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城風雲 第一百八十三章 用璽吧

第二日夜裡,豹房精舍大堂。

已經是陽春三月,天氣一日熱於一日,雖然入夜十分氣溫略有下降,可所有人還都穿著單薄夾衣,也不覺得涼。

精舍的門窗得開著,從裡面看出去,天上滿是燦爛的星斗,如同寶石一般鑲嵌於上。

長星照耀九州,雖然遠在高天之上,卻彷彿近在眼前。

正德朝內閣的三大閣臣楊廷和、毛紀和蔣冕正襟危坐,靜靜地看著內房,好象在等待著什麼。

武定侯郭勛剛一走到門口,就被這凝重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站在門口,輕輕咳嗽一聲,道:「臣郭勛求見陛下。」

聽到郭勛的聲音,正德朝的三大閣臣同時抬眼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後有將目光縮了回去。

「來了就進來吧,陛下不能見人,郭侯只怕要白跑一趟。」孫淡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聲音無悲無喜,平靜得像一凼清水。

郭勛趕了很長的路才進得宮來,喘息未定。他走了進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覺得渾身熱得厲害,背心中也濕漉漉一片很不舒服。

屋子很寬大,幾根蠟燭在夜風中搖曳,顯得很是空闊,也顯得有些暗。屋中除了三大閣臣再沒有其他人,連常駐於此的大太監畢雲也不見了蹤影。

三大丞相都穿戴整齊,表情威嚴,倒是那孫淡一身布衣地站在屋子正中,一臉閑適,顯得很是突出。

孫淡出現在這種場合郭勛並不奇怪,孫淡是皇帝請來替他處理家務事的智囊已經是正德朝公開的秘密,當然,這事情也僅限於少數幾個人知道。如今,皇帝不見任何外臣,是生是死也沒有人知道,孫淡隨侍在天子身邊,天子的一言一行也只有這個人最清楚。

因此,即便孫淡同郭勛的身份相差甚大,但郭勛還是客氣地朝他點了點頭:「陛下的身子如何了,有沒有旨意下來?」

孫淡:「陛下無恙,郭侯不用擔心,屆時自然會有聖旨給各位閣老和大人們的。」

話音剛落,毛紀就低聲怒吼道:「孫淡,你一介布衣有什麼權力攔住我們,不讓我們見陛下?」他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人,頭髮鬍鬚已顯得斑白,可依舊脾氣火暴,說話間一顆碩大的頭顱不住搖晃。

孫淡苦笑:「陛下身子不好,需要靜養,他不見外臣,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孫淡不過是一介布衣,自然不敢擋毛相路。可是,若真的驚擾了陛下,你我於心和忍?」

毛紀騰一聲站起來:「陛下已經幾個月沒上朝了,朝廷大事也一概不理,這麼下去如何得了?今日無論如何,毛某非得見陛下一面,誰敢攔我。」說完話,就要朝裡屋闖去。

孫淡一張雙臂,「毛相請自重。」

「起開!」毛紀如一頭獅子一樣咆哮起來:「孫淡,我警告你,國家大事可不是兒戲。你什麼身份,竟敢擋住我們。你這個奸佞小人!」

孫淡神色不變,依舊大張著雙臂。

一直沒說話的楊廷和突然嘆息一聲:「毛相,到現在你還想著見陛下嗎?陛下不願意見你我,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們這些做人臣的,又何必讓聖上為難呢?天子自有他的考量,這就是一個堅鋼不可奪志的君王,如許多年下來,你難道還看不明白?」

毛紀只好停了下來,輕輕叫了一聲:「楊首輔……」

「既然你叫我首輔,有些話我也不得不說了。」楊廷和一臉的愁苦:「毛相,到現在你難道還不明白嗎?陛下不見你我究竟是為了什麼,你我本就不該來這裡的。與其在這裡虛耗時間,還不如多想想將來該怎麼辦。」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抹了抹眼角的淚珠,心中已越發地肯定毛紀先前的推斷。

下午的時候,毛紀急沖沖地跑到他這裡,說得到消息正德大概是不成了,並約他和蔣冕跑豹房去問正德的後事。

毛紀的心思,楊廷和自然明白。毛相同青州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正德駕崩之後,帝位虛懸,他心思熱切也可以理解。

毛紀聲音大起來了:「將來怎麼辦?還能怎麼辦?據說,天子已經昏迷一天一夜,估計已經請不來了。我們幾個身為閣臣,也該為江山社稷想想,得守在陛下身邊,等聖上醒來,有些事情還是要問個清楚妥當。」他冷笑著看著孫淡:「反給了小人可乘之機。」

