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議大禮 第四百二十章 議大禮

奉天殿是皇宮三大殿之一,位於整個皇宮的中軸線最顯要的位置上,是整個紫禁城的最核心部分。

整座大殿乃是全木製結構,是明朝乃至現代最大的木製建築。其下有三層漢白玉台基,遠遠開始,恢弘的氣勢撲面而來,顯示出明王朝強盛的國力。

奉天殿最早建於永樂十八年,在真實的歷史上,嘉靖十一年改名皇極殿,清順治二年改名太和殿。其後,太和殿這個名字一直沿用到現代,是北京故宮最精華的部分。

奉天殿是明王朝的政治核心,主要功能是用來舉行早朝和各大重要的國家級典禮,如皇帝登極即位、皇帝大婚、冊立皇后、命將出征,此外每年萬壽節、元旦、冬至三大節,皇帝在此接受文武官員的朝賀,並向王公大臣賜宴。

這也是孫淡第一次進得這座傳說中的建築,在前世,他也不是沒到過北京,也不是沒進過故宮。可那次進故宮的時候非常不湊巧,正好遇到太和殿維修,不向遊人開放,也只能失望而歸了。

這次總算近距離遊覽奉天殿,也算是了了一樁心愿。

其實,在後世的影視作品中,這座大殿的出鏡率非常高,孫淡對這裡面的所謂擺設也非常熟悉了。不過,在電影電視上看是一回事,走到跟前仔細端詳卻是另外一回事。

即便總有心理準備,他還是被裡面的金碧輝煌晃得眼花,實在是太漂亮了,這裡面一人懷抱的大柱,正面的須彌座,地上的金磚,組成一種無形的威壓,讓人有些呼吸不暢。

孫淡完全沉浸在這種美得讓他目不暇接的氛圍之中,以至於朝堂中皇帝和群臣已經議論了半天,他還不知道皇帝和楊廷和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直到一聲大喝,這才將他驚醒過來。

抬頭一看,是毛澄走了出來,大聲對嘉靖說:「皇上所議之事,慎為荒唐,臣忝為禮部尚書,這道聖旨是絕不會接的!」聲音非常洪亮,在殿中激起陣陣迴音。

原來,剛才眾臣一進大殿,嘉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讓黃錦頒布聖旨,封他的父親為興獻皇帝,封自己母親為興國皇太后。

他本想打眾人一個突然襲擊,讓他來不及在私底下商議好應對之策。

可此舉也激怒了毛澄,這個剛烈的老臣立即走了出來,大聲反對。

嘉靖面色鐵青,陰沉著臉色看著毛澄冷笑,他自登基以來,屢屢受制於前朝老臣,從來沒過過一天舒心日子。此刻,他覺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毛澄,這個可是朕的聖旨啊,你抗旨不遵,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嗎?」

貴為九五之尊,竟然在大臣面前說出這種不成體統的話來,可見嘉靖已經急火攻心到何等地步。

皇帝本就是個少年,雖然比同齡人成熟深沉許多,可總歸有些少年人的衝動,此刻他立即爆發出來了。

黃錦見皇帝發怒,也大聲叫了起來:「毛澄,你好大膽子,難道就不怕廷杖嗎?」話雖然這麼說,可借黃錦十個膽子,也不敢去打毛澄這種二品大員。如果真這樣,那影響可就惡劣了。

「哈哈,哈哈。」毛澄突然仰天大笑起來。

黃錦又驚又怒:「毛澄,你笑什麼?」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老臣無非是把這條命獻給大明而已。」毛澄向前走了一步,逼視著皇帝,身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盛氣:「陛下,老臣乃是禮部尚書,執掌的就是風紀教化和朝廷禮儀制度,拋開這個身份不提。臣也是讀了一輩子聖賢書的,總得有些良知吧。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總得分清吧?這是亂命,這是亂命啊,陛下!」

不知怎麼的,看到毛澄鬚髮賁張地朝自己走過來,嘉靖不覺「啊!」一聲叫出聲來,身體下意識地往後一仰,等到頭撞在須彌座的靠背上時,才清醒過來。

與此同時,一股怒火從胸中升騰而起。皇帝猛地站起來,手指著毛澄:「你你你……」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黃錦見勢不妙,大叫:「毛澄,陛下面前,你想做什麼,站住,站住?」他也被毛澄的膽大妄為嚇得渾身亂顫,聲音也嘶啞了。

