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城風雲 第一百八十一章 筵講

正德一邊強忍著劇烈痛楚,一邊小聲道:「《金剛經》是佛學經典不假,可這書但凡是人,都讀了個幾十遍,也沒甚新奇之處,朕就不信你能講出什麼新鮮的道理來?」

孫淡也不多解釋,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千餘年來,不曉得有多少人研究金剛經,念誦金剛經,因金剛經而得到感應,因金剛經而悟道成道。金剛經是佛經典中很特殊的一部,他最偉大之處,是超越了一切宗教性,但也包含了一切宗教性。我們研究金剛經時,不能將它局限於佛教的範圍,佛在金剛經里說:『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這就是說,佛認為古往今來一切聖賢,一切宗教成就的教主,都是得道成道的;只因個人程度深淺不同,因時、地的不同,所傳化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不對起,南老師,我開始抄襲你了。

孫淡端正地坐在正德面前,身體挺拔,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莊重。

他以前在皇帝面前說書,也不過說些故事,講些演義,雖然有才子之名,可並沒表現出多少不同常人的地方。

如今見他難得正經一回說正經學問,外面的太監們都輕輕地走到門口,屏住呼吸側耳聽去,想看看這個孫小才子究竟高明到什麼程度。

明朝的太監從小就要進內書房讀書,所學的也不僅局限於儒家經典,教書的先生也是翰林院的學士,實行的是精英式的教育。若說起真才實學,放在宮外面去,也是出類拔萃,一等一的人尖子。

他們只聽孫淡這麼一說,就知道其中的厲害,皆在心中贊了一聲:看來這個孫先生果然是有大才之人。

孫淡將總綱說完,又道:「我們常在講悟道,或者般若的部分時,就會引用到這兩句話。天上的月亮只有一個,照到地上的千萬條江河,每條河裡都有一個月亮的影子,就是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的晴空,如果沒有一點雲的話,整個的天空,處處都是無際的晴天,所以萬里無雲萬里天。這是一很好的境界,很多禪師們因這些境界而悟道。

有一個和尚住茅蓬的時侯,就寫了一副很好的對子:『萬里青天開笑口,三間白屋豎拳頭。』……」

孫淡就這麼不緊不慢地說下去,從第一品《法會因由分》說到最後一品《應化非真分》。一講就是兩個時辰,直說到夜半。

太監們都是有大學問的,究起真本事,未必輸於後世的南懷謹先生。可古人做學問大多比較拘泥,視野也不能同現代人相比。孫淡剛才說解說的這段佛經,很多地方南先生都加進去了現代人的一些看法,深入淺出,又難得地通俗易懂。

眾人只聽得心中歡喜,許多以前想不通的地方被孫淡這一點撥,頓時敞亮貫通,直如醍醐灌頂一樣。

再看那孫淡,一襲青衣坐於帝王之前,侃侃而談,身上竟隱約有一股微弱的光芒閃爍。

等孫淡說到最後一句:「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時,就有人淚流滿面地念了一聲:「南無阿彌陀佛!」

正德篤信佛教,連帶著宮中的太監們也都學佛念佛,並造詣頗深。

一時間,眾人悟到孫淡話中的真意,也都低聲和道:「南無阿彌陀佛!」

「天不負朕,送孫先生到朕身邊。」正德也激動得渾身亂顫:「朕今日才明白了佛學的真諦,吾道不孤也!從此再無畏懼,再無寂寥,得大歡喜。」

孫淡停了下來,靜靜地坐在那裡,等正德昏沉沉地睡去,這才站起身來:這算是臨終關懷嗎?作為了一個老朋友,朱厚照同學,我也只能為你做這些了。宗教是最好的心理慰寄,希望你一路走好。

他算了算時間,距離正德去世還有三天,這三天他都應該昏睡不起,直到最後那一刻才會有片刻的清醒。

必須把這個消息帶給陸炳,讓他早些準備。

想到這裡,孫淡也不耽擱,就在兩個太監的帶領下出了皇宮。

送孫淡出去的是兩個中年太監,說起話來很和氣,卻一直呆在身邊,須臾不肯離開。孫淡立即明白過來,這是皇帝跑來監視自己的。有這兩條尾巴跟著,還真讓他無法可想。

正德給了孫淡兩個時辰時間,也就是說,天亮之前,他必須回宮。

這夜半三更的,該如何才能聯絡上陸炳呢?

孫淡一時有些著急起來。

等回了家,家裡見孫淡回來,自然又是一通大亂。那兩個太監就那麼亦步亦趨地跟孫著孫淡,須臾也不離開,就連孫淡進了房間同枝娘在一起時,也站在那裡看著。

枝娘固然大覺得害羞,連孫淡也忍不住道:「二位,我們連口子要睡覺了,那邊有客房。」

其中一個中年太賠笑道:「孫先生還請原諒,我們也是沒法子啊!」

孫淡一時氣苦,只得讓枝娘迴避,自己躺在床上睡覺。那兩個太監硬是在孫淡床邊守了一夜晚,讓孫淡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心中有事,怎麼也睡不著。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還沒等孫淡起床,兩個太監便在床邊喊:「孫先生,你起床了嗎,是不是該同我們一起回去了?」

孫淡惱火地應了一聲:「這就走。」

正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小子來報:「孫老爺,有客來訪。」

孫淡大喜,媽的,不管是誰,只要是人就成,總歸有辦法把消息送出去的。就大聲道:「叫他到書房裡等著,我就過去。」

來的人沒有通報姓名,孫淡也沒來得及問,就匆忙穿了衣服走進書房。兩個太監也跟著走了過去,不過,這二人知道孫淡心情惡劣,就很自覺地站在書房門口,側著耳旁聽。

剛一進屋,孫淡就嚇了一大跳。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失蹤多日的平秋里。

這傢伙一身又臟有破,頭上還纏著白紗布,看起來十分狼狽。不過,他還是風度翩翩地背著手正在欣賞孫淡掛在牆上的那副《寒食貼》。

孫淡嚇了一跳,這傢伙居然殺上門來了。不過,青天白日之下,門口又有兩個皇帝派來的內侍,諒他也不敢公然行兇。就笑了笑,道:「原來是平兄,怎麼想著來看孫淡了?對了,你犯下那樣的重罪,怎麼還敢回京城。若我是你,早逃回青州去了。」

平秋里轉過身來,微微一笑:「回青州去做什麼,浪跡天涯,深藏身與名?靜遠兄好心計好手段,平某雖然敗在你手下,可對你的還是非常佩服的。靜遠若真要報官,平秋里束手就擒,絕不反抗。」

孫淡嘿一聲:「你自投羅網,我自然是要去報官的。」

「只怕你不敢去。」平秋里冷笑一聲:「若真鬧得路人皆知,平某人頭固然不保,宮裡那位也不會放過靜遠。」

孫淡哈哈一笑:「平兄看得清楚,孫淡佩服。只不知平兄這次殺上門來是為什麼,難道你是來尋我晦氣的?」他倒有些佩服平秋里的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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