孫淡自然知道毛記在想什麼,他是平秋里的老師,估計也得到了正德彌留的消息,這才跑過來要遺詔。帝位繼承關係到許多人的身家性命,毛老頭自然不肯鬆懈。

孫淡此刻最應該做的就是保持沉默,他夾雜在一眾閣臣之中,身份尷尬,也不好說什麼,只看了看楊廷和:「楊相,陛下乃是一代明君,你們想到的他自然能夠想到,你們想不到的,他也想到了。做臣子的自在家等著就是了,跑這裡來鬧,驚擾了陛下不要緊,反有脅迫君王的嫌疑,這卻不是做人臣的本分。」

「脅迫?真是可笑,誰脅迫誰了,你這個小人!」毛紀捏緊拳頭,面孔因為激動而漲的通紅。

楊廷和聽到孫淡的話,心中一松。他以前同孫淡也有過一次談話,作為正德朝的內閣首輔,他首先應該考慮的是如何穩住朝局,讓新舊兩朝順利過渡而不至引大的動蕩。因此,他曾經請求孫淡做做皇帝的思想工作,以便早一些將帝位承繼的大事定下來。如今聽孫淡的意思,好象皇帝已經有了旨意,如此,楊廷和一顆懸在半空的心這才落地了。

他感激地看了孫淡一眼,想再次肯定這一點,卻看見孫淡的眼睛裡帶著一絲哀傷。

看樣子皇帝是再也起不來了,楊廷和嘆息一聲,眼圈紅了。他站起身來:「走吧,我們自回西苑內閣值房侯著就是了,到時候自然有聖旨下來。哎,今日也不算白來這一趟。」

「哦,要走了。」隨他而來的輔臣蔣冕是一個七十來歲的老頭子,精力不濟,早就累得不成。無論屋裡怎麼吵,他都做在一邊閉目假寐,聽到楊廷和的話,他這才睜開眼睛,露出一絲迷茫的神色:「好好好,老頭子我實在挺不住了,還是早些回去睡覺正經。」

毛紀氣得幾乎要笑出聲來:「蔣相!」

楊廷和突然哼了一聲,表情威嚴起來:「毛相,走吧!」便朝門口走去,蔣冕早這裡坐得不耐煩了,得此機會,自然是走得飛快,還是早些回值房迷瞪一會自在。

毛紀如何肯罷休,伸手朝孫淡一推:「讓開,讓開!」

眼見著就要鬧得不可開交,孫淡突然看了郭勛一眼,「郭侯,陛下有口諭給你。」

郭勛一驚,忙上前擋在毛紀和身前,「臣郭勛聆聽聖訓。」

孫淡:「郭侯,陛下說了,讓你到後花園聽諭。不過,你看我這裡也走不開。」

郭勛點點頭,對毛紀說:「毛相,你還是先回值房吧,反正西苑離這裡也沒幾步路,你急什麼呀?」

毛紀知道平秋里這段時間正在做郭勛的工作,這傢伙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完全沒有態度。不過,大事未定之前,卻不好得罪。

他想了想,氣呼呼地朝門外走去:「元輔,蔣相,等等我。」

等三個閣臣都離開精舍,剛才看熱鬧看得有趣的郭勛咧嘴無聲地笑了笑,旋即收斂了笑容,客氣地對孫淡漠道:「孫先生,陛下有什麼口喻下來,什麼時候下來的?」

孫淡抬手做了個請的肢勢:「後花園說吧,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後花園裡還是看不到一個太監,走到這裡,郭勛和孫淡的腳步都輕了。

花園裡有一片不大的水塘,岸邊長著一大片綠油油的馬蘭。

星光從天上下來,照得地面一片煞白,院子里一片朦朧,只精舍那邊的燈光隱約射來。

郭勛不知道皇帝為什麼會選擇在這樣一個地方宣喻,心中不免覺得奇怪。可等孫淡的話剛一說出口,他立刻怔在那裡。

「其實,陛下的口喻是前天下來的,他吩咐孫淡,只有等他彌留不醒的時候才能對你說這些話。」

郭勛的眼淚立即蒙住了雙眼,喉頭一陣哽咽:「陛下,陛下他……」

孫淡鄭重地點了點頭:「這事也只要少數了兩三個人知道,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了。」

郭勛抬頭看了看天,只覺得身上一陣發冷:「陛下有什麼要對老郭說的?」

孫淡聲音大起來:「上諭,郭勛聽諭。」

郭勛連忙跪了下去:「臣郭勛躬請聖安。」

「聖恭安,郭侯起來吧,陛下說了,讓你站著聽話。」孫淡扶起郭勛,又指了指身邊那叢馬蘭花,說:「陛下說,這片馬蘭花是當初他與郭侯縱馬塞上時移植到宮裡的。大概是水土的關係,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開花。陛下說,若他走了,還請郭侯將這片馬蘭移到你府中去,替他細心照料。陛下還說了,當初同郭勛一同在草原上作戰,是人生一大快事,真希望再來一次。」

「陛下啊!」郭勛哭著叫了一聲,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趴在地上不住抽泣。

孫淡看著悲傷得不能自持的郭勛,嘆息一聲:「郭侯還是起來吧,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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