地看了黃錦一眼,突然道:「黃錦你總算肯來見朕了?」

黃錦被皇帝的語氣嚇得渾身冷汗,顫聲道:「萬歲爺啊,你不召見奴才,奴才又怎麼敢來見你。」

「嘿嘿,黃錦你發財了呀?」皇帝大聲冷笑。

黃錦大驚,不住磕頭:「萬歲爺,黃錦一個月就幾十兩俸祿,又從什麼地方去發財?」

「沒地方發財嗎?你是內相,直接替朕批紅。可以說,地方官員的生死榮辱全捏在你的一念之間。大家敢得罪你嗎,得罪朕不要緊,得罪了你這個司禮監掌印把子的,他的前程也到頭了。嘿嘿,黃錦,你每年的冰敬和炭火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吧?」

黃錦更是畏懼,一個響頭磕下去:「萬歲爺啊,底下的人送些土產孝敬什麼的,黃錦也不想接著。可是,你替人家辦了事,別人總得要送些東西給你才安心。若你不接著,他總覺得你對他有成見,臣身為司禮監掌印,不管是內臣外臣,總不可能因為些須孝敬就鬧得紅了臉,總得給他們一個台階下才是。」

「土產,真的是土產嗎?」

黃錦聲音顫得說話都不完整了:「就一些土產,就像前一段日子,那甘必達就送過來十幾罈子鹹鴨蛋。臣是一個都沒吃,全丟進金水河餵魚去了。」

「幾個鹹鴨蛋你黃錦自然是看不上的,你要的是錢。」皇帝陰森森地說出這麼一句:「一百多萬兩銀子,你黃錦至少拿了一百萬。你可富裕了,可憐朕連宮人的月份都發不出來。本想抄了王、甘二賊的家,怎麼說也將這個虧空彌補了。可憐那錢全落到你們這群蠹蟲手中去了。好大膽子啊,你們連朕的錢都敢搶。黃公公,黃相,你可不得了啦?」

「陛下啊,臣冤枉啊!」黃錦眼淚長流,不住地磕下頭去,額頭上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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