按說,遇到這種情形,若換成其他場合,殿中早亂成了一團。可今天也是奇怪,眾臣都粳粳地站在那裡,也不說一句話,無形中對皇帝保持著一種獨特的壓力。

孫淡見這種情形,忙勸道:「毛大人冷靜一點,不要君前失儀。」他細聲細氣地說:「毛大人乃是禮部尚書,正如你剛才所說,執掌的就是風紀教化和朝廷禮儀制度,若連你也不成體統,如果為百官表率。今日就是議事,既然是議,就該擺事實講道理。天子心胸開闊,這天下事都裝在萬歲的心中,怎麼可能不明白透晰。」

孫淡這話說得在情在理,毛澄也覺得他說得有理,就停了下來。

楊廷和也咳嗽一聲,緩緩道:「毛大人不用如此衝動的。皇上還是聖明的,毛大人你也無須如此。」

嘉靖見孫淡站出來說話,心中一松,連聲道:「對對對,毛澄你有話就好好說。」

「亂命。」毛澄雖然停了下來,依舊大聲道:「若陛下真的聖明,就請收回這到聖旨。尊興獻王為興獻皇帝一事斷不可為。」

嘉靖見毛澄還是不肯罷休,他的脾氣也上來了,直著脖子吼道:「若朕決意如此呢?」他這句話從丹田裡爆發出來,不但聲音響亮,還將自己震得滿面赤紅。皇帝的脖子本就細長,這一發怒,脖子上的幾個斑點更是紅得發紫。

「那麼……君視臣如手足,臣視君如父母;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仇寇。」

毛尚書這一句如同石破天驚,震得皇帝身邊的黃錦瞠目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毛澄說完這句話,猛地從袖子里掏出那份早已經準備好的奏摺,跪在地上,高舉過頭:「陛下,毛澄及禮部全體官員,請求辭去一應大小職務,請陛下務必恩准!」

黃錦沒想到毛澄竟然弄了這麼一出,按制,這份聖旨應該先由他過目,然後再轉呈皇帝的。可黃錦將手伸出去,卻顫個不停,怎麼也抓不牢。

毛澄哼了一聲,使勁地將摺子塞到他手裡,怒道:「黃公公,你把持朝政,手握重權的時候,雙手怎麼就那麼用力了。」

「你你你……」

「閹賊!」毛澄破口就罵開了。

「你你你……」黃錦上次在通州就被毛澄通罵過一頓,加上有在他面前跪過,面子已經丟盡了。如今他看到毛澄只是一陣氣短,只氣得混身顫,卻不敢同他對罵下去。

見黃錦拿毛澄沒有任何辦法,皇帝大怒,一拍桌子:「毛澄,你這是在朕面前撂挑子。爾竟然串聯禮部所有官員以辭職要挾朕,爾眼中還有君父嗎?朋黨,朋黨!」這一聲喊無比悲憤,只喊了一句,就倒了嗓子,變成無比沙啞。

毛澄大叫:「陛下一個朋黨的大帽子扣下來,臣惶恐。可是,宋朝的歐陽修說過,臣聞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

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祿利也,所貪者財貨也。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疏,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自保。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暫為朋者,偽也。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

他竟然在皇帝面前背起書來,並道:「君子之真朋,臣所願也。陛下說臣是朋黨,臣就是朋黨。」

「你,好大膽子!」皇帝一張臉紅得要滴出血來,從牙縫裡吐出這麼一句話。他有一種強烈的衝動,只想立即叫殿前值班衛士進來,將這個老賊直接打死在地。

可就在這個時候,楊廷和於另外兩個閣臣同時向前一步,掏出奏摺跪在地上,道:「臣等請求辭去內閣輔臣一職。」

「你們,你們……」皇帝傻了眼。

喬宇也走上前來:「吏部全體官吏請求辭去一切職務。」

皇帝的聲音顫抖起來:「喬卿你也要辭職?」

喬宇還沒來得及回答,趙鑒也跪了下來,高聲道:「刑部總辭,請陛下恩准。刑部全體官員,願做君子之真朋!」

須臾,殿中跪了一地。

皇帝一個趔趄,面上的紅光已經消退,變得一片慘白,他還在喃喃叫道:「朋黨,朋黨!」

實際上,孫淡很樂意看到這一幕,但前提條件是不牽涉到這一點。實際上,就他的政治理念而言:任何權力都需要制衡,如此這個國家才有希望。

不過,看到皇帝此刻被大臣們逼成這樣,他還是心中不忍,上前一步扶住嘉靖,在他耳邊小聲道:「陛下,退後一步自然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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