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弄潮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一天時間

從孫淡所住的地方到馮鎮軍營大河衛還是六里路,一來一去,卻需要一點時間。

韓月知道這事非同小可,立即騎上一匹快馬不要命地朝大河衛奔去。

大河衛那邊自有軍馬,馮鎮要趕過來,也需要一點時間。大概算了算,半個時辰還是需要的。

孫淡卻也不急,反正大廳堂那邊楊一清與淮安府衙門和河漕衙門還有得皮扯,不是一時半刻能見出分曉的。

據孫淡所知道的,京城那邊陸家錢莊發行的債券效果不錯,為朝廷湊集了上百萬兩銀,楊一清這次來淮南隨身攜帶了五十多萬兩銀子用于震災。這可是真金白銀,地方上到處都要用錢,誰多些,誰少些,都有得扯。

剛才,淮南的幾個縣城,還有河道都在為賑災銀子的去向爭執,都想多要一些。就兩八杆子打不著的學道衙門也站了出來,說各縣的縣學過了水,已經變成了危房,也該藉機修葺,若到時候房子倒下來,砸死了士子,誰負責?還有,學道往年欠秀才們的廩米是不是該補發了?為了增加說服力,各大衙門還將往年的帳本都搬了出來,一個個爭得面紅耳赤。

現在,楊一清也知道大家都需要銀子,只能竭力協調,抓大放小,爭取將有限的銀子用到最要緊的地方。作為一個內閣閣員,有的時候還真是一個裱糊匠。即便他心中再惱火,也只能溫言同大家商量,畢竟,賑災一事還需地方上一干大員實際去做。

世界上,沒什麼事情比錢更讓人糾結和眼紅。雖然這賑災銀子沒人敢黑,可要做出政績,沒錢可干不好。到時候,朝廷追究下來,一個救災不利的帽子一扣,前程就完蛋了。

所以,這事還有得爭。

孫淡也不急,讓方唯站在那裡,自己則拿起一本書閑適地看起來。

方唯緊得說不出話來,好幾次去給孫淡茶杯續水的時候,手都顫得厲害。

孫淡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

馮鎮和韓月來得好快,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看到馮鎮全副武裝地跑進屋來。他渾身上下都是汗水,高大魁梧的身上穿著一副皮甲,背上背著大弓,腰上插掛著一把雁翎刀,殺氣騰騰而來,如同一尊廟裡的金剛。

在看屋外,三十個衛兵也做同一打扮,剽悍得讓人呼吸不暢。

馮鎮:「老爺,馮鎮前來報道,請吩咐。」

孫淡站起身來:「立即將大廳堂給我圍了,河漕的人也一個也不許放出來。」

「是!」馮鎮一拱手,朝外面的人揮了揮手,三十條剽悍的漢子同時抽出腰刀,朝前方無聲地撲去。

在孫淡的大廳堂中,依舊鬧成一團。

有人在喊:「閣老,閣樓,學道那邊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啊?粥廠這邊的米都快沒了,鍋里清得快豎不起筷子,按照大明朝的律法,賑災的粥里若豎不起筷子,相關官員可是要砍頭的。」

「河道也真是,決口的是你們的河堤,如今要錢最狠的又是你們,沒追究你們責任已是法外開恩,如今卻有貪得無厭了?」

「決口乃是天災,與我河道又有什麼關係?沒錯,我們河道這邊要的銀子是多了些,可決口總不可能不補上吧。每一土一石,一個人工,哪樣不要錢?總不可能有多少錢辦多少事,補一段,留一段不理不睬吧?」

……

滿堂都是爭辯聲,帳本翻頁時的沙沙聲。

楊一清只覺得一真頭疼,作為一個三朝老臣,在宦海里沉浮了幾十載,他自然知道賑災的事情並不是發銀子,銀子一發就完事大吉,還得依靠地方官員通力合作。其實,他也可以使用自己的權威一手包辦將銀子發下去,如此,效率雖然提高了。可將來肯定有人對自己心壞不滿,未必肯出力。

所以,他就樂得由他們爭辯、討論,或者說討價還價,這事急不得,今日若不等他們將事情討論清楚,將來可是有後患的。

表面上,楊一清還是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悠閑地喝著茶水,甚至同身邊的夏言和王恕聊起天來。

同楊一清不同,王恕和甘必達卻顯得有些緊張,或者說拘謹。說話的時候,也不住走神。

在座各人自然是各懷心思,惟有廳堂正中站著的張璁卻是身心放鬆,不住地調和著各衙門,舉止得體,讓人心生好感。

楊一清看得不住點頭,心道:這個張璁雖然為人不堪,活脫脫一個小人,可為政卻是一把好手,可惜了。

張璁這次來淮南當欽差副使其實是朝廷各方妥協的產物,他本在南京刑部當主事,已被投閑置散了兩年,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會在這個位置上終老一生。

