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城風雲 第一百五十七章 智退霍韜

孫淡留意上了夏言,而夏言只拿孫淡當一個普通人來看待,發現到孫淡觀察自己,卻不怎麼在意。在他看來,孫淡也是來來捧月官的,內心中未免有些鄙夷。

夏言也是進士出身,不過,同得了會元的霍韜相比,成績就慘了許多,只得了個三甲,如今只在行人司混混日子,也看不出有什麼前途。他今日找霍韜是因為有公務。可惜霍韜這人雖然官不大,可架子卻不小,也不怎麼瞧得起夏言這個只得了個可憐巴巴的三甲進士的前輩。說不了兩句就朝月官這裡跑,夏對捧女戲子這種事很是反感。霍韜平日里以道德大家自居,可遇到這種男女之事,卻把持不住了。夏言為人深沉,也不放在臉上,索性纏著霍韜,隨著跟了過來。

好不容易分開霍韜和孫淡,夏言心中好笑:「霍大人,君子動口不動手。大人跑展家班來看人,又同人扭打,若被言官們知道了,上書彈劾,只怕會有麻煩。」京城藏龍卧虎,鬼才知道對面這個相貌普通的年輕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看他穿著打扮也是讀書人,沒準是那家公卿貴人家的子弟,若發家翻了臉,把他的長輩給引了出來,大家都有麻煩。

霍韜心中醒悟,他雖然長得丑,可人卻精明,否則也不可能中了會元。實際上,在南海石灣老家,他也是遠近聞名的飽學之士。當初在老家時還曾經興辦私學,本人稱之為渭崖先生,是遠近聞名的道學先生。他這樣的人智商不低,可情商上卻稍微有些欠缺。

氣呼呼地放開孫淡,霍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整面色,拿起了架子,反呵斥展布:「布官你怎麼回事情,這半年來,本官將無數心血都放在月官身上,為了捧她,銀子流水一樣地使了出來,可費千金卻不能博美人一笑。這麼長時間下來,就算是顆石頭也該捂熱了,如今變成這樣,一定是你想賺我銀子,挑唆所至。」

布官大聲叫屈:「霍大人你這就錯怪奴家我了,人家月官不想理你,我不過是她的班主,又不是爹娘,能有什麼辦法。大人你心愛月官,想納月官,這事還得講究你情我願,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我展家班又不是青樓妓館,花了銀子就能把人領出去。隨大人一同來的這個夏大人看模樣也是個明事懂理的人,夏大人,要不你來評評這個理。」

夏言心中有些不悅,心道:一個戲子反在我面前講起倫理道德,實在可笑。

他也是心中發苦,雖然這幾年落魄到底,可內心之中未免沒有一顆熱切向上的功名心,也不願在中骯髒所在污了名聲。可事情沒辦妥,就被霍韜帶帶到這裡,也是一件無奈的事情:「霍大人是有名的道德君子,這事斷不會讓展班主為難的。」

夏言用一句道德君子將霍韜給套住了,頓時激得霍韜說不出話來。他心中也是惱火,夏言一個小小的三甲進士,竟然在自己面前談道德說做人,反將了自己一軍,弄得霍韜很是被動。他正要發怒,坐在對面的孫淡說話了。

「霍大人你這就是錯怪展班主了,至於捧角,那是大人自己願意花錢,須怪不得別人。」孫淡笑笑:「既然月官不肯跟你,這事也不好強來,否則一旦鬧將開來,反而不美。既然夏大人也說了這麼一句公道話,要不這樣,霍大人往日捧月官的一應花費展班主都退還給你好了。」

展布在京城有宅子和戲社,平日也沒什麼花消。戲班子主要的花費在置辦行頭上,每年值班新行頭的花費非常巨大,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所謂:制不完的行頭,還不完的帳!

戲裝都是用上等的綾羅綢緞,方寸之間錦繡乾坤,手工繁複,所費極昂。另外,像髯口,得用犀牛尾;笏板,得用真象牙。你要是敢用個竹子的,那你肯定就不是角兒,恁你唱得天花亂墜也拔不起戲份兒來。

置辦行頭戲服是每個梨園弟子的頭等大事,行頭的好壞,直接關乎舞台效果。有些不成材的戲子甚至只憑行頭簇新華美,就能搭入大班社,在舞台上佔有一席之地。

所以行頭被梨園行的朋友稱為「打飯吃的票」即使是梨園行真正的大腕兒名角,也視置辦行頭為第一等苦惱事情。不過,有關本業的東西,是無論怎樣節衣縮食,也應該購買的。

展布每年給手下的女戲子們購買新戲服裝,每年也得巨萬。一套新行頭,怎麼說也得花上好幾百兩,甚至上千兩。像月官這樣的角兒,戲服上的墜飾金綉可是真東西,一套下來,三五千兩也屬尋常。

戲班這麼多人,每人一套,想想就讓人感到害怕。

因此,當孫淡建議展家班退還霍韜這半年因捧月官所用的一切花費時,布官面色大變,就連月官也是眼睛一紅,小聲哭泣起來:「這麼多錢……你們這不是逼我去死嗎?罷了,等下我自找個僻靜的地兒,三尺白綾往那樹上一套,自己了斷,一縷芳魂自找地方飄散,化著青煙被風吹沒了。你們這些男子漢大丈夫,你們這些大人們也就甘心了!」

月官這一聲悲啼長聲吆吆,竟是戲劇中的念白。

聽到這一聲嬌悲,在座眾人各有不同反應。

孫淡心中發毛,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展布心中卻是一陣暗喜,不愧是我展某人調教出來的姑娘,待人接物,火候拿捏到十足準確,可惜就是還沒長開,否則不知要迷惑多少眾生。我們女人,長相倒不怎麼要緊,關鍵是要夠聰明;而夏言則心中惱火,想我堂堂一個進士,卻莫名其妙掉到這污穢所在,這個霍大人也太不堪了,什麼道德先生,比之市井小人尚有不如。

月官這一哭,霍韜心中大痛。這才想起孫淡,又差點跳起來,怒道:「你又是誰,本大人說事,什麼時候論到你插嘴了。」

霍韜好歹也是個兵部的官,手中掌握一定權力。在官場打滾這麼多年,什麼樣的將軍、游擊甚至總督沒見過,身上自然而然帶著一股威儀,這一板臉竟帶著一絲殺氣。

孫淡就等他問這一句,若他不問這一句,自己還不知道該如何了解此事。

聞言微微一笑,鎮定自若地回答說:「我究竟是誰,夏行人是知道的。行人司溝通上下,聯絡各部堂,是朝廷有名的耳報神。」

夏言一楞,又仔細地看了孫淡一眼,卻怎麼也想不起這人是誰?

夏言城府深沉,又有過目不望的本事,只要他接觸過的人,無論隔了多少年,第一眼就能認出來。可反覆想了半天,無論如何,他也想不起眼前這人是誰。

「夏大人,他是誰?」霍韜也被孫淡的鎮定自若給唬住了,遲疑片刻,就轉頭問夏言。

夏言正要說話,孫淡卻已再次開口:「我姓孫名淡,是會昌侯孫家的旁系子弟,秀才功名,如今在國子監典薄廳做書辦。」

「哼,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一個小吏,竟敢在我和夏大人面前拿唐?」霍韜不住冷笑,顯是怒不可遏。

會昌侯雖然財雄勢大,可孫家這個侯爵在京城根本就不算什麼,四九城中,像這樣的侯爵府沒有一百,七八十處總是有的。會昌侯和武定侯雖然都是侯爵,可區別卻大了。再說,孫淡也不過是一旁系子弟,霍韜自然不會放在眼中。

霍韜是南海豪族出身,霍氏家族在南海顯赫一時,並把持了南海的陶瓷業,自大慣了,來京城做官多年也不肯收斂。

「孫淡自然不算什麼,也不願在二位大人面前拿大。」孫淡輕輕一笑,只看著夏言:「夏大人,有一事還想請教一下。」

夏言不動聲色地看著孫淡,點點頭:「你說。」

「我聽人說,夏大人上前天剛經手一樁宣大府的公文,說的是,今年大同守軍的冬衣短缺,請兵部火速調一萬件棉衣過去。」孫淡站起身來,一揮衣袖:「可有此事?」

夏言臉一邊,緩緩點頭:「確有此事。」他心中一震,這事很是隱秘,涉及到朝中權貴剋扣宣大府邊軍軍餉一事,因此,這事是下面的人通過秘密途徑直接遞到皇帝手中。皇帝批示:著兵部著情查辦。也不給個具體的處理意見。

這事夏言也覺得有些麻煩,他在行人司不過是個跑腿的,可因為行人司乃中樞的秘書機構,知道的事也比普通官員多許多。

正因為這事牽連過大,知道的人也不多,眼前這個小秀才看樣子也不是什麼要緊人物,他怎麼會知道這事?

一想到這裡,夏言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再不說話。

倒是那霍韜一楞:「孫家小子,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怎麼知道的,自然不會同霍大人說了。」孫淡走到夏言身邊,俯下身去,在他耳邊說:「霍大人今天實在有些失態,大人還是勸勸他吧。前天,夏行人那了這份公文去內閣,楊閣老的意見是立即查辦,可到了威武大將軍這裡,卻將將立即二字改成了著情。你說,我說得對不?」這一句細不可聞,在座的其他人自然不坑內聽到。

夏言聽到這話,身體一顫,這事也就二三人知道,這個孫淡怎麼可能知道?

他突然想起了那個傳說,心中更是震撼。駭然抬頭看著孫淡,「這兩字一改,有什麼區別?」

「無他,大將軍身子日見不好,多一事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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