可是這次淮南賑災,黃錦硬生生將他塞了進來,一來是給內閣大姥們心中添堵,二來看有沒有機會讓張璁藉此機會撈去政績,以便重新起複,為黃、張一黨添一員幹將。最重要的是,黃錦也知道河漕這邊問題很大,孫淡甚至楊一清都有意用洪災一事大做文章,將河漕翻個底掉,摟草大兔子,將黃錦陷進去。為了自保,得讓張璁在這裡盯著。

對黃錦的這個心思,朝臣自然是心知肚明,也大力反對。可皇帝大概是知道無論河道如何糜爛,黃錦都需要保住。一來,黃錦是他皇帝的心腹,再則,如果黃錦出事,又有誰能制約內閣呢?

想了半天,皇帝乾脆直接下令,讓張璁做了這個欽差副使,給內閣上眼藥。

大廳堂里正鬧得歡,突然間,坐在楊一清身邊的夏言眼皮突然一跳,轉頭看著楊閣老:「楊相,外面好象不對。」

楊一清立即閉上了嘴,側耳一聽,卻聽到外面一陣沙沙的腳步聲。抬頭望去,屋外人影婆娑,前後左右都是。

他心中一驚,猛地站了起來。

楊一清的舉動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只一瞬間,剛才還鬧哄哄的廳堂里立即安靜下來。

外面的腳步聲和鏗鏘的兵器鎧甲聲更響亮起來。

「呼!」一聲,廳堂的大門推開了,一個身上穿著鎧甲的高大漢子大步走了進來,喝道:「除了南河河漕的,各位大人可自行離去!」

轉眼,門窗大開,外面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兵士,將一個廳堂圍得水泄不通。

屋中眾人都呆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馮鎮這個人楊一清是認識的,他在路上碰到孫淡,就加入到了南下的欽差隊伍之中。楊一清知道這傢伙是孫淡的家人,如今乃是大河衛的千戶。

他被馮鎮的膽大妄為氣得渾身顫抖,怒喝道:「馮鎮你什麼身份,這裡也是你能來的?無故調動軍隊,試圖扣押朝廷命官,想謀反嗎?」

王恕和甘必達見馮鎮將廳堂圍住,一進來就要將他們扣住,心叫一聲不好,相互看了一眼。那甘必達就跳將起來,一掌朝馮鎮頸上砍去,使得竟是手刀的法門,試圖奪門而出:「反賊,拿下了!」

馮鎮也不廢話,一拳轟出,甘必達這一掌正好砍在他的拳頭上。

甘公公只覺得自己的手掌像是砍著一快石頭上,不但震得虎口冒血,整個人也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推著一連退回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心中一陣發寒,這武藝,這身手,就算是黃公公也比不上,便稱之為當世第一,也不為過。

「除了河漕衙門的,其他大人都可以出去了。否則,等下若亂起來,傷及無辜就不好了。」馮鎮笑嘻嘻地朝大家拱了拱手,又對楊一清道:「甲胄在身,無法全禮,還請閣老恕罪。楊相休要擔心,馮鎮這就護著你老人家離去。」

「大膽,叫孫淡出來。」楊一清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他已經明白過來,孫淡遲遲不到已經說明問題了。這個馮鎮又是孫淡的家人,沒有孫靜遠的指示,他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圍內閣閣員?

話音剛落,孫淡就走進廳堂來,四下一拱手,然後道:「各位大人得罪了,事情緊急,今日只有得罪了。」

楊一清怒吼道:「孫靜遠,你想幹什麼?」

張璁見孫淡進來,知道孫淡肯定有大事要辦,看樣子,他是要拿王恕和甘必達開刀了。他心有默契,只默默地走到他身邊,心中一片雪亮,什麼話也不說,只同孫淡的目光在空只碰了一下。

王恕也跳了起來,接著楊一清的話頭叫道:「孫猴子,你要造反嗎?楊相乃是內閣閣臣,又是欽差大臣,你如此胡來,就不怕天理國法嗎?」

孫淡也不廢話,「馮鎮,亮出我的王命旗牌。我也是欽差,有便宜處置地方事務的權利。」

看孫淡亮出欽差儀仗,王恕和甘必達都呆住了。

心中一寒,背心卻有冷汗沁出。

二人驚慌地朝孫淡看去,卻見孫淡走到楊一清身邊,同楊一清、張璁和夏言耳語的半天。

那楊一清眉毛一跳,禁不住失驚道:「此話當真,可有證據?」

孫淡鄭重地回答:「沒有證據,但孫淡可以用人格擔保此事絕無虛假,只要給我時間,我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楊一清面色不好看:「沒證據你說這些也太不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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